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8 】

清晨, 明媚的阳光射进昔日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唤醒了培养基里沉睡的少年。

他睁开眼帘,金色的瞳孔流光溢彩。

庞杂的记忆从八根触手的备用大脑中上传到核心大脑, 那些触手无法处理的复杂信息,被他的主人一次性接收。

沈祭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的身份有问题。

他没有十岁之前的记忆。

关于这一点,他曾经问过谢归璨和陈岚。

他们告诉他, 是因为他小时候受过严重的伤,失去了十岁之前的记忆。

他信以为真。

可是, 他这次也受了严重的伤,但是之前的记忆只是暂时性的储存到了触手的备用大脑中, 并没有彻底丢失。

那他到底为什么会没有十岁之前的记忆呢

他想起谢臻对自己的态度, 想起谢归璨和陈岚, 想起小时候的种种。

他明明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却总是格格不入。

他和姐姐沈暖秋一个姓, 可是他和姐姐长得并不像,反倒和谢臻几乎一模一样。

而且,沈暖秋是小姨的孩子。

沈祭月垂眸, 看着自己白皙有力的双手, 这是自己的手, 本该是自己最熟悉的东西,可此刻却是如此的陌生。

他……到底是谁

不。

他到底……是什么

“少校……”

女孩子软软糯糯, 迷迷糊糊的嗓音轻轻的响起来,打断了沈祭月的沉思。

他抬眸看过去。

笨蛋蘑菇好像还没彻底清醒,软趴趴的趴在**, 白色的菌丝溢出来,爬满了整张床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能力增强了的缘故。

那些菌丝和第一次见的时候相比, 有了一些变化。

不仅变得更多更长了,颜色也从雪一般的纯白,染上了浅浅的粉。

被阳光一照,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有金色的光泽在流淌。

这种金色的光泽,让他想起名为“神血”的东西。

他本该讨厌。

可是此刻,只觉得好看。

他用鼻音发出一声“嗯”。

许沫沫摇了摇脑袋。

她的子实体还有些醉醺醺的,像是一团软趴趴的水母,随着她摇脑袋的动作在脑壳里晃**。

许沫沫手脚发软的爬起来,来到培养基前面,蹲下,小小一只,仰着头看着里面已经长成十八九岁大人模样的少年。

少年黑色的头发好长好长,漂在营养液里缠着他的身体。

触手也重新长得粗壮,塞满了整个培养基,甚至还溢出来许多。

许沫沫软软的问:“少校,你不开心吗”

沈祭月“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不开心”

许沫沫哪里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

反正,越长大的沈祭月,脾气越古怪,越是容易不开心。

她不说话了。

因为酒精还没有彻底代谢干净,菌丝有些不受控制的爬出来,缠上少年垂在外面的触手。

沈祭月看了一眼自己触手上的菌丝,目光落到许沫沫身上。

许沫沫“哦”了一声,伸手把自己的菌丝扯回来。

下一秒,菌丝又缠了上去。

许沫沫:“QAQ。”

她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少校,它不听我话。”

“笨蛋。”沈祭月嫌弃的摆了一下触手尖尖,任由菌丝缠着了。

反……反正他已经答应把触手给她了。

就……就当提前让她占点便宜好了。

想到这里,少年白皙的皮肤,又泛起红晕。

“少校,你刚才为什么不开心啊”

许沫沫的菌丝缠着少年的触手。

她有种吃不到舔一舔也很开心的满足感。

于是又问了一遍刚才那个问题。

沈祭月趴在培养基上,犹豫了一下,迟疑着问:“小蘑菇,如果……如果我不是人类……我不是因为畸变才变成怪物的……我一出生就是怪物……或者,我的来历更奇怪……我是更奇怪的怪物……你会怎么样”

他磕磕巴巴的说完,屏息看着许沫沫。

许沫沫专心听完,歪着脑袋疑惑的“嗯”了一声,“那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吗”

沈祭月愣了一下,“没有区别吗”

“没有呀。”

许沫沫扳着手指说:“少校还是最厉害的、以后都不吃蘑菇的好少校。”

也依旧是,她能找到的,最有吸引力的菌床。

沈祭月:“……”

几根触手从培养基里爬出来,用力捏上她的脸。

许沫沫:“呜呜呜。”

少年恶狠狠的说:“谁说我以后都不吃蘑菇了!我偏要吃!我天天吃!就吃你这朵笨蛋蘑菇!”

说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又开始红了起来。

许沫沫:“努垛田嗦过的(你昨天说过的)……”

“咳咳。”

突然传来的咳嗽声打断了两人的玩闹,许沫沫扭头,纳米玻璃门外,站着谢臻和一个很眼熟的实验室工作人员。

沈祭月看到谢臻,淡淡的收回触手,闭上眼,懒洋洋的重新躺会培养基里。

那个实验室的工作人员打开门锁,说:“我叫何楠,是袁琦博士新的助理研究员。许沫沫小姐,袁琦博士需要您提供一些菌丝以供研究,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许沫沫站起来,“可以呀。”

谢臻也从怀里慢条斯理的拿出了一份文件贴到了玻璃门上。

“实验体00S,助理许沫沫,这是借调书,请配合特别行动处的工作。”

说完,谢臻收回借调书,对许沫沫说:“陈瑶,你昨天见过的那个女精神系觉醒者,能修复薛彩被篡改的记忆,只是她没办法‘看到’。而且薛彩记忆恢复之后,很有可能没办法配合我们的工作,所以需要你过来帮忙。”

许沫沫:“需要我去读她的记忆吗”

“不。”谢臻摇头,“需要借助你读取记忆的能力,帮我们把画面直接呈现出来。”

顿了一下,他接道:“理论上是可行的,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好的。”

两个人进来,何楠取了一截许沫沫的菌丝,笑着对她说:“小蘑菇,你这个菌丝太反科学了,你要多吃点,多长点菌丝,要不然要被我们薅秃了。”

许沫沫吓了一跳:“啊!”

