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她从昨天到现在, 这一路行来,人妖避让,花草失色, 连大黄和大白看到她都扭头就跑。
狐狸也是犬科动物,嗅觉敏锐。
她受凌守夷这一十八年来的元阳, 少年胡来, 不知轻重,小小的胞宫承受不住这清静康健的纯阳,行走间阳气勃发。
在胡玉娇眼里简直是打上了凌守夷的烙印还招摇过市,令她简直忍无可忍。
活了这么多年来,夏连翘第一次遇到这让她直接震撼到大脑宕机的事,她磕磕绊绊, 结结巴巴,张口想反驳, 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浑身上下还越来越热,肉眼可见的涨红成了个水煮大虾。
从小到她,她社死回忆不少, 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社死过, 社死到宇宙的意志好像也在眼前反复回**。
她能感觉到凌守夷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紧跟着就好像被烫到一样,苍白的面色遽然泛起嫣红,迅速移开视线, 别过脸。紧抿的薄唇漏泄出几分不安。
……他还不敢看她!
她那天是直接累晕过去的,倒不是因为凌守夷有多天赋异禀,实在是解契之后身心劳累, 双修又太耗费心神。趁她不备, 他到底都干了什么!
更要命的是,胡玉娇是狐狸修炼成妖, 又在妖市开了个大妓院,说这话时完全没避白济安与李琅嬛。
白济安和李琅嬛也都被这句话炸得晕头转向。
李琅嬛尚且懵懵懂懂,一无所知。
白济安心里却咯噔一声,觉察到不对,一双墨眉缓缓蹙起,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连翘,她在说些什么?”
白济安脸上这阴云密布,山雨欲来的神情,简直和抓她小学没写作业的老爹如出一辙。
夏连翘一个激灵,当然不可能承认,“前几日我不是被那虎妖绑架到妖市……当时受了点儿伤……”
“凌道友替我灌输——”越说她嗓音就越低,声如蚊呐,羞耻到脚趾抠地,恨不得化身火箭直接把自己发射出地球,“那个真气,疗伤。”
白济安皱眉看她,明显不信,当着胡玉娇的面,又不好多加置问。
好在胡玉娇心直口快,说出这一席话并非有意,也懒得去戳破她的隐瞒。
“道友这三两句话倒是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照道友所说,此事只与那黑老大有关?”白济安问。
胡玉娇:“你不信我?不妨自己去黑老大他那虚夷洞天内一探究竟,看我说得是真是假!”
倘若真如胡玉娇所言这黑熊精分明是为祸一方的恶妖,所居洞府偏要叫虚夷,李琅嬛皱眉,下意识觉得古怪失调,甚至于不安。
“玉露甘霖可在你身上?”从方才起一直未曾再开口的凌守夷,倏忽出言问道。
神情倒是冷清如常,看不出多少波动。嗓音干干净净,泠泠琅琅。
白济安侧目看去。
他从方才起也在留心凌守夷的反应,见他神情自若,心里大石稍稍回落几分。
“玉露甘霖?”胡玉娇思忖片刻,“我不知你所说的是什么东西。”
李琅嬛耐心解释:“此乃一项至宝,形如水滴,若炼化究竟,则能令人修为大长,功力百倍于从前。”
胡玉娇皱皱眉,露出回想之色,“我是不知道你们所说的玉露甘霖是什么东西,这潇湘大泽方圆数里,谁遗下什么宝物都归黑老大所有。”
“我听说他这段时日倒是功力大增,十分逍遥,你们若想找玉露甘霖,他那边应该也有消息。”
胡玉娇神情自若,不似作伪。
凌守夷:“你既不知晓玉露甘霖的下落,为何在这短短数年间功力陡增。”
胡玉娇忿忿:“难为你还记得当日我修为!”
凌守夷无所触动,面无表情地等她回复。
胡玉娇碰了个软钉子,面上挂不去,只好斜睨他一眼,冷笑几声,“你凌冲霄凌大剑仙,难道不知晓这潇湘大泽藏龙山上生有水松芝?这水松芝是凝丹的一味上好材料,我日日生活在这大泽中,又岂不会采摘些天灵地宝服用?”
夏连翘心怦怦然直跳。他们这几天来一直在寻找水松芝的踪迹,此药稀有,鲜少得见,即便得见,也不过灵气平平,难以凝丹。
原著里倒是有这么一段剧情,但她连主线剧情都忘得差不多了,更遑论记得零散的地名。
藏龙山,三个字倒是很熟悉,一下子就勾起了她淡忘的回忆。
夏连翘内心犹疑,胡玉娇应该没骗她们,但这话说得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
“问完了吗?”胡玉娇不耐烦起来,“该说的我都说了,几位可能放我这小女子离开了?”
