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坛之上,天穹中被苏午一剑斩开的裂缝倏忽弥合!

五岳震动!

一道被道道符箓包裹的赤红身影,携裹滚滚大道神韵,一刹那归回法坛前赤龙真人的躯壳之内,而那道符箓人形归回赤龙真人躯壳以前,亦将一副形容枯槁、盘腿打坐的尸首放在了赤龙真人肉壳一旁!

唰唰唰唰唰!

列在东南西北中五方,化为五岳的五柄宝剑疾纵雷光,齐刷刷曳过半空,聚在赤龙真人脚边,另外两把宝剑亦飞转而来,在他脚边排成一列!

大胡子道人猛然间睁开双眼,

眼中神韵盘绕,显发金红光芒!

法坛后,

苏午亦在同时睁开眼睛,金鳞轮光在瞳仁里盘绕了一圈,即渐渐消隐。

师徒二人隔着一座法坛对视。

“师父把祖师遗蜕背出了那方山洞庙系之中?此岂不是会导致虺神、真闾山即刻复苏?”苏午紧锁着眉头,向赤龙真人问道。

赤龙真人眼中金红神韵褪去,摇头笑道:“不妨事!

那山洞庙系之内,尚有旌阳天师留下的大道神韵法剑,我将他的遗蜕背回来,会引致虺神、真闾山提前复苏,却不会导致二者即刻就复苏。

反正不差这几天了,二者早一天复苏,晚一天复苏,结果都是如此。

但背回祖师遗蜕,对你我而言,却是干系重大!”

苏午的目光看向了盘腿坐在地上、形容枯槁却隐约有大道神韵于其尸体上流转的旌阳天师遗蜕,鼎灵、显真又是好奇、又是怯惧地看着法坛前的赤龙真人与他身旁遗蜕。

好些时日不见,

显真对自己的师祖都有些陌生了。

鼎灵虽被苏午‘代师收徒’,但其实还从未真正当面叫过赤龙真人‘师父’,一时间也是有些踌躇,在原地手足无措。

“师父不在这些时日,发生了颇多事情。

待我撤去法坛,再与师父细说。

师妹,过来给我搭把手。”苏午点了点头,未再与赤龙真人多说什么,转而向鼎灵招呼了一声——招呼对方与弟子显真过来帮自己撤去法坛以后,他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笑着向赤龙真人解释道,“先前师父便有收鼎灵为徒的意思。

只是此前她尚有心结,未能当场拜入师父门下。

今下鼎灵师妹总算心结尽去,师父性魂还在真闾山徘徊的时候,我便代师父收她做了徒弟。

鼎灵师妹,还不快拜见师父?”

苏午话音一落,

在旁表面上默默收拾着法坛上各项物什,实际耳朵早就竖起来的鼎灵立刻应声,走到法坛前,怯生生地向赤龙真人行跪拜大礼:“鼎灵拜见师父!”

赤龙真人挠了挠头。

他先前确实流露过收鼎灵为徒的意思,亦当面向鼎灵表露过这种想法。

但收了苏午作弟子后,多个徒弟少个徒弟对他而言,已不是什么要紧事。

尤其是他此下去真闾山一趟,得了旌阳天师的秘传,正是要一门心思参修真法的时候,这时突然被自己大弟子告知,自己门下又多了个弟子——他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连搔了数下头皮,赤龙真人才道:“好!

起来罢!

为师现下刚刚脱离真闾山,也未给你准备甚么——就先欠着罢,以后为师再给你准备一件拜师礼!”

“能够拜在北闾山门下,鼎灵已经倍感庆幸。

师父不必为弟子准备什么。

谢谢师父。”鼎灵伏低身形,恭恭敬敬地向赤龙真人说道。

“那怎么能成?

你大师兄拜入我门下,我还送了他几道符箓,几个在我身边养了许久的特异阴兵。

我若不给你准备一份礼物,以后你念及此事,难免说为师偏心!”赤龙真人连连摇头,自觉气血周流通身,浑身气力都归返回来,便从椅子上起身,抱起了旁边枯槁的祖师遗蜕,都不用苏午提醒,就轻车熟路地往破庙中走去,“既然拜在我门下,便不用拘泥于虚礼,快起来罢!”

木已成舟。

鼎灵已然拜在北闾山门下,且先前还是他主动表明过想收鼎灵作徒弟的想法,

如今赤龙真人自不可能再将鼎灵逐出师门。

事已至此,依他的心态也很快接受了这件事,把鼎灵当作自己的弟子。

他言辞随意,

但言辞间流露出的对鼎灵的重视,还是让鼎灵心中温暖,起身再次向他躬身道谢。

“师父,我来帮你吧。”

苏午走到赤龙真人身畔,和他并肩而行,看着对方怀中的祖师遗蜕,忽然出声说道。

赤龙扫了苏午一眼,便把祖师遗蜕交由苏午抱着:“可重得很,你仔细些!”

双臂圈揽住已经只有常人一半高的旌阳天师遗蜕,耳畔听得师父的提醒,苏午双臂发劲,随着赤龙真人一松手,他果然感到怀中只及常人一半高、一半身量的遗蜕其实重量不轻,竟好似有千斤之重!

