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踏……

康智领着一众经纶僧,分开人群,走到了场中。

他路过苏午身侧,深深地看了苏午一眼,

而后,

站在了康雄旁边。

方才苏午展现《鹏王摩日大法》第五重次第,头顶燃烧大日的情景,即便康智隔得尚远,都看得清清楚楚。

经纶长老内心的危机感,因此达到了顶点!

佛子气势太过盛烈,

锋芒毕露,

才修成第五重次第,就登门质问戒律长老,一副要拿对方问罪的势头,

这次他逼问的是康雄,

安知他下一次会不会逼问自己,让自身在经纶院颜面扫地?

康智觉得,自己的位子不稳了!

经纶院诸僧聚集在康雄左右,顿时让康雄不再显得那么形单影只。

康雄与康智对视刹那,

未从其眼中看见任何情绪,

接着转移目光,看向了康智身后,混在诸红袍僧侣当中的广言。

广言乃是康雄座下僧侣,

他被康雄指使,专门负责抓捕佛子下仆,进行审问的事宜,

先前其见佛子来势汹汹,

连广喻都被对方‘言语蛊惑’,直接去触康雄的霉头,广言自觉不能制止佛子,便找机会悄悄溜出了戒律院,

去寻经纶长老送风报信去了。

时下康智带人过来,

倒确实也解了康雄的燃眉之急。

康雄目光向广言看来,广言面露谄媚笑意,微微颌首。

看到他的表情,康雄心中一松,

更是气定神闲。

“佛子,缘何如此气势汹汹?

以密咒真言之力,施加于诸弟子僧众之身,挟裹着他们,前来逼问戒律长老?”

经纶长老康智开口说话。

话一出口,

便满带着对苏午的诘问、责备之意。

康雄在旁勾着嘴角浅笑,倒成了当下置身于事外的那个人。

“经纶长老可曾了解过情况?”苏午神色不变,抬眼注视着经纶长老,徐徐开声问道。

康智皱了皱眉,

还是点头道:“有戒律院的红袍僧侣过来,与我说明了情况。无非是一个下仆走失而已,

何苦这般与戒律长老针锋相对?

佛子……”

他话未说完,

苏午摆了摆手,打断康智所言。

在康智满眼不悦目光的注视下,开口道:“看来长老还未了解真实情况。

实情则是,

康雄长老令人绑缚了我的下仆,

将他抓到了不知何处去。

却不是什么‘走丢了’的说法。”

“哎,佛子,何必这般着急就下定论呢?

你口口声声,非要说我令手底下人捉拿了你的下仆,莫非你是亲眼看到了?

还是从谁哪里听说的?”康雄一脸无辜,对于佛子非要给自己‘泼脏水’这件事,很是无可奈何。

康智也在一旁给他帮腔:“正是如此。

佛子,你莫非亲眼见到,是康雄长老令手下人捉拿了你的下仆?”

“今日晨间,

我的两个仆人结伴去资粮院担负薪柴,

在回来的路上,

仆人丹加被抓走了,

沛旺则逃了回来,向我报告此事。

不然,我也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来到戒律院向康雄长老问明此事。”苏午淡淡开口,示意身旁的沛旺站到前面去,“这便是亲眼目睹丹加,被戒律院僧人抓走的另一个下仆,沛旺。”

沛旺蜷缩着肩膀,

在众多大僧侣目光审视下,内心砰砰直跳。

但他听着身后主人无有情绪的声音,

内心便有了一种支撑,

让他不至于吓得心灵崩塌,不敢面对。

“下贱奴仆,最是说谎成性。

佛子竟听信这般下贱的一个奴仆所言,

而不信我所说?”康雄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之色,似乎觉得苏午的想法很匪夷所思,“这下仆所说就一定是真的?

可有什么办法,

证明他说的就是真的?”

“我倒听说过一个办法。”红衣僧众里的广言,见局势对佛子越发不利,越发偏向自己这方,

内心有些得意,忍不住在人群里出声道,“可以将其双眼、心肝取下,

乃以‘遮跋陀帝见誓咒’来验证。

若其所言是真,

则双眼自现当时情景。

心肝俱作赤红之色,

若所言为假,

必定双眼腐烂为脓水,

心肝作漆黑色泽!”

广言所说不可谓不阴毒,

非但是不想归还丹加这个下仆,更要让苏午剩下的这个仆人,也一齐把命交代在这里!

“我觉得此法可行!”康雄料定了苏午不敢如此做,盯着那瑟瑟发抖的小仆沛旺,笑着道,“佛子,我手下有僧众最善剖心剜眼,

可要让他出手,

取下你这下仆的心肝、双眼?

放心,我手下僧众定不会叫他生出太多痛苦的。”

沛旺闻言,吓得脸色惨白,

慌忙扭头去看苏午,

却见苏午那张一直没有表情的面孔上,此时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听苏午说道:“好!”

小仆人心中猛地一沉,

差点就被吓尿了裤子,

这时,

又听苏午接着道:“不过,只剖我这个小仆一人的心肝、剜他一人的眼睛,未免不公。

不妨把康雄长老的心肝、双眼也一并取下。

俱以遮跋陀帝见誓咒验证,

看看你俩哪个的心是红的,

哪个的心是黑的?!”

