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8 】
A市， 第一实验室。
谢臻的身影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地下室阴暗潮湿的空气里。
不久之前，这里因为许沫沫短暂的变得明亮温暖了一些。
可惜，现在又变回了以往的模样。
地下室的角落里， 一团黑乎乎的影子隐藏在黑暗中。
像是一个巨大的球体。
感应到外面有人，触手微微打开朝外面看了一眼，发现是谢臻，随即有不感兴趣的收了回去。
谢臻看到这一幕， 就忍不住冷笑，“你以为来的会是你的小蘑菇吗”
触手漫不经心的挥了一下， 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谢臻并不在意，继续道：“她以后都不会来看你了。”
黑暗里沉默一秒， 响起少年满不在乎的嗓音：“无所谓， 你们还真以为我对她多有感情吗”
说着， 他充满讥讽的笑了一声：“我可是个即将失去人性的怪物哦。”
谢臻嗤笑一声：“欲盖弥彰。”
不等沈祭月发怒， 他立刻又接道：“她去中心城了。”
黑影僵硬了一下。
“没错， 只有她一个人。”
“你我都知道，Queen大概率就在中心城。”
“哪怕许会长通知了觉醒者协会的所有成员，给她提供所有帮助， 可是这些人是queen的对手吗如果真的到了生死关头， 他们又真的会牺牲自己保全她吗”
黑暗中，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问：“为什么让她去谁让她去的”
谢臻：“我。”
谢臻：“城卫军总司令张钊亲自来接的人。”
谢臻：“如果你没忘记的话， 你，我，还有……我们都是被他‘流放’到A市来的。”
黑暗中， 触手蠕动着缓缓打开，露出一双金灿灿的瞳孔。
少年俊美妖异的脸出现在谢臻面前。
他问：“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谢臻：“让你去中心城保护她。”
“哈哈哈……”
少年大笑， “我”
一根触手指着他自己，“一个畸变指数99%的怪物”
谢臻：“我也觉得太荒谬，不过除了你，还有第二人选吗或者，你放心第二个人选吗”
沈祭月再次陷入沉默。
那双金色的，冰冷得完全不似人类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谢臻，充满了审视和敌意。
谢臻从怀里掏出一个控制器，手一挥，控制器划出一道银色的弧光落到沈祭月脚边。
“如果你愿意，就捡起它。”
“至于怎么把你送去中心城，我来想办法。”
谢臻说完，就不再说话。
他拿着手杖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他。
既不催促，又不劝说。
沈祭月看着那个控制器，眼神闪烁。
可是，一根触手还是伸了过去，卷起了那个控制器。
谢臻露出满意的笑容，“等我的消息。”
说完，他的身影就从地下室消失了。
沈祭月垂着眼睑看着手里的东西，八根触手重新抬起，把他整个人裹了起来。
真没出息。
他在心里骂自己。
一个只想要自己触手的感情骗子，他为什么要关心她的死活。
不对，他才不是关心她的死活。
他只是不能让“曙光”出意外。
毕竟，她是人类目前最大的希望。
——
看到谢臻出现的时候，袁琦博士泡在营养液里的脑袋气得几乎要从培养皿里跳出来。
他那双凸起的眼球充斥着血丝，看着谢臻，像是要咬他一口。
“许沫沫是我的实验对象，谁允许你把她送给魏文书那个老妖婆的！”
他简直要气炸了。
神秘的菌丝，神秘的神血，菌丝和神血之间的关系，这么多这么多的谜团的答案说不定就在许沫沫身上。
谢臻这个混蛋，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把许沫沫送给了魏文书！
一个搞配种的，能搞出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谢臻一句话打消了他的怒气，“你可以带着沈祭月一起回中心城。”
袁琦博士瞬间熄了火儿。
他嘟囔着：“我回去有什么用政府不会允许我插手繁育中心的事情的。”
谢臻：“这件事情我帮你搞定，只要你带沈祭月回去。”
袁琦博士看着谢臻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谢处长，我很少有看不透的人，但你是一个。”
谢臻翘了一下嘴角，“我的目的很简单，我要让沈祭月回中心城，保护许沫沫。”
他垂眸看着培养皿中的袁琦博士，语调一如既往的优雅：“您应该知道，我和沈祭月情感互通，我不可避免的收到他的影响，对许沫沫有特殊的感情……”
袁琦博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笑一声：“算了吧，你这话也就只能骗骗沈祭月那个脑子缺根筋的笨蛋，骗我，呵。”
谢臻但笑不语。