他心下好奇,抱着旌阳天师遗蜕,与师父并肩子往破庙里走,

一边走,一边问道:“想来这就是祖师遗蜕了?

为何他身躯竟这般重?

浑不似常人?”

赤龙未有回答苏午的问题,他先一步迈进破庙内,将破庙正对门那面墙壁前的神台清理出来,令苏午将‘祖师遗蜕’端端正正摆在了神台上。

这时才向苏午说道:“你觉得四时流转之风,寒冬腊月呵气所成之云,天上漫卷霞光,口鼻呼吸之气,如此种种,是否有重量?

你们觉得呢?”

他未有回答苏午的问题,转而向苏午及北闾山众道都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风云气息,云霞光彩,怎么会有重量?”苏午还未说话,跟着鼎灵走进破庙的显真就下意识开口回道,“它们……应该是没有重量的吧?”

她的回答令鼎灵轻轻点头附和。

聚集在破庙外伸长脖子往里看的诸弟子们也都纷纷点头。

赤龙真人并未说话,看着苏午,等着他的回答。

这般问题,却是苏午初中物理上的内容了。

他摇了摇头,道:“若将一壶水置于烈火之上,时时熬煮,其中水液会化滕腾蒸汽自孔洞之中涌出,飘散于虚空之中。

而满壶水液因蒸汽腾散而逐渐减少。

最终会在火上熬干。

是以水能化气。

而水都有其重量,如云、如雾一般的气,又怎会没有重量?

烟霞光彩想来与此应该有差不多的道理。”

苏午三言两语之间,就‘空气有没有重量’给出了一个合理且浅显易懂的解释,赤龙真人捋着胡须,满脸嘉许之色:“某都没想到还能这样解释,你这个说法好!

你说得对!

确实如你所言,诸般气息、一切光彩皆有重量——祖师遗蜕,就是由诸般大道神韵、万千艳霞、无边云雾汇集起来,变成当下这副样子的!”

赤龙真人道出此言,立刻眼睛看向苏午,想看苏午面上流露震惊之色。

然而,

他却未想到,

苏午听完他所言,却好似早有预料一般,抬头看着他,忽道:“此即‘羽化’?”

这下轮到赤龙真人震惊了:“你怎么知道?!”

“天威道坛破灭。

弟子从天威道坛藏书阁中,阅览了不少书籍。

其中有关于茅山派《魔身种道大法》的记载,乃称此大法经历一定次数的生死转劫以后,能助修持高真直接‘羽化’,

羽化,即是鸿毛可渡,不沾片叶。

即气化,

或光化。”苏午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

天威道坛虽是个闾山支派法脉,但其中藏书也颇多。赤龙真人显然不可能再回天威道坛去挨个把典籍都翻阅一遍,找到有关茅山派《魔身种道大法》的记载。

所以苏午也不担心自己这个谎言被戳破。

《魔身种道大法》乃是他与茅山玄照师叔接触过后,才了解到的大法。

与天威道坛没有甚么关系。

“彭昆阳就与茅山巫教结缘,得到茅山巫掌教亲授《魔身种道大法》,当时他修为还弱于某,得此法门以后,想来可以一飞冲天——先某一步羽化了!

可恶啊可恶,

竟被此獠捷足先登!”赤龙真人捶胸顿足,满面愤然之色,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至交好友‘彭昆阳-玄玄子’修成魔身种道大法后,化三千里紫气向自己炫耀的模样。

苏午在旁轻咳出声,道:“魔身种道大法非是正法,乃是‘奇法’。

奇法必走险路。

修成此法,须过不少险关,没有那么容易。”

赤龙真人摇摇头,面上尤有惋惜之色:“那彭昆阳的天资——你未亲眼得见,所以还能说出这般话,若亲眼见之,便知甚么险法险关,对他来说,都是吃饭喝水一般可以轻易渡过的事情。”

他倏忽回头看向苏午:“以你天资,可与彭昆阳比肩。

但他不仅仅是天资好,还有大福缘!

学道有成以前,

未有遇见过一个厉诡!

未有经历过一桩厉诡侵袭事!

学道有成以后,下山就拘押了一个厉诡回朝阳宫!”

“……”

苏午沉默了。

依师父所言,这位道号‘玄玄子’的高道,福缘之深厚,确实非他能比。

他是一路渡尽险关走到今时的。

几乎每走几步,就濒临一次绝境!

“修炼《魔身种道大法》的道人,经历数度生死转劫以后,便能羽化,‘鸿毛可度,片叶不沾’,将自身化作一团气雾。

但我观祖师遗蜕,似乎非只如此。

若只将自身化作一团气雾,那气雾聚结以后,仍该是人本身该有之重量才是。

缘何祖师遗蜕竟有千斤之重?

他体内隐约大道神韵流转,

更不像是只修了将自身化为气雾的法门……”沉默了一会儿后,苏午看着神台上的祖师遗蜕,提出了自己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