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8 】
大厅里门窗密闭，雾气本来是进不来的。
但是这一刻，许沫沫恍惚间觉得，她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类了。
孙晴脸上的疑惑那么真切自然，许沫沫看不出她和其他人类有任何不同。
可是，她本来就只是一朵蘑菇。
认不出哪个是真实的人类，好像也很合理。
许沫沫回想着关于孙晴的一切。
第一次见面，是在人事部办公室，当时的孙晴肯定是人类。
第二次是在食堂，当时雾气还没起来，应该也是人类孙晴。
接着，她们一起离开餐厅，遇见了雾气，孙晴还打了个电话，没打通。
然后她们听到了总控室的广播。
截止到这里，许沫沫都可以确定，孙晴没有变过。
直到广播中断，雾气中亮起一束光，第二个孙晴出现了。
她们牵着手，中途说了很多话。
她让自己叫她“晴姐”。
然后她们被撞了一下，短暂的分开了一会儿。
接着出现了第三个孙晴。
这个孙晴已经可以确定，是阿来假扮的。
现在，她又遇见了第四个孙晴。
这个孙晴没有小手电，应该不是第二个孙晴。
那么，眼前的这个孙晴，是人类吗
许沫沫突然想起来，第二个孙晴出现的时候，叫自己“沫沫”。
而她向大家介绍自己的时候，说大家可以叫自己小蘑菇。
在食堂遇见孙晴的时候，她也叫了自己“小蘑菇”。
这么说的话，第二个孙晴也不是人类孙晴。
现在这个孙晴，一见面就叫自己“小蘑菇”，能不能说明，现在这个孙晴，才是真正的人类孙晴
还是，自己找机会，用菌丝试探一下
然而大厅里的其他人并不关心小手电。
一个白白胖胖的研究员挤过来，他胸前戴着实验室的胸牌，C区研究员：陈平安。
陈平安拉着许沫沫，表情急切：“你们别管什么小手电了。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在再说。沈少校呢在外面等我们吗”
“……”许沫沫愣了一下，摇头，“没有，他不在外面。”
大家脸上的喜悦有一瞬间的凝固。
“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沈少校送你过来的吗”
许沫沫摊开手掌，露出掌心里拇指大小的触手尖尖：“沈少校给了我这个，是它带我来的。”
看清许沫沫手里的东西，人群下意识后退一步。
许沫沫被大家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舒服，触手尖尖似乎也不喜欢大家的视线，在她掌心里扭了一下，背对着人群。
短暂的安静后，那个叫陈平安的研究员更加急切的追问：“那沈少校呢他不是来救我们出去的吗”
“……”许沫沫复述沈祭月的话，“他说，他先去处理那些杂碎。”
“他疯了！”陈平安目眦欲裂，“他应该先带我们出去！”
他顿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他是不是恨我们恨我们关着他做研究所以故意不带我们出去，把我们留在这里，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
“不是的。”许沫沫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这么想，“沈少校在努力救我们！”
“努力救我们就应该先带我们出去！”陈平安仿佛陷入了某种癫狂，用力的抓着许沫沫，大声道，“他难道不知道，普通人在这种强辐射高污染的S级污染区，畸变的速度有多快！”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功夫，他身体里的骨头像是融化了一样，只剩下皮肉缓缓软下去，抓着许沫沫的手飞快退化。
他趴在地上，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像一只大肉虫子一样往大门口蠕动，嘴里发出惊恐的声音：“我要出去……我不要变成怪物……我要出去……”
而他，也真的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肉虫，从衣服里钻出来。
“肉虫”半透明的皮肤似乎吹弹可破，能清晰的看到里面包裹着一团混浊的淡黄色**，随着身体的蠕动，一晃一晃的。
人群瞬间散开。
大家惊恐的看着地板中央的肉虫，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
许沫沫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大家看肉虫的眼神，和看触手尖尖的眼神是一样的。
肉虫的畸变还在飞快的加速。
半透明的皮肤下面，淡黄色的**颜色渐渐变深，柔软的皮肤也在慢慢变硬，加厚，尾端收缩，变尖。
那张属于人类的脸，也在快速的变化……
他似乎是什么蝶类的幼虫，马上就要破茧成蝶，变成成虫飞出来。
“砰！”
乔鑫开了枪。
这条依稀还能看出人脸的肉虫抽搐两下，死了。
“他已经没救了。”乔鑫看向人群，“大家小心，这里的强辐射和高污染引起的畸变，已经开始了。”
恐慌。
前所未有的恐慌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背上突然开始抖动，一双属于鞘翅目昆虫的翅膀撑破上衣，伸了出来。
还没等翅膀完全展开，又被乔鑫一枪崩了。
这一幕，显然再次刺激了人群即将崩断的神经。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我们要出去！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所有人。
“对！我们要出去！”
“沈祭月不会来救我们的！”
“我们被放弃了！”
“我们要自己找出路！”
“对，我们能找到实验楼，就能找到实验区大门，找到大门我们就得救了！”
“砰！砰！砰！”乔鑫连开三枪，强忍着不适说：“外面全是雾，电子设备失灵，贸然出去太危险了”
“不管外面是什么，我们都不能在这儿等死。”
“对，左右都是死，我宁愿被变异种吃掉。”
