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0 】

“不是妹妹的话, 是你的小姨吗谢上校。”

寂静的牢房里,突兀的响起女孩子软软糯糯的嗓音。

陈瑶回头,就看见许沫沫已经收回了菌丝, 正好奇的看着大家。

她有些意外而挑了一下漂亮的眉梢。

谢臻和沈祭月也同时看了过去。

沈祭月没有开口,倒是谢臻,慢慢把画像折起来,慢条斯理的问:“你怎么知道我还有个小姨的”

许沫沫这才想起来, 谢臻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看过他的记忆。

她有些心虚的看向旁边,小声道:“就那天……不小心看到的。”

谢臻想起来了。

他的表情动了一下, 重新恢复了往日的优雅,“不确定, 就画像来看的话, 确实神似陈雾。但是就我所知, 陈雾已经死了三十年了, 尸体是我和母亲一起亲眼看着火化的。”

“啊!”

许沫沫有些意外。

她看到的记忆, 都是谢臻屡次回忆,印象最深刻的记忆片段。

这些细节还真不知道。

“那就不是她了吗”她问。

谢臻:“暂时无法判断,我需要重新调查一下。”

他看了看手环上的时间, “感谢大家配合, 等调查出新的结果, 我再通知大家。许沫沫,程秋生你还记得吗……许沫沫小蘑菇!”

被点名点到的人不知道突然看到了什么, 仰着头盯着通风口的方向在出神。

“叫你呢!”

一根触手捏了捏她的脸。

许沫沫这才回过神来,“啊”了一声。

谢臻:“你在看什么”

许沫沫指着通风口的方向,说:“那里……飘进来好多孢子……”

“……”

“……!!!”

几乎是0.01秒的时间, 所有人立刻反应过来。

自从大陷落以来,动植物微生物全都开始变异, 人类城市中就不再允许任何非人类生物存活。

充当食物的动植物也都在培育中心,不可能出现在外面。

一旦这些东西出现在外面,就意味着,和纳蚊一样,带来的只有灾难。

许沫沫话音刚落,就被一根触手按着,把头按到少年的怀里。

几乎是同一时间,陈瑶也连忙捂住了口鼻,连忙往背风处转移。

谢臻也同样屏住了呼吸,只有苏园,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谢臻扔过来的外衣盖住脑袋。

谢臻和沈祭月对视一眼。

谢臻身影一闪,按下了警报按钮;同一时间,一根触手用力抽向房顶,打坏了消防淋喷头。

尖锐的警报声和消防用水同一时间填满了整个牢房。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只有不到一秒钟而已。

谢臻拿着通讯器飞快的下达各种命令:“我是谢臻。关闭牢房的所有空气循环系统;打开各个房间内的消防淋喷头;检测空气中的微粒含量和种类,重点检测是否含有……”他看了许沫沫一眼,“菌类的生殖细胞体。”

许沫沫埋在沈祭月的怀里,听着谢臻一条一条的紧迫的命令。

她大约能猜到,为什么大家听到空气中有孢子会这么害怕。

以前在密林里的时候,她就听说过,有些吃肉的蘑菇养出来的孢子,特别喜欢用人类的身体当菌床。

因为人类很聪明,从人类的身体里长出来的蘑菇,会吸引一部分人类的基因,也会进化得比别的蘑菇快一些。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错误。

就像人类也喜欢吃蘑菇一样。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鼓了鼓脸颊。

邪恶人类沈祭月以前就喜欢吃蘑菇!

不过,现在他不吃蘑菇了,不能算邪恶人类了。

所以……

消防淋喷头的水哗哗啦啦的洒着。

两人的衣服很快就被打湿了。

她抬起手臂,轻轻的抱住少年劲瘦的腰。

她想,邪恶人类都不吃蘑菇了,这些坏孢子就不要找他当菌床了。

感觉到腰上的触感,沈祭月悄悄翘了一下嘴角,用触手把她裹得更严实了。

直到一个狱警浑身湿透的跑过来,禀报:“谢处,昨天送过来的那个程秋生……身上突然长满了蘑菇。”

谢臻眯了一下眼睛。

果然是他出的问题。

谢臻回头去看许沫沫。

小姑娘被几条触手严严实实的裹着,整个人都埋在少年的怀里。

沈祭月和他对视一眼,不情不愿的打开触手,问:“小蘑菇,你看看,还有孢子吗”

许沫沫这才抬起头,环顾四周。

整个房间都被水汽打湿了,飘浮在空气中的孢子,早已经顺着水汽坠落,冲进了下水道。

许沫沫摇头:“看不到了。”

谢臻:“好,我们去看看程秋生。”

预警在前面领路,一行人跟了出去。

直到这时候,苏园才掀开谢臻的外套,一脸茫然的站起来。

陈瑶走在最后,看她一眼,“小妹妹,你就不用跟着了,让预警给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苏园连连点头:“好……好的。”

“他娘的操蛋的世界,”陈瑶骂了一句脏话,“真是一天都不让人消停。”

——

许沫沫一行人跟着预警来到了临时关押程秋生的牢房。

隔着玻璃,她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白白胖胖的后勤处主任,此刻躺在铁架**,像是实验室里做好的那种,圆滚滚的柱状菌床。

大大小小的蘑菇从他身体里钻出来,色彩鲜艳,最大的一株看起来像是变异的毒蝇伞,粗壮的菌株从他的口中伸出来,撑开红色带白点的巨大的菌伞。

不仅仅是口腔,还有鼻腔和眼睛,都有蘑菇从中长出来。

把他白白胖胖的脸撑得变形。

他已经死了。

被蘑菇吸干了养分。

因为关闭了空气循环系统,这间牢房里的孢子浓度高得可怕。

一颗孢子的大小只有几微米到几十微米之间,肉眼根本难以分辨。

但是这间牢房里,哪怕屋顶的消防淋喷头还在不断的喷水,依然能看出,地面的水是混浊的褐色。

不用检测,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知道,牢房里的孢子肯定来源于此。

谢臻:“什么时候的事”

