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月份消失不见了……”小河喃喃低语着。

苏午一手捧着那部历法书,一手拿起小河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点开了手机里的日历,手指向上划动,果然未曾看到那本该多出来的一个‘三月’。

他皱着眉头,打开新闻软件,手指飞快划动。

社会新闻、财经新闻、民生新闻……如瀑布一般从屏幕上刷过,苏午的心识捕捉着这每一条新闻,在内心将它们勾连成一道道相互关联的信息链条——自春节过后至今,这个新闻平台上记录的种种新闻,都在苏午的思维里汇总起来。

它们是一道道完整的、相关的信息链条。

这一道道新闻链条中间不曾发生过任何缺失。

今下的二零三一年,真正只有三个月。

闰去的那个‘三月’,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三月’,像是根本就未存在过,以至于令人都忍不住心生疑窦——会不会是历法书出现了错漏?

今年本也没有那个闰月?

如此疑问,很快就被苏午推翻。

历法延续至今,若真有错漏,相关专家早便会发现,并且及时作出调整、修改了,而只要作出调整、修改,便必然会在互联网上留下痕迹,留下新闻线索,但苏午又阅览了几个其他新闻平台的新闻,俱一无所获。

而且,今下还发生了一件事,让他更加偏向于真有一整个‘三月’,无声无息地消失、被抹去了。

——龙虎山-天门山这片山脉,今时也没了影迹。

龙虎山-天门山的消失,与‘三月’的消失极可能存在某种关联。

苏午抬目看向陶祖,正色道:“我方才也得到了一个消息。”

正在翻看手中泳衣写真集的陶祖,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画册上女子的臀部上移开,心不在焉地向苏午回道:“甚么消息?”

“龙虎山-天门山也好似没影踪了。

我暂且不知这是因为今时人的认知被遮蔽,导致他们遗忘了龙虎山的存在,还是这道山脉真正消失无踪。”苏午眉心深锁。

陶祖听过他的话,本就要低下头去重新去欣赏手里的写真集。

但他下一刻又忽似意识到了甚么一般,抬头与苏午对视,双眼里亦满是沉凝:“天门山?!

想尔?!”

苏午点了点头。

陶祖合上手里的写真集,将之卷成一个纸筒握在手心,他以纸筒敲着前头的玻璃桌面,眼神犹疑不定:“老夫才刚苏醒,就赶上这老鬼留下的烂摊子。

入丨你娘的狗道士!

活着的时候被你骗得差点连茅山巫家底都败光,如今还是不能安生,你这该杀千刀的张道——”

苏午听着陶祖口中言语越发粗鄙起来,他清了清嗓子,打断陶祖马上就要说出口的那个名字,道:“今时我所知之情形大概如此,而今唯有先往从前的龙虎山一带去探看一二,才好确定龙虎山的真实情形。

是这道山脉被遮瞒去了,令世人忽略了它的存在?

还是这山脉真正消失了……”

陶祖摇了摇头,斜乜了苏午一眼,道:“它若真正消失了,便是连曾经的因果也绝对是找不到了,你该如何确定它曾经存在过?

你凭着曾经的印象去寻索曾经龙虎山的存在,注定会一无所获的。”

“祖师可是有甚么办法?”苏午听得陶祖的语气,便注视着对方,躬身向对方问道。

陶祖神色郑重:“没有办法。”

旁边的小河翻了个白眼:“那你说的不还是废话。”

“甚么叫废话?这是我老人家的经验之谈!

此次去往龙虎山,必定是一无所获,你看着罢——连龙虎山的影子都必定是找不着的!

这绝不是因果遮瞒,这是想尔真的把龙虎山而吞了!”陶祖振振有声。

苏午不理会陶祖的言语,他从桌上的手提袋子里拿出一个手机包装来,拆开外包装,取出内里的崭新手机来,插入新的SIM卡,激活了手机。

“我去把洪兄带回来。

等我回来,便出发前往龙虎山周边地域。”苏午把手机收入衣袋内,一阵阵均匀的呼吸声在他与陶祖耳畔响起。

冥冥沟壑在四下隐约浮现,包容向苏午与陶祖的身影。

继续翻阅写真画报的陶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试图躲避那向他包容去的冥冥沟壑:“你带老夫干啥?!”