此言一出,康雄脸色铁青!

气得浑身发抖,盯着苏午的目光里充满恨意,

恨不能生啖苏午之肉!

康智亦是怒声斥责:“狂悖,狂悖!

胡言乱语!

佛子受诸部正经教导,怎能说出如此离经叛道之语?!

下仆卑贱,等若猪羊,

更有甚者,连猪羊皆不如,等若一根草绳!

佛子怎能——”

“怎么?

我这下仆肚子里只一副心肝,

一双眼睛,

康雄长老的肚子里莫非有好几副心肝,身上长了好几双眼睛不成?!”苏午直接打断康智的话,

冷声道:“二位长老分明知道,我这下仆如被剖心剜目,必然惨死当场,

却摇唇鼓舌,

意图煽动我做下这等错事,

可有半分作为本寺二院长老护道正脉之心?!”

康雄闻言默默不语,脸色阴沉。

康智则满脸臊红,尤强自嘴硬道:“佛子何必如此说?我本也未发声,并不同意康雄长老方才之提议……”

“如不同意,

缘何不发声?

不发声,

岂不就是默认?!”苏午冷笑连连,“莫非等我的下仆被剖心剜眼而死了,康智长老才要出来说,此法如何如何残忍,亵渎佛门圣地?

康智长老,

可曾听过一句话,专是用来形容你这般举动的?

猫哭耗子——假慈悲!”

苏午一字一语,皆如刀剑长枪一般,狠狠扎进康雄、康智二僧的心窝里!

二僧乃是一州大寺的长老,

亦见惯风浪,

曾经只靠‘辩经’,就辩得诸多僧侣自愿割头吊颈,羞愧而死!

然而,如今他们面对苏午的言辞攻势,

却是完全落于下风!

苏午每一言,都说中了康智心中所想,

他更反驳不得!

最后脸色一黑,当场怒哼道:“佛子既不愿验证下仆所言真假,又如何能信誓旦旦,非要说戒律院锁拿了你的仆人?

你难道有方法自证?!”

康智强行转移了话题。

“我那下仆,虽是康雄主使绑缚了他,

但康雄贵为一院长老,

想来也不必亲自做这绑缚之事。

其下必定有僧侣经办此事,或许那些经手过此事的僧侣,便潜藏在在场诸僧当中。

他内心有鬼,

焉能经手得住我佛门无上真言——六字大明咒之威压?

必然在六字大明咒棒喝之下,

当场交代!

我只需诵念六字大明咒,便有可能叫此人显出原形来,届时,提着他去找我的下仆就是!”苏午深思熟虑,就等着康智抛出话头,对方话音落地,

他就直接拿出了他的办法!

而他一将这番话说出口,

广喻、广言乃至一些知悉内情的戒律院红衣僧侣、黄衣僧侣,都慌张了起来!

康雄亦知苏午手段莫测,

能直接通过声音、眼神来影响周围僧众神智,

再兼当下的群僧当中,确实有几个知悉佛子下仆被绑架内情的戒律院僧人,那就更不能让苏午运用此法。

于是,他张口就要说话,

孰知方才那个刹那,

苏午目光扫过群僧,

已然看到广喻、广言等人脸上的慌张之色。

他心中顿时笃定,

此地必定有人知悉丹加被绑缚去了哪里,

而且人数不少!

“唵嘛呢叭咪吽!”苏午直接将六字大明咒诵念了出来,二院长老根本来不及阻止!

六字大明咒并非密咒,

虽然此咒确为无上真言,但甚少有人能发挥出六字大明咒的威能,无法以之勾动密藏域本身的神秘力量。

不过,苏午当下并不需要以密咒来勾动密藏域本身的力量,

他将自身‘意’中蕴藏的能量,

瞬间灌注入六字大明咒中,

使得这一道无上真言,真正具备了莫大威能,

如当头棒喝,

能拷问人心!

“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真言一出,

便如泰山压顶般,镇压向在场几个心中有鬼的僧侣神智,让他们心神颤栗,直觉当下好似天崩地裂!

噗通,噗通,噗通!

立在人群里的几个僧侣纷纷跪倒,

不断朝向苏午叩首!

“起来!”康雄眼中掠过一丝慌张之色,连忙向身后跪倒的广喻、广言二人呼喝出声。

康智亦是手掌盘绕珠串,抚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跪倒的僧侣!

“唵嘛呢叭咪吽!”

二僧此时出手,亦相当于与苏午的‘意’进行了一次间接较量!

苏午的意萦绕于无形之中,

随着六字大明咒不断诵出,笼罩此间,

两大长老以法器、真言之力与他的意交锋,却俱落了下风!

嘭!

康智手中盘绕的念珠崩断了绳索,一颗颗珠子散落满地;

康雄连声大喝,甚至不断抽打地上的广喻,一记记耳光打在对方脸上,却都难以将之唤醒!

直到此时,二僧才意识到,

佛子的意究竟多么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