袁琦博士想了想：“如果你能让政府同意我插手许沫沫的研究，我可以带沈祭月回去。”
谢臻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走了。
他离开实验楼，来到院子里。
看到了那个石碑。
石碑上“给文明以岁月，给时光以生命”的字迹依旧鲜红。
仿佛瞿博士的鲜血依旧在上面流淌。
谢臻看着这两行字说了一句：“难得我说了真话，怎么就没人信呢”
说完，他笑了一下，点开手环，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请帮袁琦博士争取到参与对‘曙光’研究的权力，他会带沈祭月回中心城。在此之前，请您尽量保护好她。母亲。”
——
中心城，繁育中心。
许沫沫戳了戳马桶里面。
里面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软软的，被她一戳，就往里面缩。
她又戳了戳，里面的东西又往里缩了缩。
许沫沫想起刚才安保处的人的话，不知道这里面的东西算不算“有任何异常”。
或许是和沈祭月身上的类似的味道让她放松了警惕，许沫沫没有选择按下警报器，而是蹲下来冲着马桶小声说：“你是什么呀出来让我看看。”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我不会吃掉你的。”
马桶里面毫无动静。
许沫沫只有又拿起皮搋子的把手处往里捅。
这次她用了点力气，似乎把里面的东西捅疼了，咔嚓一下，把手断了。
许沫沫“呀”了一声。
安保处的人似乎没走远，听见里面的动静立刻敲门，“许小姐，发生什么事了您还好吗”
许沫沫连忙道：“我没事。”
安保处的人并不相信，“请您再开一下门。”
许沫沫只好把皮搋子扔进马桶里去开门。
安保处的人进来目光又把屋子巡视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这才问：“刚才我在外面听到您‘呀’了一声，怎么了”
许沫沫指了指马桶里的皮搋子，说：“我不小心把这个弄断了。”
安保员看到搁在马桶里的皮搋子静默了一秒钟。
看许沫沫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这么一个看起来娇娇嫩嫩的小女孩，拉的屎这么难冲吗，不仅把马桶堵了，还把皮搋子弄坏了。
安保员清了清嗓子，“我看看。”
说着，他就走了进去。
许沫沫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他按了一下冲水按钮。
意外发生了。
水流顺利的冲了下去，一点没有被堵塞的痕迹。
许沫沫说：“已经好了。”
安保员点点头，退回门外。
临关门的时候，他又交代一句：“以后这种事情我们可以代劳。”
通马桶什么的。
“皮搋子弄断的时候还是很危险的。”
许沫沫连忙点头。
关上门，她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小男孩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你还挺仗义的嘛，和其他人不一样。”
许沫沫回头。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房间中央，身上湿漉漉的，和沈祭月一样，下半身长着类似章鱼一样的触手。
这个小男孩比许呦呦和鲁鲁看起来还小，但是眼神却比他们都凶，带着一股戾气。
许沫沫眨眨眼。
目光落到小男孩的触手上，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闻到了和沈祭月身上的味道一样的味道，原来是畸变方向一致啊。
都是触手怪。
“看什么看再看我杀了你！”小男孩注意到许沫沫的视线，压着嗓子威胁。
许沫沫没有在意，问：“他们要找的就是你吗”
小男孩冷笑一声，“除了我还有谁”
许沫沫不解：“他们抓你干什么”
小男孩皱眉：“你不知道”
许沫沫摇了摇头。
小男孩鄙夷道：“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许沫沫不好意思的说：“我今天刚到这里，什么都不知道。”
小男孩走过去，伸出触手，拉住她的手腕看了一下，“G9547……确实是刚来的。”
等触手松开，许沫沫默默的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腕。
她还记得，刚才小男孩应该是藏在马桶里。
也就是说，他身上的水都是马桶里的水。
咦～
虽然蘑菇是腐生生物，但还是有点点恶心。
不过这种恶心被小男孩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他漫不经心的说：“他们抓我当然是为了销毁我咯。”
许沫沫擦手的动作顿住。
她问：“销毁”
小男孩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小桌子上，满不在乎的说：“对啊，销毁我，先注射神经毒素，接着往焚化炉里一扔，就销毁咯。”
