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似有所感的朝院门看去,见赵骊娇正端端立着,眉眼里有他看不懂的柔和,小郎君欢喜的起身,朝她奔去,步伐欢快声音清脆:“殿下。”

贺晚舟原本要上前行礼的步子在见到小郎君撒欢后生生顿住,他远远朝赵骊娇作揖,然后转身进了房门。

关上房门前,他看见了少年公主攥着苏卿的手,缓步离去的背影,贺晚舟轻轻勾唇,历朝驸马爷没有平民,可却并不代表不可以有。

而贺晚舟之所以会看到这一幕,实则是一场乌龙,因躺在地上的缘故,小郎君衣衫有些褶皱,袖口上还沾了一根不知名的枯枝,赵骊娇原是要伸手替他抚去,哪知苏卿会错了意,以为少年公主要牵他的手,人两颊微红的抿着唇将手放到了赵骊娇的手里。

少年公主怔愣,红唇微动却见小郎君已面红耳赤,她终是什么也没说握住了他的手。

赵骊娇没有带侍女,一路上只有两人携手缓缓而行。少年欢喜雀跃,紧张的手心出了汗,少女沉默不语,不知是在思索什么。

夜空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弥漫,似香甜,似青涩,天上月儿明亮纯净,而少年少女的心思却已在不知不觉间变的不清白。

走了好一会儿苏卿终于忍不住问道:“殿下怎么来这里了?”小郎君的声音里满是期待,一双眼睛在月光下闪烁耀眼的光芒。

赵骊娇轻笑,忍不住逗他:“贺五郎在宴会上饮了不少酒,有些担忧就来瞧瞧。”

“哦。”小郎君眸子里的光顷刻黯淡。闷闷的应了声。

话音刚落面上有衣袖拂过,一阵幽香袭来,头上被少年公主敲了一记:“哦什么哦,怎么同本宫说话呢!”

苏卿摸了摸被赵骊娇敲过的地方,也不觉疼,只哀怨的瞧着赵骊娇:“我以为殿下是来瞧我的。”

赵骊娇莞尔:“我来瞧你做什么?”

苏卿听出公主语气里的揶揄,突然明白过来殿下是在逗他,殿下不是来瞧贺五郎的,就是来瞧他的。

许是酒能壮胆,小郎君胆子大了不少,两只手抓着赵骊娇轻轻摇晃:“殿下就是来瞧我的对不对。”

少年郎语气轻快,满是信任和欢喜。

赵骊娇微怔,侧头对上苏卿如星光璀璨的笑容,两个多月了,小郎君长高了许多,都快与她齐平了。

她歇了逗他的心思,大大方方的认了:“我来瞧瞧我的人,怎么,不行?”

阿白受了风寒,这两日都没在苏卿身边伺候,她见他饮了不少酒又去照顾撒酒疯的刘昶,她怕刘昶伤着他,便鬼使神差的来了。

至于少年公主为什么不让下头的人来,只有天知道。

苏卿点头如捣蒜:“行行行,看见殿下我很开心。”小郎君因那句“我来瞧瞧我的人”面红耳赤,殿下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可这一次他就是觉得不同,听着比以往都觉欢喜。

赵骊娇捏了捏他的手,唇角轻轻弯起,小家伙到底还是喝多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大胆。

一路无话,小郎君低着头去踩少年公主的影子,赵骊娇只做不知,有意放慢了脚步,到云来殿时,小郎君却不肯进去:“我送殿下回去。”

赵骊娇不让他送,苏卿却非要坚持:“先生说过男子汉要有担当,殿下是女郎,所以我得送殿下回去。”

少年公主身子一僵。

’殿下是女郎’

是啊,她是女郎,可又有谁把她当女郎看,父皇虽说是为护她性命才将她送至姑苏,可又何尝不是为护阿弟将她置于危险境地,舅舅把阿弟交给她,让她插手科举朝堂,宫里那几个更不用提,从未因为她是女郎就对她手软,厮杀一次比一次惨烈。

他们将她当做救赎,当做劲敌,当做威胁,就连她自己,都要忘了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女郎。

