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月感受到脖颈上抵着兵刃的寒凉触感, 一动未动,眼底流露出几分欣赏来:
“你果然是假装的。”
果然?
谢扶玉听她这样说,没由来地愣了一下。
趁她这一走神, 江山月手指轻轻弹动,一簇火苗即刻从指尖燃起,迅速凝成一只火凤,朝谢扶玉手中的拂华剑打去。
她忙提剑去挡,一剑将火凤劈作两半。
火焰落在红绸上,瞬间点燃了这方小空间。
趁着这时, 江山月当即与她拉开了数丈距离。
“不错嘛。”
她的手在胸前结印,唇边溢出两声轻笑,
“先前我还觉得你愚蠢, 如今看你这般反应, 这才是我印象里仙门天之骄子的模样。”
她一挥手, 屋顶顿时浮现出一个法阵。
法阵中迸现出一道赤色光焰, 将谢扶玉瞬间吸入其中。
她在黑暗之中定身站稳,却见周遭围绕着数个江山月的幻影,每个幻影的神态动作,皆是一模一样。
谢扶玉当即反应过来,江山月的本体应当在外头, 而这其中的幻影, 便是能承袭她法力的妖影。
她忙持剑应对, 又斩落一只火凤。
这片黑暗没有实形, 落下的火焰亦会被瞬间吞没,再不会点燃任何物件。
她纵身闪躲着火凤, 手中剑舞未停,迅速舞动的剑在黑暗中劈下一道又一道的剑气, 终于得以近身了一个残影。
她没有犹豫,直接朝着残影的心脉刺去。
残影却瞬间消散成赤色的羽毛,继而飘摇到离她远远的对面,重组新生。
“没用的。”
江山月幽幽开口,
“你若早些放弃……说不定……会更快一些哦。”
飘渺的声音绕在身旁,谢扶玉再次斩落两条火凤。
“我从不言放弃。”她冷声答。
既然残影不是这个妖阵的阵眼,那定然在别的地方。
她便不把重心放在那数只残影上,试图寻找旁的破阵之法。
可任凭她持剑往天上冲,往地下坠,却都是无果。
她将能想到的法子想了个遍,却依然被困在这残影火凤之中。
她还是低估江山月了。
斩下不知道第几只火凤后,她微微有些气喘。
江山月却再次开口:
“哈哈……你在找什么?阵眼吗?我可以直白的告诉你,我的本体,才是这阵的阵眼。你若是出不来,便永远破不了阵呢。”
“你究竟想做什么?”她扬声道。
“不告诉你。”
江山月的语气像是与她调笑,可残影射出的火凤并未减少,反倒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谢扶玉终至疲于应对之时,却瞬间被江山月找到了空子。
一只火凤打在了她的右肩,钻心的疼痛顿时没入她的身体。
“唔……”
她闷哼出声,持剑的手微微偏离了原定的轨迹,于是另一只火凤便打入了她的手腕。
火凤虽是火焰,可打进她身体时的瞬间,更像是灼热的千百银针同时没入经脉。
那是一种带着灼烧的刺和麻。
她手一松,拂华便朝着黑暗直直坠了下去。
她忙试图捏诀唤回灵剑,可心诀才念两字,便又是一只火凤落入后背。
她只得眼睁睁看着黑暗吞噬了最后一点蓝光。
江陵与赤羽寻遍了天山雪林,也未寻到妖域折叠空间的地方。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时,从天而降的拂华直直插进了厚雪之中。
江陵足下一顿,忙过去拿起剑,望着蓝光萦绕的剑纹,眸间有些不敢置信。
“剑修的灵剑从不离身……”
他当即朝灵剑坠落的方向奔袭而去。
“哎,少主!你等等我啊!”
赤羽不知发生了何事,远远在他身后喊道。
*
黑暗之中,谢扶玉衣衫已灼得黑灰破败,身上落满了火凤。
她只觉得浑身经脉穴位都涨得发酸,心脏却剧烈地跳着,仿佛要跳出这具躯壳。
她强忍着体内传来的巨痛,只得急急浅浅地呼吸,生怕深吸一口气,神识便撑不住了。
忽然,她想起了仍躺在外面的七星剑。
不知拂华落去哪里,召唤七星总是行的吧。
她强撑着念起心诀,整个人不住地颤抖。
她念得极慢,嚅嗫的嘴唇已然有些干裂,纵然身上再落下火凤,也一并忍下,并未再次打断心诀。
江山月早已停手,侧卧在榻上,识海感知着她的动静,便知她仍在抵死顽抗。
一旁的灵剑开始些微震颤,与木质地板嗡嗡和鸣。
她的目光落在七星剑上,唇角勾出满意的弧度。
她竟然还没放弃呐。
七星在与召唤者的响应下,震得越发地激烈,正在它铮然飞入阵中之时,一道冰凌伴着剑光一同而来。
事发突然,江山月两指仅来得及握住剑尖,任凭那道寒冰打入了自己的手臂。
她有些恼怒,一抬眼,却见来人正是江陵。
“怎么是你?”