说这些的时候，他甚至还在挥舞着双手比划着。
许沫沫呆了一会儿，问：“为什么要销毁你”
“因为我是残次品。”小男孩垂下来的触手摆动着，“你看我这么小就畸变成这样，而且除了拟态之外，没有觉醒任何天赋，肯定不合格啊，要销毁掉。”
说到这里，他突然又笑了起来，“不过我听说，不合格的小孩越来越多了，好多还在受体里，还没移植到人造子宫里，就已经开始畸变啦，没办法，他们只好把这些畸变的胚胎流掉，哈哈哈……”
许沫沫呆呆的听着。
小男孩以为她被吓到了，安慰她：“放心，你是供体，受体才会不停的流产，供体比较轻松啦，打针吃药提供卵子就够了，就是我听说提供卵子的时候也很疼，会用这么粗的针……”
小男孩伸出小拇指比划着，“扎到你的身体里，把卵细胞取出来。”
许沫沫看着小男孩依旧没有说话。
小男孩被她看得有些烦了。
他从桌子上跳下来，不耐烦的说：“看在你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份儿上，我就不杀你了。”
说着，他往卫生间走去。
许沫沫眼睁睁的看着他变成了一只完全体的章鱼，挥舞着八条腿，往马桶上爬去。
“等一下。”许沫沫叫住他。
“干什么”章鱼脑袋转过来，凶巴巴的问。
许沫沫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章鱼呆了一下，继续凶巴巴的回答：“我没有名字，但是我有编号。”
一根触手抬起，上面是他的手环，“看到没有，这是我的编号，Y31573。”
“Y31573。”许沫沫喊了一遍他的编号，问：“你要去哪儿啊”
Y31573回答：“不知道，顺着下水道，游到哪儿是哪儿。”
许沫沫：“那你被抓到怎么办”
Y31573说：“抓到就抓到呗，反正每天都有小孩儿被销毁。”
许沫沫顿了一下，问出了那个她在心里想了好久的问题：“你不想逃出去吗”
Y31573愣了一下，反问：“逃出去逃哪儿去”
许沫沫：“逃出繁育中心……逃出中心城……逃出人类的世界！”
许沫沫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可是她什么都不懂，根本不知道怎么逃跑。
她想找一个伙伴，可以相互帮助。
繁育中心的那些工作人员是肯定不可以的。
包括承诺了要帮助自己的李静安也不可以。
她或许会帮自己其他的忙，但是让她帮自己逃离繁育中心她肯定会拒绝——她甚至还在期待着她的卵子能有用。
可是许沫沫知道，她的卵子不可能有用。
现在，她觉得自己找到队友了。
编号Y31573想要从这里逃出去。
他和自己的目的是一样的。
许沫沫期待的看着他。
地上的章鱼慢慢的变回半人形。
小男孩看着许沫沫，那双戾气慢慢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茫然的神色。
“逃离……人类的世界”他讷讷的重复了一遍。
许沫沫点头：“人类世界外面，还有好大好大的地方，有绿色的植物，彩色的蘑菇，水里游的生物，天上飞的鸟，有蓝天和白云，还有花朵和微风……”
“骗子！”编号Y31573突然打断她，“这些生物都很危险，都想要吃掉人类！”
许沫沫：“可是，你不逃出去，很快就要被人类自己杀死了。”
“销毁！”编号Y31573纠正她。
许沫沫：“好吧，销毁。”
一大一小对视了一会儿，编号Y31573先臭着脸问：“你从哪里来的”
许沫沫：“……A市。”
“A市”编号Y31573有些意外，“是沈祭月在的那个A市吗”
许沫沫垂眸，“嗯”了一声。
编号Y31573反而来了兴趣，他兴致勃勃的问：
“你见过他吗”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和我一样，也长了好多触手吗”
“他是不是很厉害我听别人说，他是排名第一的觉醒者。”
“如果我能长大的话，会不会也变得和他一样厉害……”
说到这里，编号Y31573愣了一下，慢慢安静下来。
他很快就要被销毁了。
他不可能长大了。
许沫沫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忍不住开始发呆。
少校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回忆着遇见沈祭月之后发生的一切。
最后只剩下那个凶狠的“滚”字。
“骗子。”
许沫沫唇绷得紧紧的，说：“少校是个大骗子。”
编号Y31573立刻说：“哇，那可太酷了。”
许沫沫：“……”
许沫沫：“所以，你要不要和我合作”
编号Y31573 想了一下问：“等我们逃出去了，你可以带我去找沈祭月吗”
许沫沫一口答应：“我可以。”
“好，成交！”编号Y31573站起来就往卫生间走。
许沫沫连忙问：“你要去哪儿”
编号Y31573头也不回，身体变成章鱼。
他一边爬回马桶里，一边酷酷的说：“帮你探路。”
说完，整只章鱼就消失在马桶的下水口里了。
编号Y31573没有说自己什么时候回来，许沫沫只好蹲在马桶旁边等。
