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满眼写满难以置信之色, 摩缨是夜摩族,她是九天神女,他怎么可能杀的了她?

她反手一抓, 抓住了身后对自己出手的人, 定睛一看, 却不是摩缨,是个瘦小孱弱的男孩,一双乌黑的眼睛,一丝眼白都没有, 身上的皮肤也是枯黄黯淡的颜色,像是人界那些永远吃不饱饭的小孩。

摩缨脸上带了几分怜惜, 说道:“这是我的本命灵器‘撞心’, 他和我一样,本身没有什么力量, 但是刺入别人心脏后, 就能控制那人的灵魂,从那人身上获得少许力量。”

顿了一下, 他又说:“我因为不能修炼, 所以和撞心并不是契约关系,他在灵界不受人喜欢,我恰好和他一样,都很讨厌神族, 所以结成了同盟。”

所以,他虽然不能杀神族, 但是撞心却不受限制。

云瑶召唤出凤羽, 想和他殊死一战,但撞心比她更快一步, 变成细细长长的针,瞬间刺入了云瑶的心脏。

摩缨伸出手,接住了沿着细长的撞心汩汩流下的鲜血,忍不住笑道:“九天神女,这就是被取血的滋味,是不是很不好受?”

云瑶被切开了喉管,无法说话,只能默默念动咒语,指挥凤羽去攻击他。

就在凤羽接近摩缨的刹那,他忽然抬起手,两指夹住了凤羽剑刃,啧啧出声:“我对神族无可奈何,但对神族的剑可不是!”

说话之间,无数黒蝶从他指尖涌出,飞快地爬满了整把剑。

这世间除了命源之剑,任何灵器没有主人驱使,都无法发挥真正的力量,否则偌大的灵界,为何所有灵器都在等待主人?

而此时,撞心已经刺入云瑶心脏,她只能任由他驱使了!

摩缨一挥手,凤羽剑如同失去生命一般,翻滚着落入了下方汹涌的风暴之中。

随后,他在云瑶绝望的目光中,将她的血洒向了下方的鹿朝。

“九天神女的血,诛尽邪魔。”摩缨笑得有些恣意,“这么看来,你的血比夜摩族的血要珍贵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云瑶身上抽出撞心,随后把她往前轻轻一推:“去吧,九天神女。”

鹿朝眉心紧蹙,将所有魔神之力引入自己身体中封印,眼看着风暴在一点一点缩小,她也即将成功。

滴答。

忽然,脸颊上落下了一点温热,鹿朝微微一怔,她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她感到一阵不安。

脸颊上那点温热正在一点一点升高温度,片刻之后就灼热无比。

鹿朝忽然意识到什么:“九天神女……”

她抬起头,看见层层叠叠的风暴之上,有个隐约的身影,一身白衣仿佛天神降临,她张开双臂,鲜血从她身上涌出,染红了她的白衣,随后落入下面的魔神之力中。

魔神之力正疯狂涌入她身体中,所以不可避免将神女的鲜血也一起带入进去。

灼烧的力量让鹿朝当即涌出一口血。

帝夙一看之下,忽然意念一动,问道转瞬即至,从半空中朝着云瑶斩落下来。

云瑶被摩缨的撞心控制着,只能将身上所有神血释放出来,其余根本做不了。

她要死了……没想到最后竟会死在帝夙剑下……

她恍恍惚惚地想着,可是,她神血还没释放完,摩缨不可能让她死,他眼看问道出现,便第一时间,将其中一件神器抛出去。

一块补天石,挡在云瑶面前,和问道重重撞击在一起,无数火花飞溅而出。

云瑶安然无恙,只是神血已经快要耗尽,她在半空中奄奄一息。

问道回到帝夙手中,他一把抱住鹿朝,低喝道:“朝朝,停下来!”

鹿朝却摇摇头:“不行……”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不能停下来,一停就前功尽弃了。

九天神女的血已经大半进入她体内,灼烧起来,要焚尽一切邪魔,她的身体会迅速崩溃,就算停止封印魔神之力,她也活不了了。

她若死了,魔神之力重回帝夙身上,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在封印他。

“朝朝!”少年看着她大口大口吐出鲜血,惊慌失措地抱住她,“停下来!”

问道没有停下,一直试图阻止云瑶,一块补天石在他不停攻击之下,隐隐有了碎裂之势,摩缨见状,又将第二件神器抛出来。

红色的姻缘线轻轻缠住了问道的剑柄,不像补天石那么坚不可摧,这一段柔软的红线却阻挡着问道,让它再也不能往前一寸。

魔神之力和九天神女的血还是疯狂涌入鹿朝体内。

鹿朝抬起手,轻轻抚了一下帝夙的脸:“夙夙,你说,要把魔域变成我喜欢的样子,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帝夙哽咽地说:“长陵城那样。”

鹿朝的眼眸微微一亮:“你怎么知道?”