何楠哈哈笑起来,“吓到你了放心,我们会省着点用的,不会薅秃你的。”

许沫沫:“QAQ。”

何楠取完菌丝,看向谢臻。

谢臻冲他点点头,走到培养基前面,屈指敲了敲玻璃壁,拿出黑色的神经锁,“你自己戴还是让我动手”

沈祭月睁开眼,从营养液中钻出来。

他看了许沫沫一眼,抿着唇,沉默的接过谢臻手里的神经锁,自己给自己戴了上去。

谢臻:“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他的身影消失,出现在玻璃门外,拿着手杖,背对着地下室。

沈祭月从培养基里出来,伸出尖利的指甲,切断长长的黑发,简单套上上衣外套,伸出一根触手,牵着许沫沫出了门。

何楠等人走了以后,这才通知后勤处过来打扫地下室。

头发要清扫干净,沈祭月已经完全长大了,培养基也需要撤掉。

袁琦博士还交代了,需要提取一些沈祭月的身体组织,这个工作有点危险,还是等许沫沫回来让她来吧。

——

许沫沫不是第一次来到特别行动处,但是是第一次来到特别行动处的牢房。

牢房的布局和第一实验室A区的布局很像,但是里面关押的犯人的待遇就没有第一实验室的实验体的待遇那么好了。

许沫沫发现,有些犯人的脖子上,戴着类似于沈祭月的神经锁一样的东西。

她忍不住小声的问了一句:“他们怎么也戴着这个”

谢臻看她一眼,慢悠悠的解释:“神经锁本来就是用来控制高度危险的犯人的刑具。”

许沫沫去看旁边的沈祭月。

少年冷冷的扯了一下嘴角,没有反应。

谢臻:“或许,你并不知道神经锁的来历”

许沫沫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它看起来像是高科技产品,对吗”谢臻问。

许沫沫迟疑了一下,点头。

她记得孙晴跟她讲过,神经锁可以检测到神经信号,并且切断人体内的信号传输,从而锁死觉醒者的天赋。

听起来,确实是高科技产品的样子。

谢臻:“很遗憾,它并不是高科技产品。如果是科技产品,当初在迷雾之城,它就应该因为强磁场和强辐射报废了。”

许沫沫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对哦,她竟然没想到,当时基本上所有的电子产品都不能用,但是沈祭月脖子上的神经锁完全不受影响。

原来它根本就不是电子产品啊!

许沫沫:“那它是什么”

谢臻:“是两个拥有十大珍惜天赋——异能存储和天赋湮灭的S级觉醒者共同创造的产物。”

许沫沫:“异能存储”

谢臻:“是的,一个非常逆天的天赋,能把所有的天赋存储起来,随时调用……”

说着,他在某个牢房前面顿了一下脚步。

许沫沫看到了孙晴。

她的样子有些凄惨,黑色的长发凌乱,断掉的左臂依旧空****的,展开的翅膀上,羽毛掉得七零八落,半个翅膀像是骨折了一样,有气无力的耷拉着,羽毛稀疏。

她的脖子上,也戴着同样的神经锁。

隔着玻璃,孙晴也看到了他们。

她淡淡的撇开视线,无所谓的笑了一下。

谢臻:“我们通过谎言鉴别问了她几个问题,她没有见过queen,也不知道queen到底是谁。想找到queen的具体身份,还要通过薛彩。或许……”他顿了一下,“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读取一下她的记忆。”

许沫沫摇了摇头。

她觉得,孙晴不会喜欢她去读她的记忆。

谢臻:“前面,就是关押薛彩的地方。”

三个人继续往前走。

薛彩就关在孙晴的隔壁,只不过和孙晴相比,薛彩的待遇明显要好一些。

她没有受伤,脖子上也没有神经锁。

她闭着眼躺在椅子上,似乎陷入了某种深度的睡眠,旁边是许沫沫昨天见过的那个红裙曳地,眼光四射的女觉醒者,还有一个她没有见过的,脸圆圆的女孩子。

沈祭月倒是看到那个女孩的瞬间就明白谢臻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个女孩子就是他之前找到的,拥有显影天赋的苏园。

谢臻打开房门:“进去吧,里面很安全。陈瑶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许沫沫点头,“好。”

她独自一个人走了进去。

沈祭月和谢臻留在牢房外面。

谢臻关上牢房的门,淡淡道:“你有话要问我。”

沈祭月金色的瞳孔看过去,嘴角一翘,“我们还是那么有默契,亲爱的哥哥。”

这是两人之间的诡异的默契。

不需要任何语言或者眼神的交流,一个人就是能感知到另一个人的思维和情绪。

“啊,不……或许,我并不是你的弟弟,对吗”

谢臻脸上也是几乎如出一辙的假笑。

“果然愚蠢,你竟然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沈祭月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容我提醒一句,亲爱的‘哥哥’,你骂我的同时,很可能也在骂你自己。”

沈祭月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他和谢臻长得一模一样,又有这种令人厌恶的该死的默契。

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会比亲兄弟更密切。

谢臻:“我们不一样。”

“哦那我到底是谁”

“你是谁”

“不,你应该问的是,你是什么。”

“‘谁’是用来形容一个完整的人的,而你不是。”

谢臻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到他身上,给了他一个完全在设想之外的答案:

“你只不过从我砍下来的触手里,分裂出来的我的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