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化散去忿怒莲师法性的精莲在此刹忽然手掐法印,一道无有头颅的佛陀虚相高悬于天顶——佛陀座下,莲台转动之际,无数荧荧绿眼从苏午推开的那扇门中漫淹了出来,漫淹向地面上被斩作两段的赤红泥皮、以及另一张昏黄泥皮!
“呀哈哈哈——”
一身青色泥皮的王传贞大笑起来!
笑声中,巍巍牌坊乍然显现!
‘人文始源,福泽社稷’八个古篆大字骤显于牌坊上!
巍巍牌坊从王传贞身后浮现,一瞬间就将王传贞的身形完全包容于其中!
下一刹,那牌坊在此间重叠出无数道‘分身’,一道道牌坊从此至彼,压过了此间翻腾的荧绿鬼眼之海,压过了绿眼中一只只睁开的猩红眼目,一直绵延到了墩旺山的山顶!
那牌坊覆压之下,王传贞褪脱在地的两副泥皮,都被携裹进去,无声息消隐了!
遍开于虚空中的密藏本源之门,被苏午轻轻合拢。
他的坐胎‘赤红人影’披上了长出一朵朵泥塑白莲花的金佛皮,立在他身畔,苏午周身涌溢熊熊薪火,刹那间将那泥塑莲花尽皆焚成灰烬!
赤红人影披着尊嘉尤能之皮,归返本源之中。
诸般异相消寂。
苏午抬眼看向远处皱眉沉吟的精莲,大步走到对方身前,攥住了精莲的脖领——
啪啪啪啪!
左右开弓,又是几个大耳光打在精莲面上!
精莲连捱了数个巴掌,除了神色更阴沉些之外,竟未向苏午发火。
他看着苏午,若有所思,在苏午停下动作后,忽然向苏午问道:“那女子所言的‘脑髓’是何涵义?我之法性,在她眼中,难道竟是某个未名存在的脑髓?她的力量,竟能‘生发’我之法性。
令我之法性不断生发,演进——就好似我的法性变成了她的力量寄生的土壤一般!
这是为何?
为何你所掌握的那般火焰,能压制她的力量气息?
我能否从你这里学得那般火焰的修行法门?”
从头到尾,精莲对自己在关键时候试图争夺王传贞褪脱的泥皮,进而引致王传贞逃脱的事情,没有半句解释。
他更在意自己的疑惑能否得到解决。
苏午盯着精莲,忽然咧嘴笑了几声。
看着苏午面上莫名笑容,精莲出声相问:“你笑甚么?”
“我笑你如此蠢笨,这些简单问题,竟都看不出答案。
你想知道那女子所言的‘脑髓’来自于何处,究竟是何涵义?
想知道她的气息缘何能催生你之法性,令你之法性为她所用?
想知道我所掌握的火焰该如何修行得来?
缘何能够压制她的力量气息?”苏午看向精莲的眼神里,满是嘲弄,在精莲看着他连连点头,满是希冀地目光中,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些问题——我俱知晓答案。”
精莲精神一振!
他刚要张口言语,苏午已经又开口道:“但我一个答案都不会告诉你。”
精莲神色瞬时阴沉下来。
苏午转回身,走向山下的众马帮成员。
其实精莲的那些疑问,他亦不知道答案,若尽知那种种疑问的答案,他却也不必沿着自己在‘空’中看到的道路,前来追寻‘昆仑海源’了。
但精莲先前作为,实在让他甚为愤怒。
眼下王传贞被放走,他也无从去寻对方踪影,只能设法在精莲找补回来,令精莲也感到一样愤怒!
精莲远望那绵延上墩旺山之顶的一座座巍巍牌坊,他每以目光投向那座座牌坊,便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与颤栗。
从此绵延至彼的牌坊,在墩旺山的阴影里渐渐消无。
收回目光,精莲自观法性——他法性上生发出的那一朵朵泥塑白莲仍未消失。
他沉默了一阵,看向走下山与那众多马帮成员合汇一处的苏午。
随后,精莲亦悄无声息走下了半山坡。
“苏先生!”
周博手持已被薪火烧成黑红色的木刀,领着陈冰等人,迎上了走过来的苏午。
闻得众人招呼,苏午点了点头,眉心六天故鬼真瞳悄然张开,看过在场的每一个马帮成员——未从他们身上看到一丝异常情形。
这些马帮成员都患有‘观音土病’,且都服食过‘生死草’,被苏午以收魂米医治过一次,此下他们身上观音土病的病势被压制着,服食下那些明显是以鲁母碎发、皮屑作为根种,生长起来的生死草,似乎亦未对他们造成甚么影响。
“你们近来如何?