凌守夷冷冷,显然不信。
白济安与李琅嬛对视一眼,心中各有计较。
虽不知她说得几分真几分假,但目下这个局面倒不好和这狐狸撕破脸。
白济安率先侧身让开一步,“道友,请。”
夏连翘徒劳地张张嘴,也想问问伤心契的事,凌守夷说伤心契要**七日。就她目前和凌守夷这个尴尬的气氛,她实在没有办法想象再跟他解契的时候会是什么地狱场面。
可白济安疑窦丛生,盯她盯得太紧,夏连翘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胡玉娇冷笑一声,身化一道红色烟气,猖狂而去。
胡玉娇走了,夏连翘追出几步,身后却传来白济安阴沉的嗓音。
“夏连翘,你过来。”
点名道姓。
她爸魂穿版·白济安此刻正面沉如水,冷若冰霜地看着她,“和琅嬛回屋去,没我的允许不许出来,我有事和凌冲霄说。”
话语中的主角之一,凌守夷微微敛眸,从窗棂漏出的昏黄灯光映照在如玉侧脸,光影交错,看不出神情如何。
夏连翘顿时心乱如麻,心跳如擂鼓。
认识白济安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老白这么生气,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冷淡得吓人。
做贼心虚,她也不敢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动了动嘴唇,一声不吭地跟着琅嬛进了屋。
白济安这才转向凌守夷。
夜风吹动树影。
凌守夷眼神冷淡,不避不让,与之冷冷对视。
白济安眼神一凝。
四目交错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凌道友,”白济安竭力平静问,“不解释一下刚刚那狐妖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凌守夷淡道:“该说的,夏连翘都已解释过,道友还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解释?”
凌守夷微微蹙眉。
他虽个性冷清,却也知晓这种事并不能随便宣之于口。阴为天地之始,向来阴在阳前,孤阳不生。
道为天下母,母为万物本,始为女之初。
他素来便重母贵母,对女子礼教不以为然。
但这世上礼法对女人总严苛一些。此事,放在男人身上,是一桩风月艳事,对女人而言,却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言能杀人。即便修士,也难免俗。
眼前的少年无暇姿容如雪,双眼清寒如秋月。
凌守夷: “在此之前,吾还想问,道友今日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替夏连翘问话?”
眼前少年神情不似作伪,白济安微有迟疑。
相处日久,他也摸清楚少年秉性,凌守夷为人冷淡矜傲,应该不至于在这件事上欺瞒于他。
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态度实在有点儿不客气,白济安沉默半秒,却没有立刻改变语气。
而是,仍旧以一个肃穆,冷凝的语调道:“连翘是我老友之女,老友临死前将她托付给我。事关连翘名誉,在下必须要问个清楚,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凌道友谅解。”
凌守夷移开视线,白济安左一句连翘,右一句连翘,话里话外替她做主的姿态令他微感不舒服,却又无法辩驳。
就夏连翘的私事,他也的确无权过问,凌守夷唇角微抿。
在这一刻才陡然觉察,纵使他和夏连翘之间有过这般亲密无间的经历,他于她而言,却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甚至连好友都算不上。
正如她自己所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既能看得这般开,他又何尝看不开。
“倘若白道友你当心我对她做些什么。”凌守夷双目轻轻扫过白济安,眉眼淡淡道,“从今日起,我自会和她保持距离。”
白济安道沉默须臾:“多谢道友体谅。”
不是他对凌守夷有什么偏见。
这小道士性格过于冷清敏感,以至于倔强。刚极易折,慧极必伤。凌守夷这个性格不通情爱,若真动情,到时候难免伤人伤己,碰个头破血流。
可连翘喜欢他,他无奈之下,也只好顺水推舟。想连翘性格活泼与他一动一静,说不定便成互补之势。
但那狐妖说得话……实在有点儿惊世骇俗。
白济安心想,他现在要收回对凌守夷处事沉稳的评价了。
他身为男人,自然也最了解男人,再清冷的性格,都不改侵略的兽性底色。
二人年纪太小,若真弄出个什么,老友夏元卿把连翘托付给他,他怎能坐视不管。
他与这少年小道士平日里关系虽不亲近,却也不至于疏远。可这三言两语说下来,夜风微凉,吹动二人衣摆,竟是一时无言,话不投机半句多。
夏连翘不知道凌守夷到底跟白济安说了什么。
凌守夷的个性……应该也不至于直接卖队友吧?
老白不准她参与她们之间的对话,夏连翘没有办法,只能去找孟子真转移注意力。
一进屋,夏连翘一呆:“我打扰你们了?”
屋内,孟子真正神情专注,容色温和地在给张月映包扎。
张月映望着孟子真的侧脸微微泛红,蕴着无限的柔情。
她方才受了点儿惊吓,撞到了桌上的茶盏,被碎瓷片划伤手掌。不论怎么看,屋内这二人看起来都像是处于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暧昧期。
看到她来,张月映受惊站起,羞得双颊泛着红晕,一双眼波光粼粼,“夏……姑娘?”