狱警羞愧道:“看监控,是一个小时之前这些蘑菇开始生长。”

谢臻:“为什么没有及时发现”

“因为昨天就给他做了全面的检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的状态也很正常,所以……对不起,是我的失职。”

谢臻:“让人来处理尸体,记得自己去领处分。”

“是,谢处。”

谢臻回头问许沫沫:“你是怎么看出他被寄生了的”

许沫沫想了一下,回了两个字:“感觉。”

谢臻:“……”

谢臻:“那你再感觉感觉,A市还有多少你的同类。”

许沫沫摇头,“感觉不出来。”

谢臻:“我开玩笑的。”

许沫沫:“……”

沈祭月:“呵。”

陈瑶站在不远处,双手环胸,饶有趣味的看着三个人。

谢臻想了一下,拨通了李云彦的通讯。

他把这边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道:“去查程秋生这些天的所有行动轨迹,重点排查培育中心。”

李云彦:“是。”

谢臻挂了电话,看向许沫沫,“我没时间送你们回实验室了,你能带着他自己回去吗”

许沫沫看了沈祭月一眼,点头,“可以的,我认得路。”

谢臻的意思当然不是认不认得路。

不过想一想,沈祭月绝对不会逃跑,认不认得路好像确实是最大的问题。

“行,那你们先回去,有问题我会再联系你们。”

许沫沫乖乖的说:“好的。”

许沫沫和陈瑶打了招呼,牵着沈祭月先走了。

等两人走远,陈瑶这才意味深长的开口,“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

谢臻看她一眼:“那就继续保持好奇,别问。”

陈瑶:“……”

陈瑶:“我偏要问!”

陈瑶:“你‘弟弟’和他的小蘑菇上床的时候,你会有感觉吗”

谢臻拿着通讯器大步越过她,“我是谢臻,通知气象中心,检测全城空气质量……”

陈瑶:“你‘弟弟’都有发。情。期,你应该也有吧什么时候”

谢臻停下脚步看着她:“陈瑶,有些话我不想说……我对所有表现出畸变特征的人类,都没有任何性。欲。”

陈瑶脸上的表情空白一秒,接着又变成风情万种的模样,目光在他腰间转了一圈,捋着头发道:“你想有,有得了吗”

谢臻:“随你怎么想。你如果闲的话,不如去调查一下孙晴和李成祥是怎么掩盖畸变特征,伪装成普通人的。我以为,拟态的能力还没有烂大街到这种程度。”

谢臻说完转身走了。

陈瑶终于撑不住脸上的妩媚,垂下眼帘遮住了眼里的失落。

她是真的很喜欢谢臻啊。

从十岁那年开始。

一直,一直喜欢他。

——

回第一实验室的街道上,许沫沫和沈祭月并排走在路上。

红雨事件刚刚结束,路上少了很多人。

连在大街上的标配——游。行的净化派都不见了,路上只有劫后余生的人们匆匆走过。

沈祭月也有点奇奇怪怪的,丧眉耷眼的走在许沫沫身后,没有平日里的神气活现。

从今天早上醒来,许沫沫就发现他有点怪怪的。

后来她好像把他哄好了。

结果去了牢房一趟,看起来更奇怪了。

“少校。”

许沫沫忍不住喊他。

沈祭月看她一眼,不耐烦道:“闭嘴。”

许沫沫:“……”

好叭,她不说话了。

可是,这两个字刚出口,沈祭月就后悔了。

他张了张嘴,想道歉,话到嘴边又有些说不出口。

看着许沫沫白净的侧脸,他难受得不行。

前面人突然多了起来,是政府设的赈灾物质发放点。

排队的,大多是年幼的孩子。

他们的父母,都在红雨中丧生了。

这些孩子侥幸活了下来,有些被幸存的大人收养,有些就靠政府的赈灾点生存。

沈祭月突然道:“我没有十岁之前的记忆。”

许沫沫回头:“嗯”

她当然知道他没有十岁之前的记忆,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少年金色的瞳孔闪烁着,小声道:“你有吗”

许沫沫想了一下,把真正的许沫沫小时候的记忆说了出来:“我小时候,在中心城,天天就是上学……和林悦一起,林悦是我的朋友。”

沈祭月抿着唇,声音生硬的说:“我没有朋友。”

许沫沫安静的看着他。

眼神里没有催促,也没有同情。

沈祭月想了一下,“也不对,我有过一个朋友,但是,它不是人,是一朵很漂亮的水母。”

许沫沫呆了一下:“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自己在那个破本子上看到的记录。

她连忙问:“什么样的水母”

沈祭月绷紧的唇微微翘了一下,“粉色的,这么小,又笨又娇气,随时都要死掉的样子。”

沈祭月看她一眼,补充了一句:“跟你一样又笨又弱。”

许沫沫:“……”

她鼓着脸颊,有些生气他动不动就嫌弃自己。

但她对那朵水母的好奇心压过了生气,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继续问:“你为什么会和它成为朋友”

沈祭月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有些莫测。

他说:“在我……”

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谢归璨。

最终,他还是按照原来的习惯,说:“在我爸爸的实验室里。”

在那段他永远也不乐意回想的时间里。

陪伴他的,只有那朵什么都不懂的,娇气的小水母。

它是他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