此山并非善地,你们怎么会走到这边来?”苏午看着簇拥过来的众马帮成员,出声问道。
“有苏先生提供的药米疗愈,观音土病总算还未有复发的迹象。
我们近几日过得倒还算舒坦。”周博向苏午拱手回应道,“我们同当地百姓打探消息,获知了这墩旺山周围曾是昆仑海流经之地的消息,便沿路追踪,果然找到昆仑海曾流经过的河道,采摘得几株生死草,顺着干涸河道一路走过来,就恰巧到了墩旺山。
看到山下面的石碑,我们本来也不打算往山上来,预备绕道走。
未想到就在这里碰到了‘夫人’。
幸得苏先生援手,否则我们怕是过不了这一关。”
“我本就允诺过你等,如遇不能应对之凶险,可以以符咒请召我出手——更何况,当下正好我也行至此地,碰见了你等,顺手搭救一把更算不得甚么。”苏午摇了摇头,看着绕山而过的小路,声音放低了些,“不过,我与你等,再加上王传贞在这墩旺山下恰巧碰头,想也不是甚么机缘巧合。
而是冥冥之中有种力量,推动着咱们聚集在此。
你们今下怕是离不开这墩旺山了。”
不能离开墩旺山?
众人听到苏午言语,面色顿时都沉重下来。
苏午出手救助他们多次,在他们心中已然竖立起极深威望,对于苏午所言,他们自然重视,且十分信服。
只是,他们此下身处于墩旺山下,远眺前路。
前路情景依稀可见,似乎只要他们沿路行走,就能走出这片山地。
在此般情况下,他们虽亦相信苏午所言,却还是想要尝试自己去走一走,探探前路。
众人沉吟不语。
即便他们未曾开口,苏午亦知众人心中所想。
他笑了笑,接着道:“我与你等所言,只是我个人猜测而已。事实是否如此,此下却难确定。
你们不妨试一试,看看能否从墩旺山下脱离?
如能脱离险境,自然是再好不过。”
“是啊,这样最好……”
“若此间道路依旧畅通的话,我们也好折返回来,给苏先生您传递消息!”
“主要是现下万里晴空,前路明晰可见,不像是鬼打墙、鬼遮眼一般情形,或许前路还能走得通……”
众人纷纷出声,对苏午的提议皆十分赞同。
“非是我等不相信苏先生之言,苏先生对我们有救命大恩,纵然苏先生叫我们当下为您赴死,我等亦是甘心情愿。”周博面有愧色,向苏午行礼道,“只是我等……”
苏午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你们跑马帮的,常年走南闯北,必然历经险恶。
人心多变,若你们这些马帮兄弟,随意听到些别人的言语,便对别人所言信以为真,只怕你们这支马帮,早就被人吃干抹净,连骨头都嚼碎了吞进肚中,渣都不剩甚么了。
想要亲自尝试验证一二,也是常理,不必与我解释甚么。”
周博顿时满眼感激,又向苏午躬身行礼。
这时,精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马帮人群里。
他立身于马帮人群中,好似众马帮兄弟将他簇拥在了中间一般。
精莲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午,出声说道:“你须传我那火焰修行法门。”
苏午看着他,面露笑意:“我为何要传你那般法门?”
“如不传我法门……”精莲说着话,随手拍了拍身畔一个马帮青年的肩膀,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那青年眼神不明所以,不知这黄衣僧混进马帮里作甚么,但见其与苏先生能搭上话,也就未太将之放在心上。
“你以他们性命要挟于我。
——我若不传你那火焰修行法门,你便要将他们都杀戮干净?”苏午面不改色,依旧向精莲笑语问道。
众马帮成员闻言神色顿时沉凝下来!
被精莲按住肩膀的那个青年,更是面露惊惧之色!
人们或是按住腰间兵器,或是转向精莲,隐约形成阵势,将这肤色黑黄的僧人围在了中央!
气氛一刹那变得剑拔弩张!
精莲看着苏午面上笑容,点了点头。
“那你便杀光他们罢。”苏午随意摆了摆手。
精莲都未想到苏午会如此回答,一时间有些发愣。
那站在苏午跟前的周博,却在此刹忽然会意,当即以木刀指向精莲,高喝道:“休想以我等性命威胁苏先生!
苏先生本就救过我等数次性命,我等亏欠他的,却不是这一条命就能还清!
你想以我等性命要挟他,却是打错了算盘!
如是欲以我等性命要挟,我等亦唯有与你——以!命!相!搏!”
周博最后口中吐出的四字极有气势,胆气横生,已有决死之意!
众马帮成员都跟着呼喊起来!
“对!我们和你拼了!”
“你不想让我们活,我们也不会叫你好过!”
“休想借我们的命,谋取得任何利益!”
“以命相搏!”
群情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