长陵城很安宁,不管是前世还是现世,那里都是一个热闹而平和的地方,虽然没有安阳繁华,也没有禹州壮阔,可是,那里没有权力倾轧,没有勾心斗角,寻常人也可以很幸福,如果以后的六界能够没有战事,她希望所有地方都能像长陵城一样。

“因为我喜欢你,我知晓你喜欢的,也知晓你讨厌的。”少年用力抱着她,滚烫的泪水顺着她脸颊一直滑入颈侧,“朝朝,停下来,要么就杀了我,带我一起走。”

“我相信你会做到。”鹿朝伸出手,召灵浮现在半空,鹿朝的掌心在剑刃上狠狠一划,鲜血涌出,她念动咒语,驱使召灵飞入风暴之中。

“他要干什么?”躲在远处的摩缨皱起眉,但很快,他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风暴中,那些原本竖立在禁渊四周的巨大石柱开始发出光芒。

摩缨瞳孔紧缩:“禁渊!她居然想利用禁渊自我封印!”

他双手在颤抖,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她还是不肯放弃!

难怪她会带着帝夙来到这里,原来她早就准备好封印失败的计划。

如果成功,她会将所有魔神之力引入自己体内,失败的话,她就连同自己一起封印在禁渊中,以自身力量压制魔神的力量。

她一点儿也没有变,还是这么执着,宁死也不会回头,就像当年为了让他相信她,她可以一往无前的走进悬崖中。

“可是那些神族,不值得你救。”

摩缨扬起手,将最后一件神器——困龙绫扔出去。

困龙绫钻入风暴之中,很快缠上召灵,她试图挣脱,却被越缠越紧。

“主人!”召灵大喊,她被困龙绫缠住,没办法按照主人的意愿完善禁渊周围的封印,而让召灵更绝望的是,片刻之后,她剑身上无穷无尽的灵力竟然被困龙绫全部吸走,再变成更强的力量,把她彻底束缚住。

“主人!是困龙绫!”召灵化成人形小女孩的模样,结印念咒,用尽办法也没能挣脱。

而此时,站在云端的云瑶也因为耗尽神血,从高处跌落下来。

魔神之力已经尽数涌入鹿朝体内,神女的血诛灭邪魔,从内部一点一点焚烧,很快,她胸口上封印的地方像是纸片燃烧后,变成脆弱的灰烬。

只是,她化成的灰烬不是黑色的,而是细碎的星光。

而与此同时,被她强行封印的魔神之力也迅速逃逸出来,重新回到帝夙身上。

魔神之力汹涌而入,带来巨大的痛楚,难以自控的煞气一瞬间将他吞没。

他甚至来不及悲伤,就已经痛得想要毁灭一切。

这一次,六魂封印彻底破坏,连从前封印的山河笔中的力量,都尽数回归他身上。

他赤红的眼眸中滚出血泪,可是他还是拼命想要抱紧怀中逐渐散去的少女。

八件神器的力量让他失去所有的理智,唯一还能记住的,只有她。

“朝朝……”

“对不起,我没能成功……”鹿朝满是愧疚地看着他,想到他往后都要活在痛苦和杀戮中,被世人憎恨,她即将化成星光的心脏也骤然剧痛起来。

只是这痛来的太快,而随着她的消逝,又太短暂,短得她都来不及好好体会心痛的感觉,她就彻底碎成一片淡淡的星光,在帝夙怀中消失。

下一秒,整个魔域被一声撕心裂肺宛如猛兽嘶吼的声音震颤,随之而来的,是一片黑暗的煞气,瞬间笼罩了六界。

从少年身上涌出的煞气像一道冲天而起的巨浪,势如破竹般直冲云霄,将天空瞬间捅出一道巨大的裂缝。

天火从裂缝中倾泻而下,大颗大颗的火球,从九重天一直砸下来,恐怖的破坏力让每一重天都燃烧起来。

黑暗的六界中,只能看见肆虐六界的天火。

而从此之后天塌地陷,山河倾颓,六界众生都要活在觉醒后的魔尊脚下,瑟瑟发抖。

“哈哈哈哈哈——”

此时此刻,还能为这场祸及六界的浩劫而高兴的,只有九幽鬼王摩缨,他看着九重天上裂开的巨大缝隙,发出疯狂的笑声。

“天火都能波及到人间,那么神界一定更精彩吧!哈哈哈哈!这千万年来,神族终于尝到被人狠狠踩在脚下的滋味了!哈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脸上忽然涌出无数泪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如同疯癫一样,脸上的表情狰狞无比。