她眸中的怒火浇熄,化成了惊讶。
江陵手中握着的正是拂华,湛蓝妖瞳冷冷地望着她:
“你对她做了什么!”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妖阵便因他打入江山月本体的那枚寒冰而轰然坍塌。
谢扶玉手握着七星直直坠下来,撑着剑没让自己倒下。
她只觉自己身在火海,每一寸肌肤都燃着灼意,颤抖着抬起头来,却看见江陵正持剑对着江山月。
她艰难冲二人笑了下。
“别……”
她话还没说完,先前在妖阵中损耗过多,如今骤然一松,便昏了过去。
江陵见她衣衫被烧得破败焦黑,无心再与江山月掰扯,旋即收剑,将她一把抱起。
指尖捏诀,将江山月折叠处的妖域凝起一层冰,接着一道灵光打在冰上,妖域瞬间分崩离析,露出被折叠的真实世界来。
他抱着谢扶玉,头也不回地飞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江山月凝着江陵的背影,缓缓落在雪地上,恰碰上赶路而来的赤羽。
“主,主上……要,要追吗?”
他气喘吁吁,试探问道。
“追什么?”
她逼出体内的寒冰,转身朝与江陵相反的方向行去。
天山雪林又下起了雪。
雪花夹着细细凉意,若有似无地飘在谢扶玉脸上。
她感受到温热的鼻息划过脸颊,融了雪花,抱着自己的手臂又紧了紧,像是想把她也一同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尽力抬手,攀上了他的脖颈。
江陵见她有了些反应,垂眸道:
“别怕,你不会有事。”
他强压着语气中的颤音,尽力显得温和平静,实际上他早已害怕的要命。
他很怕失去她。
从他见到她的灵剑那刻,他就在害怕。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模样。
“你……心跳得好快……”
她的身上仍是灼热,断断续续道,
“狐狸,别怕……”
他一再收紧手臂,生怕她宛如他捕捉不到的烟雾,风一吹便散了。
怀中人烫得厉害,可这实实在在能触碰到的温度,让他生出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江陵抱着她,停在一个山洞前。
“里面有一处药汤温泉,疗愈外伤颇有成效,我带你去那里治伤,那里离我的狐狸洞很近,治完我带你回去,好不好?”他耐心问她。
她紧闭着双眼,身子仍微微地颤着,胡乱点了点头。
他垂眸看她片刻,抱着她走了进去。
水汽氤氲,越往里走,烟雾便越是袅袅。
洞里未点烛火,只有漏进来的三两月光。
他把她抱到水池边上,犹豫着该如何将她泡进去。
“能……站着吗?”
她摇了摇头,连回答都是轻轻的气音。
“没有力气。”
她既这般反应,那便只能是他带着她一同下去。
他也没扭捏,抿了抿唇,只是心跳得更快了些。
洞里一片寂静,静得能听见温泉汩汩流动的声音,还好下水时溅起的水声,足矣掩住他心跳的杂乱节拍。
她半扇身体随着他的步伐没入池中时,身上的灼热顿时减弱下去。
有些舒服。
她用侧脸蹭了蹭他的衣襟。
他微微弯身,扶着她在池中站稳。
水面刚好没在她锁骨下方几寸。
“阿姐,要把衣裳褪去,才能更好疗愈……”
他的耳尖有些烫,挣扎着将有些冒犯的话说出口。
她依旧懵懵懂懂地胡乱点头。
“好。”
“那你自己来。”他转过身去。
可他松手的一刹那,她整个人便又向水底软去。
他忙回身,将她从水底捞出来。
“咳咳咳……”
她呛了几口水,鬓边的碎发接连滴落一串水珠。
他帮她顺着气,眉心凝得越发地紧。
怎么办才好?
他咬咬唇,只得自己当支撑,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摩挲着她肩上残破的衣襟,干脆闭了双眼。
“阿姐,得罪了。”
她倚着他,任凭他将她的衣衫剥离开来。
他的呼吸渐渐有些不稳,指尖随着衣衫一点点描摹出她的身形,环着她腰身的手收得越发地紧,隐隐倾泄出他心中不可言说的欲望。
最后,他将她那身残破的衣衫往岸上一抛,仅隔着自己那层薄薄的白衣,感受着怀中人的温热。
他仍紧闭着双眼,喉结上下一滚,微微叹了口气。
他始终明白,她是需要他照顾的伤者,如今不是介意这些的时候。
“阿姐,我能……看看你的伤吗?”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出些旖旎的哑意,又觉得自己的话横竖像是个登徒子,忙补充道:
“这汤池不是透明,我只看你露出水面的伤势,绝对绝对不会往下……”
“嗯。”她轻哼作允。
他的眼睫似蝴蝶振翅般颤动着,缓缓睁开了双眸。
汤池氤氲出来的水汽似给她渡上一层薄纱,薄纱下的肌肤光洁白皙,发尾的水珠“啪”地落在她的肩头,又在她身上雀跃地跳跃而下,最终落回池中。
他的视线一寸一寸描摹过她没被水包裹着的地方。
哪有一丝被妖火灼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