“洪兄如若反抗,还需要祖师你第一时间压制住他,将他带回来。”

“不去不去,你这冥冥之息要禁锢他,岂不是易如反掌,就是不想叫老夫脱离你的视线,怕老夫这会儿又横生枝节是吧?

你这是不信任老夫,老夫就不去!”

“涨一百。”

“甚么?”

“额度涨一百。”

“好好好!”

……

红浪漫歌舞厅。

灯光闪烁,音乐轰鸣。

酒吧卡座上。

几个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子簇拥着一个中年方脸男人,桌台上摆满了各种看起来便极名贵的酒水。

杯盏碰撞,琥珀色酒液在灯光映照下,犹如蜜浆。

“……待会儿结束后和我去酒店吧?”一个女郎依偎在那中年方脸男人的怀里,她双臂环抱着男人的脖颈,在男人耳畔温声细语道。

暴烈的音乐声令女子的话听起来没那么真实,断断续续地落尽男人的耳里。

方脸男人听到那女人的话,却一下推开了对方,满脸震惊地注视着那个女郎。凭心而论,这个女子虽然脸上画着浓妆,但从其五官骨相上来看,即便洗去脸上浓妆,长相也颇不错。

“去酒店干什么?!”方脸男人震惊地道,“我在这左拥右抱,能和这么多美人调情,你让我和你一个去酒店?

为了你一个,放弃这么多个?

你想都不要想啊!”

那个女人听得方脸男人的言语,被酒精熏醉的脑袋里,竟生出觉得对方说的很对的想法来,她下意识地就要跟着点头——但好在她喝酒不多,当下也只是‘微醺’而已,下一刻她就反应了过来,瞪视着中年男人,羞怒交加:“你神经病啊!是我点的你!”

“我做的正经工作。

你点的我,不代表我得和你去酒店吧?”方脸男人转头向另一侧坐着的几个女客看去——却看到那几个女客站的远远的,原本她们所坐的位置,已被一个满头白发但浑身筋肉的老者,以及另一位身材高大,面貌英俊的青年男人占据了。

“洪兄,该回去了。”苏午按住洪仁坤的肩膀,向他说道。

洪仁坤迎着苏午的目光,又看了眼他身旁一脸严肃的陶祖,方脸中年人嗫嚅着嘴唇,小声地言语道:“我今天的工钱他们还没给结呢……”

他大抵是知道,苏午这次来是必定要把他带回去的,是以也未作甚么无用的挣扎。只是想要向酒吧索要自己今天的工钱。

“我给了。”苏午道。

“一小时一百,我干了两个半小时,三百——”洪仁坤话未说完,苏午已经拿出卷成纸筒的钞票,塞进了洪仁坤微有些透明的衬衣口袋里。

其身上那件衬衣,在灯光映照之下,便等同于透明。

正映衬出衬衣下满是肌肉块垒的身材。

洪仁坤把卷成纸筒的钞票展开,一下子惊叫出了声:“怎么只有一百?!我这有三百呢!”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便被冥冥沟壑包容了进去。

苏午站起身,向围观众人微微颔首,跟着消去影踪。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围观众人尚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眼看着苏午与那白发老者也消去影踪,正觉得震惊,想议论些甚么的时候,脑海里关于苏午几人的印象就飞快淡去,像是有块无形的橡皮擦,擦去了他们脑海里关于三人的所有记忆。

音乐继续轰鸣。

……

“我有三百啊,三百!”

回到酒店套间内的洪仁坤,仍在对苏午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旁边的陶祖冲洪仁坤冷笑出声:“我今天也不过只涨到了三百的额度而已,你去那种风月场所,卖弄**,就想白得三百钱?

真是异想天开!”

“甚么?你今天涨到了三百的额度?