“鹿朝,我是一块顽石,你却想救我,你不知道……”他满脸是泪水,“如果没有遇见你,我根本不会流泪……”

他抬起手,将脸上的泪水全部擦去,然后将那张狰狞可怖的青桐面具重新戴在脸上,转身离去。

日月之巅

天火在九重天各处燃烧,所有神族都忙着去救火,可是这天火不同寻常,他们施展各种术法,都只能扑灭一点点,而熄灭片刻之后,又会重新燃烧起来,好在这天火不像地狱之火,连灵魂都能焚烧成灰烬,这天火不焚烧灵魂,但是烧在身上,却难以扑灭,剧烈的痛连神族的术法都无济于事。

所有神族都疲于奔命,连神王都不例外,为了扑灭这场天火,他只能匆匆来到日月之巅祈求东极神尊君染。

如今神界中,只有日月之巅没有被天火波及。

可是他在日月之巅等候了许久,都没能见到君染,只有君染身边的神侍客客气气地说:“陛下还是请回吧,殿下刚刚才从虚空之境回来,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他对这天火也无能为力啊。”

玄瑛听到他从虚空之境回来,更加绝望地闭上眼睛:“难道,神族的气运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那神侍听了,便笑着说:“陛下不用担心,我听殿下前几日说过,神族的气运不会断,无需担心。”

“当真吗?”玄瑛追问,“东极神尊真的说过这样的话?”

神侍点点头:“千真万确,我怎么敢欺瞒陛下?”

“太好了,他一定是有什么办法。”玄瑛仿佛吃了一粒定心丸,虽然没有求到君染去救火,但还是信心满满地回去了。

神侍看着神王的背影消失后,这才慢慢走进水月天中,在大殿的最高处,他看见君染殿下站在露台上,高高举起手中的白玉盏,宽大的衣袖临风飞舞。

那白玉盏中究竟是什么东西啊,他看君染殿下拿着它,至少都有上千年了吧,据之前侍奉在君染殿下身边的神侍说,他们也看见殿下拿着这白玉盏,至少也看了一千年。

那加起来,岂不是有两千年了?

可是那白玉盏看着也平平无奇,里面除了有一些像是细碎星光一样的东西,也没什么特殊的。

至于星光,他们日月之巅就掌管日月星辰的起落运行,天天都会看到最璀璨的星光,从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神侍走上露台,对着君染的背影恭恭敬敬把神王来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然后才担忧地说:“殿下,当真不管那些天火吗?若放任蔓延,会不会烧到日月之巅?”

“这么多年,神族确实过得太滋润了,吃点儿苦头也好。”君染淡淡地说,“免得他们太傲慢。”

“可是……”神侍说,“魔尊觉醒,这件事又该如何是好?十五年前要不是魔尊忽然消失,整个神族都覆灭了,日月之巅恐怕也无法幸免。”

君染目光柔和地看着手中的白玉盏:“之前没人能对付他,但现在不一样了。”

神侍听到他这样说,心中虽然忐忑,但也不敢怀疑,默默地退了下去。

君染站在露台上,望着远处将九重天都燃烧起来的天火,唇边却隐隐露出一丝笑意。

“最后一世结束了,你终于该回来了。”他双手捧起白玉盏,身形微微一晃,便出现在被煞气笼罩的魔域上空。

君染修长的手在白玉盏上轻轻拂过,一片黑暗的煞气中,丝丝缕缕的细碎光芒缓缓飘过来,落入白玉盏中,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璀璨。

三年后,禹州

长城上,黑底红边的禹州王旗迎风招展,上面血红的‘禹’字威风凛凛,已经是早上操练的时候,但天色却灰蒙蒙的,又是一个阴天。

自从魔尊觉醒后,一年三百多天,至少有三百天是阴天,要么阴雨绵绵,要么大雪纷飞,难得才会有几天晴天。

霍桐霍柏一大早就带着一群人等在长城上,早上的操练也不练了,干脆让军中的伙夫准备了几样好菜,还破例弄来几坛酒,在长城上就喝起来,换做往日,这行为少不得要被打一百军棍,让他躺在**嚎上一个月,但今日,大家都觉得很正常,连禹州王身边几个亲信将领都跟着过来喝酒。