蹲得脚麻了，她干脆坐到地上。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趴在马桶圈上睡着了。
直到哗啦一声水声，一根触手伸了出来，溅起的水花落到许沫沫脸上，她醒了过来。
编号Y31573从马桶里钻出来，“我帮你探好了，治疗区有一个厕所直接连着主下水管道，我们可以那里逃跑。”
许沫沫站起来，“我们现在就去。”
“不行。”章鱼触手拉住她，“那里平时不让进，只有需要治疗的繁育者才能进去。”
章鱼小小的眼睛看着许沫沫：“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是到打促排卵针的时候才能进去。”
许沫沫想了一会儿，拿起李静安留给自己的卡片，用休息室内的电话拨了过去。
“喂，你好，我是许沫沫……”
她软软的和李静安打招呼。
李静安愣了一下，连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现在就过去。”
许沫沫连忙道：“不用不用，我就是想问问你，我什么时候开始打针啊”
李静安松了口气，道：“这个要看魏博士的安排，不过你应该是排在最前面的，我估计最快明天，最迟不会超过三天。不用担心，我们会在前一天晚上提前通知你的。”
“好的，谢谢，我知道了。再见。”
许沫沫立刻切断了电话。
电话对面的李静安：“”
许沫沫挂断电话，对编号Y31573 说：“最快明天，最迟三天。”
编号Y31573：“好，我再去探测一下，看看主下水管道通往哪里。”
说着，他又要往马桶里钻。
“等一下。”许沫沫连忙喊住他，“你还得看看，能不能找到降落伞。”
许沫沫这段时间混迹在人类世界里，跟着沈祭月和谢臻也学到了许多知识。
中心城海拔4500米。
她知道从这个高度跳下去，没有降落伞的话，肯定会摔成肉泥。
编号Y31573上课的时候讲过，他知道什么是降落伞，应了一声，消失在马桶里。
许沫沫于是开始等待。
第一天，没有人通知她。
第二天，还是没有人通知她。
第三天，她的房门终于被敲响了。
许沫沫连忙跑过去开门，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孩子面带微笑的说：“供体G9547，请跟我来。”
许沫沫心脏砰砰跳着跟了上去。
可是走着走着，许沫沫发现，他们走的方向不是Y31573说的治疗区的方向。
她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儿啊”
女孩子微笑着回答：“会客区。”
许沫沫：“去会客区干什么”
女孩子笑道：“到了您就知道了。”
许沫沫不问了。
会客区并不远，很快就到了。
走着走着，许沫沫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她感觉到了。
那股味道。
不是编号Y31573 的那种类似的味道。
是许沫沫见沈祭月最后一面的时候，在他身上闻到的那股奇特的香气。
她在这里又闻到了。
可是，少校怎么会在这里呢
见许沫沫停下了脚步，女孩回头问道：“供体G9547。怎么不走了”
许沫沫看向那个女孩子，问：“你闻到了吗”
女孩子愣了一下，问：“什么”
许沫沫：“香气，很奇特的香气。”
女孩子用力嗅了嗅，“没有啊。什么味道都没有。”
许沫沫“啊”了一声，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
人类说，如果一个人特别想要什么东西，就会出现错觉。
一定是她太想要邪恶人类的触手了。
可是越走，那股味道越清晰，越浓烈。
许沫沫忍不住又问了一遍，那个女孩子还是说自己什么都没闻到。
许沫沫只好继续往前走。
最后，两人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许沫沫觉得自己不光是嗅觉出现了问题，听觉似乎也出现了问题。
她竟然听见了袁琦博士的机械音。
“……我对许沫沫对畸变的免疫能力也很感兴趣，在她的本体上我没找到切入点，或许研究她的子代确实是一个可行性比较高的方向。沈祭月你知道吧谢臻的‘弟弟’，陈岚和谢归璨的孩子，基因非常非常优秀，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把两人的基因匹配一下，看看能生出什么样的子代……”
女孩子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魏文书的声音：“进来。”
房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许沫沫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看到了什么！
一条粗壮的，活力满满的，新鲜的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