苏卿见她沉默以为她是同意了,牵着人就往前走,赵骊娇被他一扯,落后了一步。

这是第一次,苏卿走在她的前面。

夜色中,小郎君身形消瘦背影挺拔,充满了无限生气,月光被丛林遮挡,很长一段路伸手不见五指,苏卿带着她一步一步穿梭在黑暗的小道上,然后,重见光明。

“殿下,到了。”

赵骊娇没出声,她回头去望那一段黑暗,自从兄长惨死宗人府,她杀了宗人府两百人后,便落下了隐患,怕黑。

就寝时必须要点灯,但凡陷入黑暗便心慌气短,眼前浮现宗人府里兄长惨死的面容,还有那条堆满尸体的黑暗窄道,被鲜血染成了一片鲜红。

她去时,在那段路上心慌意乱,归时,心如止水。

苏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只瞧见一片黑暗:“殿下,怎么了?”

赵骊娇回神,淡淡回了句:“没事。”

惊凤殿外有守夜的侍卫,赵骊娇唤来一人:“提个灯笼,送苏公子回去。”

“是。”

苏卿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赵骊娇没出声,转身进了殿内。

你带我走出黑暗,我给你一缕光明。

院试过者,九月便要入书院学习,准备三年后的乡试,考中举人,才可进京参考来年春闱。

离九月还有十多日,即将面临分离,几位郎君心中都有不舍,一下学便聚在南院,或是讨论功课,或是谈天说地。

六皇子来了几次后赵骊娇便下令,让郎君们在云来殿内聚,虽然公主府内没有什么隐患,但赵鹤露面的次数越多就越容易暴露。

贺晚舟读过不少名著典籍,赵鹤受过名师指导,二人交谈起来算是棋逢对手,另外几人听得津津有味,就连刘昶都能听得入了神。

苏卿安安静静的一旁听郎君们谈古论今,受益匪浅。

郎君们临别的前一夜,苏卿得赵骊娇允许,在云来殿内摆了一桌席面给郎君们践行,赵骊娇也来了,给郎君们带了许多赏赐,有衣裳鞋袜,有笔墨纸砚。

因着第二日要去书院报道,众人用了晚膳就早早的回南院歇着了,苏卿趁着月色摸到了苏三元的房里,将剩余的一百九十两银钱全都塞给了他,苏三元死活不肯要,最后架不住苏卿的泪眼婆娑,只得收下。

他知道这是二哥卖身的钱,一百九十两对他来说犹如千斤重。

苏卿照旧悄然将他们送出公主府,郎君们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挥手,这一别,就是半年。

郎君们离开后府里清静了不少,东院只剩了刘昶一个,文课先生抓着这一个学生不放,逼得郎君频临崩溃。

苏卿仍旧与书法苦苦斗争,奈何他天生不是这块料,罚跪什么的他已经习以为常,就连府里的下人一见苏公子在罚跪,就知道定又是写字没写好。

除了这点,小郎君过的可谓是顺风顺水,赵骊娇对他几近是纵容,俗话说恃宠而骄,这句话一点都不假,长久生活在蜜罐里,小郎君不论是胆量还是底气都长进了许多。

不过苏卿本性乖巧,就是胆量底气再足也跟飞扬跋扈沾不上边,最多就是冲赵骊娇使个小性子,发发小脾气,而对旁人却是礼数周全,从未失态。

当然,在公主府外,苏小公子蛮横娇纵的名声已经人尽皆知,外人眼里的苏卿与温和乖巧是沾不上半点边的。

而万众期待的苏卿失宠也迟迟没有到来,几个春秋后,苏卿越发俊俏挺拔,意气风发。

苏卿一朝尊贵和顺风顺水让不少人开始动着不该动的心思。

骄阳公主不爱出府,他们便在苏卿身上下功夫,总之就是耍尽各种手段想进公主府见到赵骊娇,指望得公主青眼,成为公主府公子。

可苏卿,一个心眼儿多的跟个马蜂窝的小郎君,又怎会让他们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