“这些神族怎么还不来?错过了上供的时辰,当心魔尊又给他们九重天捅个窟窿!”一个年轻的士兵一边嚼着肉,一边说。

其他人听了都大笑起来,今日为了看神族去魔域上供,他们才在这里摆上酒席。

这可是千万年来罕见的事情,从前高高在上对凡人不屑一顾的神,现在每年都要搜集神界珍宝神器,送去魔域,让那位魔尊开心。

一年还要去两次,分为东供和夏供,上供的东西要是魔尊不满意,天火就会再烧一次九重天。

第一年神族还想敷衍一下,结果天火足足烧了一个月,据说魔尊还派那位将来准备继任的小魔尊砚焉,放了一把白色的幽冥圣火,烧死了几个厉害的神族之后,他们就老实了。

不然,等魔尊亲自上去,问道一出,那就不是被火烧这么简单了,连神魂都要寂灭。

因为厌烦神族的傲慢,魔域还有规定,神族来上供,只能走着来,因为魔尊不喜欢天上掉下来不干净的东西。

步行的话,只有两条路可以进入魔域,一是妖境,但妖族对神族的厌恶不比魔族少,不可能借道,就算借道,也会使绊子。

第二,便是从禹州过路了。

现在六界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魔尊当年失忆在凡间时,娶了禹州王的外孙女朝阳郡主,魔尊对她一往情深,可这小郡主早就心有所属,成亲后没有多久就扔下魔尊一走了之,至今都没有回来。

为了找她,这些年,魔域的人把六界都翻遍了,哪怕死了只剩一缕魂,也该找到了,可就是无影无踪,这说明人家就是不想回魔尊身边,这才故意躲起来。

据说,正是因为她离开,魔尊才会因爱生恨,一夜成魔。

但哪怕再恨,爱还是更多一点,所以这三年以来,即便禹州和魔域接壤,也从未受过魔族的侵扰,连妖族都乖得很,从前几个月总会打上一两次,现在三年过去了,禹州兵的武器都生锈了,也没妖魔敢来犯。

唯一的热闹,就是每年看神族从禹州路过,去魔域上供了。

“来了来了!”远处岗哨上的士兵摇着棋子大喊。

众人连忙聚到长城内侧,果然看见一片淡淡的神光仿佛流云般,出现在禹州城中,那是浩浩****几百人的队伍。

禹州王和往年一样,会亲自迎接这些神界下来的神使,他骑马在城门边,头发又灰白了一些,但精神矍铄,看起来依旧宝刀未老。

为首的神使一看见他,便立刻过来问:“禹州王,你外孙女找到没有?”

禹州王摇头,神情晦暗,说道:“请转告神王陛下,多派人找找,一定能找到的,我们朝朝一定还活着。”

那神使道:“我们比你更希望她活着!”

大家都知道,朝阳郡主活着的时候,魔尊不会发疯。

甚至,听说他在凡间还做过不少好事。

神使见这次也没希望,便领着浩浩****的上供队伍,如丧考妣一般,走向魔域。

长城上等着围观的兵卒们纷纷猜测:“不知道这次夏供,神族又搜集了什么好东西?上次那件扫霞蝉衣当真是美轮美奂,十里之外都能看见那霞光,不知道什么样的美人才能穿上那么美的衣服。”

“我觉得最厉害的还是去年夏供时,那件社稷图,据说进去之后,在里面想什么就有什么,还有完整的山河社稷,简直可以在里面为所欲为,嘿嘿嘿……”

“你小子真猥琐啊,什么为所欲为?”

“我在里面想当皇帝,怎么就猥琐了!”

……

一群人叽叽喳喳说着,那神族上供的队伍也渐渐近了,数百人每人手里都捧着一件奇珍异宝,还有神界罕见的灵兽,仙果,丹药……

这些兵卒,大多是普通人,根本认不出那些宝物,只是看得眼花缭乱。

忽然有人说:“咦,后面怎么还抬着几个美女?哇,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在军营中常年见不到女人的兵卒们,眼睛都看直了。

“神族这是豁出去了,打算使美人计吗?”

“美人计也不是行不通,从前说魔尊绝七情,灭六欲,可是大家都知道,他对朝阳郡主……”

话没说完,那人意识到什么,忽然住嘴,然后尴尬地看向一旁的霍柏和霍桐。

“霍将军,我真该死!我这张嘴,我自己掌嘴!”

霍桐没有说话,霍柏拍了一下那人肩膀:“别这么紧张,这是六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话。”

他向来大度,和士兵打成一片,但大家还是识趣地没有继续提朝阳郡主。

霍柏看着那些被抬在肩舆中的女子,虽然都是绝色倾城的大美人,但每一个看起来,都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哥哥。”一旁的霍桐开口问,“你有没有觉得,这些女子,都像一个人?”

“嗯。”霍柏点点头,抓起酒坛灌了一口,满口辛辣苦涩,“都很像朝朝,神族把这些女子献给魔尊,希望能代替朝朝安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