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万千杀意时唯一的善念——赵骊娇】
【你是我生死挣扎时唯一的光和救赎——苏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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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昏暗如黑夜,乌云笼罩雷声震耳,眼看就是狂风暴雨,京城百里外的官道上一队人马疾驰而行,马蹄声过掀起尘土翻扬。
马背上的侍卫俊俏,侍女貌美,只面上那股似是来自地狱的肃杀萧瑟让人望而生寒。被数百侍卫紧紧护在中间的是一辆宽大奢华的马车,里头坐着尊贵的嫡公主殿下。
黑色宽袖衣袍无半点纹路点缀,三千乌丝绾一根白绸垂落腰际,腰封处系着长长的白绸,是家有白事的装扮。
女郎面若冰霜,即使素淡至极也难掩其艳丽绝色,这便是晋渊唯一的嫡公主赵骊娇,封号骊安。
在京城享奢华安乐十六年的尊贵人儿,今朝却被迫离京遭一路截杀,这般穷途末路的险境皆因三日前太子身陷谋反案惨死宗人府而起。
敬爱的同胞兄长含冤而终,骊安公主暴怒,杀尽宗人府三百余人。
朝中奏折满天飞,皆是请旨赐死骊安公主,皇帝为保次女性命,与京城几大势力多方周旋后以分权为诱各退一步,将骊安公主贬至江南姑苏。
若这位殿下是个温婉柔弱的性子此去江闹或可太平安然,可偏偏骊安公主胆色过人且心狠手辣。
十四岁半夜斩杀朝中要臣,十五岁踏入朝堂砍了敌国求亲来使,十六岁也就是三日前闯宗人府救太子,见太子已殁后一怒之下杀了宗人府三百余人为太子陪葬。
这般魄力和胆色虽非常人能及,但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事发后嫡六皇子至今下落不明,谁敢保证有朝一日骊安公主不会带着胞弟杀回京城,是以,没人敢让这位二殿下活着抵达姑苏。
平日里斗的你死我活的几位皇子,今时今日将矛头一致对准了这位十六岁的少年公主。
随行的三百侍卫,眼下只剩一百余,而骊安公主离开京城才不过五日,足矣可见那几位下手有多狠,他们压根儿没给骊安公主留任何活路。
离江南最快还需十日,来的杀手却是一次比一次狠,仅凭一百侍卫想要将骊安公主活着护送至江南绝非易事。
电闪雷鸣,大雨如期而至。
“吁~”通体黑色的绝影因被迫停下,烦躁的抬起前腿不耐的嘶鸣,马车里一阵碰撞后传来侍女的呵斥:“怎么回事。”
“殿下,前方躺着一人挡了去路。”驾车的侍卫转头禀报,话音才落便听一道冰凉的声音自马车里传出:“踏过去。”
侍卫眼里一片寒霜:“是。”这一路陷阱与危险数不胜数,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不论那人是死是活是好是坏,此情此景都不允许他们存半丝善意。
“救…我。”细弱游丝的声音本该被雨声与马儿的嘶鸣淹没,然不知为何偏入了骊安公主的耳。
美人眸子微抬,绝美的脸上是与年纪不相符合的凉薄与狠辣,狂风将车帘卷起一个缝,刚好够公主瞧见那蜷缩在大雨下的瘦小身子。
若马蹄踏下,他必死无疑。
“驾!”在驾车的侍卫鞭子扬下时公主突然开口:“救他。”
“是。”侍卫强行将鞭子转了个弯,就在那一瞬,地上的人被公主府侍卫统领唐钊从绝影的马蹄下一把捞起挂在了自己的马背上。
人救了,是死是活且看天命。
也是这人命不该绝,直到在下一个客栈落脚时再未遇袭,若这中间但凡遇上截杀马背上的人就一定会被抛下,刀光剑影厮杀时没人会带着累赘。
赵骊娇进客栈前扫了眼救下的人,是个小少年,满脸泥污看不清样貌,横挂在马背上奄奄一息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活头:“让医师看看。”
“是!”
如今的赵骊娇已称不上良善,能让随行的医师给小少年诊治,已是用光了公主所有的善意。
稍作安顿后,雨逐渐停下。
因两天前夜里歇脚的客栈在半夜化成了一片火光,折了将近三十人在里头后,骊安公主便下令,每个落脚处只歇一个时辰。
骊安公主刚在侍女的伺候下净了脸,唐钊便在门外请示:“殿下,那人暂无性命之忧,但还未醒如何处置。”
“留在此处。”
唐钊恭敬应下:“是。”
说的自是救下的小少年。
然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小少年在赵骊娇离开前醒了,得知自己将被留下,人急匆匆的跪在少年公主马车前磕头,小小的一团可怜兮兮的匍匐在泥地里,额头瞌在地上连发丝都染满了污垢。
侍卫侍女撇开头不忍去看,若不是这般境遇他们或许会心生怜悯,开口求情。可眼下,不会有人多说一句。
最后许是因为小少年看着着实没什么威胁,也或许,是因为小少年与六皇子殿下相仿的年纪。
启程前,公主松了口:“带着吧。”
马车只有一辆,里头只有公主与侍女,来路不明的小少年自然坐不得。
唐钊冷着脸不带丝毫感情的问了句:“会骑马吗?”
