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情况,秦锋感触颇深。

至少康凌仲环顾四周的一个眼神,就让殿内的官员下意识的噤若寒蝉。

纵然是女帝姜沉鱼也不合时宜的说道:“秦大监,此事不宜追究,许是康卿事务繁忙,未能及时拨付,如今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女帝已经给了一个敞亮的台阶。

她没有办法。

敖东边镇已生内乱,这个时候朝堂内部不能有萧墙之祸。

重点在敖东城,堂上还是息事宁人较为妥当。

她明白政权过渡的煎熬。

但孤独的隐忍,则是历朝历代每一位圣主明君必须要学会的生存法则。

康凌仲也端着自己的架子,冷冷的扫了一眼秦锋。

眸中神色,可谓是轻蔑至极。

“陛下,军国之事,岂能儿戏?”

秦锋好不容易逮住一个与国士辩驳的机会,岂能如此轻易的就此揭过?

他也不等姜沉鱼询问,便冷眼怒瞪对方,喝问道:“康太保,粮草军饷可是你授意兵部按而不发?”

“哼。”

康凌仲冷哼一声:“你是何人?朝堂之上所立大夫,皆为高冠博带的大学之士,你一个阉杂匹夫,安敢质问老夫?”

察觉到这位腐朽巨儒如此硬刚,秦锋有些忍俊不禁。

老子在一脸认真的处理边陲哗变之事。

老匹夫却在这朝堂之上端架子,摆资历?

包藏怒意的秦锋不再隐忍,愤而啐道:“匹夫猖狂,为老不尊!”

此言一出。

太玄宫内的文武百官皆是虎躯一震!

这啥情况啊?

康太保位居首辅,属天下文臣之魁首领袖。

纵是丞相赵斯也得礼让三分。

这就让一个初次崭露头角的小太监给当众数落了?

太监果然是太监。

没有六根,不晓礼法,不懂得尊老爱幼。

女皇陛下为何让这粗鲁短弊的阉厮参朝理政?

疯了吧?

内务府的监人,都是见识粗浅的肮脏之货。

陛下糊涂啊!

康凌仲更是被气的一脸难以置信。

一张老脸涨红了半边,嘴歪眼斜,吹胡子急道:“阉厮,如何与老夫说话?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虽有些气急败坏。

康凌仲也有些窃喜。

以他清流士子的领袖身份,秦锋如此辱没他,便是与天下文人士子为敌。

只怕秦锋会被口诛笔伐,被唾沫淹死。

不过他转念又觉得不平衡。

似秦锋这种脸皮比城墙都厚的阉人,还会在乎史家骂名?

如此狂妄,老夫必杀之!

否则还如何威压堂上百官?

如何做太保?

康凌仲的内心戏一出接一出,秦锋却对他爱答不理:“我是武德司的总旗,宫城之内说话还算有点分量,廷尉何在?”

号令之下,无人顺从。

郭追尴尬的走到秦锋身边,轻声提醒道:“廷尉只遵陛下的旨意。”

秦锋:“……”

举目四望。

女帝姜沉鱼就不敢给那些推诿扯皮的官员们一些惩罚吗?

很明显,朝堂上的文官集团,已经把丞相赵斯给架空了。

甚至赵斯也是一个沽名钓誉的心机老头。

文臣士大夫们都有颍川派系的投名状。

尤其是秦锋怼完康凌仲之后,身上又聚集了数十道充满恨意的眼神。

可想而知这位当朝太保的能量与**威。

“不过,您是武德司的总旗。”

郭追压低了声音,示意了一番。

秦锋顿时恍然!

在看高高在上的女帝姜沉鱼,分明是打算袖手旁观,两不相帮了。

意思是让我自由发挥?

思绪闪过,秦锋便转向宇文博:“宇文将军,你执掌兵部,这事不解释解释?”

宇文博暗自叫苦,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女帝陛下。

女帝一如既往的高冷。

宇文博当即躬身:“禀陛下,军饷粮草被压,以至敖东城哗变,老夫难辞其咎,只是,臣以为我大夏冗兵之政不可持久,穷兵黩武也绝非复兴之法,如今内政坎坷,边镇坐大,已经成为我夏朝内患。”

“是以,臣便觉得应当适时给边镇上一上紧箍咒。”

“只是没曾想,事态会变化的如此之快。”

宇文博答辩时,目光仍是在康凌仲身上围绕。

事实上,秦锋也知道这就是康凌仲的意思。

只是宇文博堂堂大夏军神,兵部尚书,居然会听康凌仲的话。

大夏九边除了女帝陛下亲自掌握的直隶大营之外,剩下八个军镇都得遵从兵部的调令。

按理说,穷兵黩武,边军坐大是最符合宇文博这位兵部大佬的利益的。

而今他却带头表明立场,要紧一紧边镇?

这属实是不合常理!

不过细思之下,秦锋也能洞察出宇文博的心迹。

他也不愿意忠女帝姜沉鱼。

他想要效忠的是三岁的宁王殿下。

康凌仲作为宁王的老师,潜移默化之中便如压在宇文博心头的一座大山。

思维想法,也就受其影响不小了。

这便是攘外必先安内吗?

秦锋有理由相信这是宇文博的苦肉计。

边军哗变,从而让康凌仲在朝堂上发难,请求女帝还政给宁王!

事实上,秦锋推断的严丝合缝,也没什么误判。

只是康凌仲并没有急于抛出主题,而是慢慢悠悠的点头附和道:“宇文将军所言不错,九边军镇已成尾大不掉之势,我大夏直隶人口一千二百万,九边军镇的士卒便有百万。”

“再加上境内旱三年,涝两年,粮仓无收,难民遍地。”

“我大夏已经无力承担高额的军饷耗资了。”

高坐的女帝终是仪容有变。

她知道这是实际情况。

朝廷当务之急,确实是要提振农业,充盈粮仓,也更得激发经济,增加国库税银。

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想要快速填补亏空,已经不是一年半载可以完成的奢望了。

“康阁老,若是精兵简政,诸侯大军犯境的话,该如何抵御?”女帝开言询问。

康凌仲哼了一声,颇为孤傲的摩挲着发白的山羊胡子:“当今天下诸侯并起,皆因我大夏废了祖制,先皇在位时,诸侯顶礼,如今女人当皇帝,纵是市井小民也心有不服,诸侯岂能信服?”

来了!

康凌仲的大招终于来了!

他削减边军的借口是假。

否则宇文博也不可能给他做个陪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