凭什么?”洪仁坤敏锐抓住了陶祖话语里的重要信息,他将那一百块收入衣袋中,转而向陶祖追问道。

陶祖一脸得意,正欲开口言语,收拾好东西的苏午已经站起身,他手机的屏幕上,浮现出龙虎山周边地区的地图。

在那张地图上,早不见了龙虎山的相关标识,只有近周边的几个地市还留在地图上,几个地市相互接壤,从前被它们簇拥在中央的龙虎山,而今从地图上看,已经**然无存。

“我们先往‘广信’去。广信是最临近龙虎山的地区。

届时在广信近周边各个地域看一看,能否寻得‘龙虎山’存在的蛛丝马迹。”苏午向小河、陶祖几人展示着手机里的地图,同时开声说道,“想尔降临距今最多不会超过三个月。

它纵然真正吞下了‘三月’,乃至龙虎山,也必然极其仓促,可能会留下一些线索。

而且,我也曾为它的降临做过一些准备。

那些手段也会引致它的降临,不会那么完美无瑕。”

陶祖看着苏午手机上的地图,未置可否。

洪仁坤则问道:“怎么去啊?要是开车,不妨由我来开,保证能以最快速度到达这个广信市。”

“我直接沟通明明,前往该地即可。

开车也颇消耗时间。”苏午回了洪仁坤几句,他看到神色有些困倦地小河,又道,“小河姑娘,你可以先在鬼梦中休息一阵子。

待我们赶到地方以后,你若想出来看看,可以令黑傩他们带你出来。”

小河想了想,点头答应:“好吧。那我先去休息休息。”

“嗯。”

苏午目送小河的身影被青蒙蒙雾气吞没,阿姐伦珠蹦蹦跳跳地从雾气里走了出来,将自己的手掌塞进苏午的掌心里。

她神色呆呆地看着苏午,唤道:“阿弟。”

“阿姐。”苏午笑着回应。

听到他称呼的阿姐很是受用,踮起脚摸了摸他的脑袋。

众人准备停当。

一阵阵均匀的呼吸声在众人耳畔响起。

冥冥沟壑从四下里浮显而出。

苏午正要以那纵横交错的幽深沟壑,包容众人的身影之时,他另一只手里捏着的那台手机里,忽然传出轻快的铃声。

伦珠好奇地看着苏午手里的方盒子。

苏午拿起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浮现出一串来电号码,他皱了皱眉头。

——这张手机卡自装入手机以来,还未使用过一次。

他都不曾用这张手机卡登录过任何APP、网站。然而今下却有人把电话打进来了。

是误拨?还是……

苏午接通电话。

听到了电话那端传来的惊恐话语声:“海生,我们走不出龙虎山了!这地方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大家都困在这里了!

海生,你快想想办法,让外面的人来救救我们!”

龙虎山?!

听到电话那端的声音,苏午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陶祖、洪仁坤本就支棱起了耳朵,聆听是谁打进来的电话,当下陶祖听到电话里的声音,他向苏午使了个眼色,将自己的心识投映在苏午的元神之内:“留下她的因果……”

其实都不必陶祖提醒,苏午已经招摄来一道因果神符。

那道因果神符围绕苏午周身滴溜溜转动着,苏午同时向电话那端的人开口说道,他声音如旧,但他的声音通过听筒传到对面那个女子的耳朵里,已然变成那个女子口中的‘海生’的声音:“你们在龙虎山哪个位置?

怎么就困在那里了?

联系那边的公务单位了吗?”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公务单位也没有办法,也在往外面打电话——他们的电话都打不通,我拨了不知道多少遍,才拨通你的电话……

海生,你救救我啊,看在我们康康的份儿上,我和他出来旅游,现在呆在这边的酒店里,酒店叫——”电话被挂断了,声筒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午迅速把电话回拨过去,却只能听到一阵忙音。

在他身畔飘转的因果神符,此刹倏忽消隐,一缕缕因果丝线从苏午周身、从他手中的手机上被映照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