小少年抿唇摇头:“不会。”看那摇摇欲坠的样子好像随时都要晕过去,唐钊将人捞在自己身后,凉薄而又残忍的道:“你要敢晕倒我便将你扔下去。”
小少年闻言忙双手死死搂着唐钊的腰身:“我不会晕的。”唐钊低头看了眼那双因被雨水泡的发白还带着泥土的手,堪堪按下将人扔下去的冲动。
然一柱香后,唐钊垂眸瞧着腰间多出来的腰带厉声道:“你做什么!”身后传来小少年若有若无的声音:“我怕…晕过去,你把我扔了。”
唐钊:!
所以他把自己与他捆起来了!
唐钊不屑,不过一条布带如何能困住他,就在他想用内力挣开时,滚烫瘦小的身体无力的靠在了他的背上。
若他挣开,他必定会死于马蹄下。
唐钊眸子暗沉,片刻的犹豫,已让他软了心肠。
马蹄声狂乱,天昏地暗下前方的峡谷显得格外瘆人,侍卫侍女自马背上拔了刀剑,峡谷是伏击最好的地方,若要袭击绝不会错过此地。
恶战一触即发,没人再去问对方什么来头又受什么人指使,左右不过是宫里那几位。经过五天的厮杀,身边的兄弟一个又一个倒下,他们早已杀红了眼,但凡遇袭便是一个不留。
马车里,骊安公主闭上双目安静的坐着,高贵端庄绝美艳丽,外头的厮杀声似未影响她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逐渐平息。
赵骊娇睁开眼:“还剩多少人。”
马车外全身沾满了鲜血的侍女吞下哽咽:“回殿下,连奴婢五十三人。”
骊安公主放在膝上的双手逐渐握成拳头,而后又缓缓松开:“走吧。”
五十三人
三百二十人,才第六天,就只剩了五十三人。
少年公主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果然,自古皇家最无情。
再次启程人数少了一半,而那小少年仍旧靠在唐钊的背上不省人事,丝毫不知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恶战。
夜色越来越深,没人敢放松警惕。
唐钊扫了一圈步履蹒跚的侍卫,有些受了伤还未包扎,若此时再遇袭击,后果难以想象。
恰此时骊安公主下了命令:“找个地方宿一晚。”
唐钊:“是。”
唐钊传令下去,半刻后便寻了一处山洞,简单安置包扎后就熄了火把,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火堆勉强视物,在这山野间大片火光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小少年也醒了,随行的医师给他喂了退烧药,又拿了些吃食给他,狼吞虎咽进食后小少年勉强清醒了几分。他原本也未受什么严重的伤,虚弱至此只不过是因为几天没吃饭又疲乏过度。
小少年蹲在一个角落里不敢吸引任何人的注意,他害怕再次被丢弃,可到底是少年心境,最后还是压不住好奇偷偷看了眼他的救命恩人,在火光的照耀下,女郎美艳贵气,绝色无双。
小少年慌忙低下头,脸上红了一大片,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郎。
赵骊娇察觉到那道目光后唤来唐钊:“可否有疑?”
唐钊知骊安公主所指为何,略微沉思后道:“回殿下,他不会功夫,不过那地方前后数十里无人烟,出现在那里有些反常。”
赵骊娇点头,懒得再去花心思:“让人看着,稍有异动便杀了。”
唐钊:“是。”
半夜淅沥沥的小雨让人格外好眠,经过六天的厮杀,众人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天空微微发白时,天边儿露出了耀眼的晨曦。
养足精神后侍卫整装待发,唐钊迟疑上前:“殿下,我们只剩五十多人,若继续走官道怕撑不了多久。”
赵骊娇默然,她当然也知道若继续走官道,她不可能活着抵达姑苏。
“今天第七日了。”她低喃了声
七日应当足够阿弟远离京城。
唐钊:“是,六殿下应该安全了。”
六皇子赵鹤是先皇后嫡出幼子,与已故的太子殿下,二殿下骊安公主乃一母同胞,赵骊娇这一路的大张旗鼓肆意张扬,也是为了给幼弟吸引火力,让舅舅唐靖有足够的时间掩护幼弟离开京城。
骊安公主负手而立,目光在侍卫侍女身上缓缓划过,每个人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再经不起新的一轮厮杀。
少年公主哽咽:“这一路上辛苦各位了。”
侍卫单膝跪下,语气坚定:“保护殿下,乃卑职职责所在。”
“都起来吧。”
待所有人起身后,赵骊娇才道:“接下来的路途会更加艰辛,许多弟兄重伤在身不宜继续赶路,便留在此处好生养伤。”
众侍卫顿时一惊,忙又跪下:“保护殿下,卑职万死不辞!”
骊安公主难掩动容,侍卫里头有父皇赐给她的,有母后留给她的,还有兄长的亲信,他们平日无话但却真的如他们所言,是在用性命护她周全:“我不是要将你们抛下,而是要你们在此地好好养伤,等到了姑苏我自会传信于你们,日后还有用得上各位的地方。”
众人跪在地上不愿起身,谁都知道接下来路途只会更加凶险,他们岂能在此时弃公主而去。
赵骊娇知道很难说服他们,只得沉了脸色:“接下来要走山路,身受重伤只会拖延行程,留在此地养伤这是命令!若你们还认本宫这个主子便听令行事,若不认就自行离去!”
侍卫红了双眼,他们怎能不明白公主这是有意护他们性命。
空气紧绷透着无限悲寂,小少年往角落里缩了缩,一双大眼紧紧黏着赵骊娇。
唐钊深吸一口气,立在众人之前朗声道:“凡受伤者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