“乔队长，我劝你也跟我们一起走。”
乔鑫的劝告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人潮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立刻继续往前涌。
许沫沫也被人群推着往门口移动。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大厅的玻璃门被猛地踹开。
浓白的雾气中，走出一个身穿军装，拿着手杖的高挑人影。
“谢上校！”有人惊呼。
谢臻身后跟着特别行动处的队员。
他哂笑：“你们以为外面就是雾气这么简单看看你们周围，难道不觉得少了很多人吗”
谢臻和沈祭月不同。
他是特别行动处的副处长，S级觉醒者，整个大华国区登记在册的上万觉醒者中，排名前十的强者。
最重要的是，他是人类。
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在。
失控的人群冷静下来。
其实刚才也有人喊让大家先冷静一下。
不过没人听罢了。
但是谢臻来了，大家又看到了希望。
大厅里，人们环顾四周。
第一实验室研究员和行政人员就有五百多人。
此外还有安保队，后勤队，一共八百六十七人。
但是大厅里的最多只有三百人。
“瞿博士不在。”
“陆主任也不在。”
“A区主任也不在。”
“C区主任也不在。”
“我们小组八个人，在场的只有三个。”
“我女朋友也不在。”
“……”
其实一开始大家就发现很多人不在。
他们以为这些人只是还没赶到，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没想到许沫沫的出现让大家看到希望后又立刻绝望，紧接着两个同事当场畸变的画面又刺激得大家彻底失去理智。
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时间过去这么久，瞿博士他们怎么还没出现。
这些大人物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对实验室的环境熟悉无比，就算闭上眼都能找到实验楼。
谢臻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猜他们去哪儿了”
想到某种可能，大家的冷汗一齐冒了出来。
“nonono。没你们想得那么坏。”谢臻摇着食指，“不过，也没那么好。”
“我们遇见的是S级的污染区迷雾之城你们都知道了吧”他问。
“知道……猜到了……”大家纷纷点头。
谢臻：“官方对迷雾之城的记载并不多，那是因为每次遇见迷雾之城的人，不管是特别行动对，还是巡逻小队，或者是非官方的赏金猎人组织，全都只有一个结果，消失。发动你们聪明的大脑猜一下，什么样的能力能够达成这样的效果”
大家面面相觑。
孙晴举手猜测：“空间折叠”
“聪明。”谢臻打了个响指，“猜对了一半。”
为了节省时间，他直接公布答案。
“是多重空间的空间折叠。之前只是猜测，不过现在我已经确定了。我来的路上，在另一层空间里，见到了陆主任。既然瞿博士也不在这里，那么可以肯定，这个空间至少有三重。”
“至少三重空间的折叠。”谢臻短促的笑了一下，“你们还要出去吗”
没有人出声。
一重空间的折叠就能折叠无数次，达到莫比乌斯环的效果。
更何况是三重。
至少三重。
简直是无数个莫比乌斯环叠加到一起，不管怎么走，都在圈子里打转。
无声的绝望笼罩在大家的心头。
有人问：“那我们怎么办”
谢臻：“等。”
谢臻：“等沈祭月找到布置空间的东西，杀了它。”
谢臻：“在此之前，我们谁都出不去，包括我。”
大厅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等
在这种强磁场高污染，已经有两个同事畸变的情况下继续等
可是除了等，他们好像确实做不了什么。
这一刻，大家甚至不知道，谢臻的到来，带来的到底是希望，还是更折磨的绝望。
“谢上校，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不知道有没有帮助。。”
死寂的空间里，突然响起少女软软的嗓音。
大家回头一看，是今天刚入职的那个新同事。
谢臻抬了抬下巴：“你说。”
许沫沫：“我觉得，迷雾里不仅有一个变异种。”
“什么”
人群再次慌乱起来。
许沫沫看向孙晴：“我今天遇见过四个孙晴……”
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我觉得，这里面的变异种，可能有拟态的能力。”
“李云彦。”
谢臻听完，直接命令自己的副队长，“排查在场的所有人。”
“是！”
跟在他身后的特别行动处队员鱼贯而入，“所有人注意，排队等候检查。”
异化生物研究中心出的有专门鉴定变异种的设备。
但是迷雾里的强磁场能破坏所有精密电子产品，特别行动处准备用最原始的方式鉴定
——割手。
绝大多数变异种都有超强的再生能力，在手指上割一刀，观察伤口会不会在短时间内痊愈，是鉴定高畸变度变异种最简单的方式。
第一个排查的就是孙晴。
李云彦在她手指上划了一刀。
没有愈合。
接着是下一个。
再下一个……
许沫沫也被划了一刀，她控制着自己的菌丝没有去修补伤口，也过关了。
她走到孙晴身边，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称呼她。
孙晴捏着手上的伤口坐在地上，笑着拍了拍旁边的空地，冲她眨眼：“我好为人师，还是叫我孙老师吧。”
“孙老师。”许沫沫乖乖坐到她旁边，小声说：“对不起……”
她在因为刚才怀疑她向她道歉。
“没事，”孙晴伸手揉了揉她的柔软的发顶，“你不需要向我道歉”
许沫沫眼神迷惑，让她想起自己看过的大陷落之前的老电影里面，生活在和平、幸福的家庭里，被保护得很好的女孩子。
干净，柔软。
竟然会因为怀疑她是个变异种而向她道歉
——在这个是只要合理怀疑对方是变异种，就可以直接开枪射杀而不需要负任何法律责任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