若是乌韭在这儿,定会发现,此时的慕凌川有着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脆弱和无助,还有恐惧。

他在恐惧着姜黎的遭遇不测。

他在为自己不能立即回去救她而无助和脆弱。

但好在这些也都只是片刻。

他很快坐直了身子,拿过纸笔飞快的写了起来。

“秋玉。”

话音落下,秋玉就已出现在了房内。

不等慕凌川开口,她抢先一步道:“属下要先回庄子。”

“将这封密信送去芳菲楼。”

“属下有法子避开宵禁巡逻侍卫,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庄子。”

“将信送去芳菲楼。”

“属下不去。”

“秋玉。”

慕凌川深深的看着秋玉,“除了你,再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姜黎还活着。也只有你,会尽全力查清今晚的大火根源。”

顿了顿,慕凌川再开口时,声音涩然嘶哑:“倘若姜黎当真死了,我只信你能查出她的死因。”

秋玉沉默了片刻,上前接过了慕凌川手中的信。

“属下会将信送去芳菲楼。”

她道:“而后便会动身返回庄子。”

这一次慕凌川没有规劝。

“好。”

……

温泉庄子的巨变,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狼狈逃出的锦秋看着陷入火海的栖霞院,被火光照亮的脸上犹有浓郁的惊恐。

方才她若是再反应的慢上一些,就要和那男子一同被通红的岩浆吞没。

“锦、锦秋姐姐……”

有丫鬟哭着缩到了锦秋的身后,“县、县主怎么还没出来?”

县主还没出来?

锦秋豁然扭头,看向栖霞院里只剩下了惊惧。

“快!快进去救县主啊!”

清蕖院那边,玫娘是被小满背着逃了出去。

“夫人,您没事吧?”

小满将玫娘放下,圆盘上的脸上满是害怕和忐忑,“奴婢只来得及救您出来,巧杏姐姐她……”

玫娘平复着急促的呼吸,脸色苍白的看向清蕖院,茶色的瞳孔里映入了满天的火光。

“巧杏她一定可以出来的。”

“一定可以。”

不知过去了多久。

玫娘忽看向了流萤院的方向。

那边的火光更甚,姜黎她——

可曾逃出?

流萤院外,空青第四次从流萤院出来。

向来喜洁的他此时满身脏污,浑身上下,只有摘下湿毛巾的口鼻处还算干净。

“怎么样?找到姜妹妹了吗?”

范奶娘抱着敏姐儿迎了上来。

空青摇头:“没有。”

他看向下属,“毛巾。”

下意识换了一套干净湿毛巾的下属却紧紧的握住了毛巾:“头儿,不能再进去了,里面快塌了。”

“毛巾。”

空青皱了皱眉,催促道:“给我。”

下属躲避空青抓来的手,却还是被抢走了湿毛巾。

空青绑好了湿毛巾,第五次冲进了流萤院。

但和之前四次一样,他仍是无功而返。

甚至险些没能冲出火海,带着满身大火才出了流萤院。

“快!快灭火!”

“这里这里!”

众人一通手忙脚乱,终于扑灭了空青身上的大火。

此时他满身焦黑,头发也被烧毁了大半。

“不能再进去了,里面都塌了。”

空青的嗓子被烟熏火燎的嘶哑难成声,他看向火焰冲天的流萤院,冷声吩咐道:“尽快挖好火道,万不可让火势继续蔓延。”

……

流萤院的厨房里有一个地窖,这是姜黎于今晚戌时末才知道的事情。

而她是从一张凭空出现在她房间里的纸上知晓的。

姜黎还记得自己看见纸条时骤然加快的心跳。

但都比不过她在进入地窖之后,外面就烧起了大火,她却在此时发现地窖之中有一条通往未知之处的密道。

是玫娘的安排?

一瞬间,姜黎便没忍住冲动,走进了密道。

不过很快,她便又退了回来。

是冷的。

姜黎想起自己之前留在厨房里的几件罩衣,忍住对火海的恐惧,出了地窖,拿了罩衣,还有一把蜡烛和火折子,甚至将晚上没有吃完的两个馒头揣进了怀中,这才重新踏进了密道。

密道一定通往外界。

冷风嗖嗖,却寒彻入骨。

姜黎点燃了一根蜡烛,又很快被风吹熄。

她极力克制了恐惧,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才重新往前。

黑暗之中,会模糊人对时间的概念,偏又会放大恐惧。

纵是胆大之人,在长久的黑暗之中,也会被消磨掉勇气,成为一个胆小之人。

姜黎从不觉得自己胆大,此时更是好几次险些尖叫出声。

是怕被人察觉地道存在,怕被抓了回去,她克制住了恐惧的本能,一路只有急促的喘息声。

终于,前头出现了不一样的光亮。

姜黎精神一振,本已经力竭的身子忽又涌出了力气,支撑着她冲了出去。

眼前豁然开朗。

一望无边的旷野被夜色笼罩,更远处的群山连绵起伏,在这夜色之中,仿佛一只只沉睡的巨大凶兽。

唯有头顶的乌云忽然散去,露出了惨白的月。

明明是这样恐怖的景色,姜黎却是心头狠狠一松。

“可、可是姜姑娘?”

一个小而胆怯的声音从一旁的垛子里传来。

姜黎一惊,猛然转身之际,脚下便发软的退后了好几步。

不曾想对方比她还害怕。

竟被姜黎的反应吓得惊叫一声,整个人向后翻滚出去。

姜黎回过神来,才觉得对方的声音有些熟悉。

她稳住了心神,迟疑着上前。

“豆汁儿?”

“唔……”

那人艰难的爬了起来,露出一张姜黎熟悉的脸蛋,“是、是奴婢。”

她是怕的哭、也是疼得在哭:“呜呜……姜姑娘你可算是来了,呜呜……奴、奴婢带你离开这儿……”

话音落下,她便要爬起身来。

可不知是她方才摔的太疼了,还是没从害怕中回过神来,豆汁儿的一双腿软得像是沸水锅里煮透了的面条,半天都没办法直楞起来。

偏她还在不住的说:“姜、姜姑娘等等等等奴婢……奴、奴婢很快就能好……呜呜呜……”

姜黎:“……”

姜黎终还是上前搀住了豆汁儿的手臂:“往哪边?”

豆汁儿颤着身子,指向了群山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