孟子真看见是她,一愣,“连翘,你怎么来了?”
夏连翘犹豫:“我来找孟大哥你聊聊天,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要不要她出去避让一下?
同满面飞红的张月映不同,孟子真的神情倒十分镇静,冲她柔和笑了一笑,道,“无碍,张姑娘受了点儿伤,我在替她包扎,你稍等片刻,我这儿马上就好。”
夏连翘看着孟子真替张月映包扎妥当,将少女一直送到篱笆门前,这才看向她,温和地问:“连翘你要不要紧,刚刚那是妖怪?要不要我替你看看?”
“我没事。”想到自己的来意,夏连翘故作不经意地看了看张月映离开的方向,奇道,“孟大哥,你和这位张姑娘是怎么认识的?”
她自己猜的无非也就是病人和病患之间的关系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孰料孟子真一边带着她往屋里走,一边道:“张姑娘救过我的性命。”
夏连翘始料未及,愣了一愣:“什么?”
孟子真笑道:“这大概是半年前的事了吧。半年前我去大泽内采药,半道上又遇到妖怪。”
她大胆推测:“狐妖?”
孟子真摇头,“具体是什么妖怪我也没看清,看起来像是老虎,当时我身体还没好全,逃命的过程中摔了一跤,昏了过去。”
“也是我命好,等我醒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张姑娘。”
“她是来这大泽中采野菜的。看到我的时候,只有我一人。她见我晕倒在路边,怕我有危险,便守在我身边等我醒转。”
“可是这老虎妖既然都追上孟大哥你了,怎么又会突然放过你一马?”夏连翘觉得奇怪。
孟子真也觉得不解,“这我也想不明白,兴许是看我体弱,也没什么嚼头?或者它有事耽搁了?”
……说不定还有一种可能。
但这个可能只在夏连翘嘴边顿了顿,她心里叹口气,没有说出口。
照胡玉娇对孟子真的感情来看,说不定是她一直在暗中照拂。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不在孟子真面前以人形示人,从来是以藏狐的形象出现。
“说不定是哪个妖怪救了孟大哥也不一定。”夏连翘想了想,换了个方式继续旁敲侧击。
孟子真笑笑,没有否认。“也不是没有这可能。”
“那如果真的是妖怪救了孟大哥,还是长相特别特别漂亮的女妖怪,”夏连翘故作不经意地问,“这女妖怪生活在大泽内,每天都能看到孟大哥外出草药,时间一长,芳心暗——唉哟!”
孟子真毫不客气地抬手给她一个暴栗,“之前白道友说你乱七八糟的话本看太多,我还说小孩子喜欢看看这些东西也无妨,你倒好,打趣到我身上来了?”
连翘:“……”她这不是为了他终身大事考虑么!!
“谁说是我胡编乱造,万一也有这个可能呢。”连翘郑重地问,“那孟大哥,你会对这女妖以身相许吗?”
孟子真想都没想,不赞同地摇摇头,直接一口否决,“荒谬,人与精怪怎能结为夫妻?”
夏连翘一阵惊讶地看着孟子真认真的神色,“可孟大哥,你对疑似妖怪的团团态度也——”
孟子真:“团团是团团。”
“那如果团团变成一个漂亮的女妖呢?”
孟子真一愣,顿了半晌才道,“你怎么会有这种荒诞不经的想法,即便团团变成女妖,我当然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其他想法。连翘你难道会喜欢大白吗?”
夏连翘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她当然不会喜欢大白,可她要怎么开口问孟子真,你好,你听说过杀生丸吗?嗑杀铃吗?
可惜孟子真是无法理解她这种XP,一定会给她把把脉看看脑子。
夏连翘陷入纠结。她来找孟子真就是想打探打探孟子真对胡玉娇的想法的,如今看来,人妖殊途,胡玉娇实在是前途渺茫,情路坎坷。
孟子真叹气:“连翘,你问我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团团真是妖孽?还有,今日你不让我出去看的那妖怪到底是何来头?”
夏连翘伸出一只手,搭上孟子真肩头,飞快道:“没什么,无关妖等而已,哦对了,孟大哥你和张姑——哎呦!”
又一个暴栗狠狠敲下,孟子真神情看起来有些不太自在:“事关张姑娘的清誉,不许再问东问西。”
完了。
看着孟子真的表情,夏连翘捂着脑门,一颗心直直地沉了下来。看来孟子真和张月映还是双向暧昧。
可能是因为先入为主故,就张月映和胡玉娇而言,夏连翘内心的天平当然是偏向胡玉娇一点。虽然这狐狸也的确让她吃尽苦头。
可她也知道,感情这件事,强求不来。
“我要问的都问完了,孟大哥你早点儿休息!”丢下这一句话,夏连翘捂着脑门飞快开溜。
别说孟子真,胡玉娇,张月映这大三角了,她连自己跟凌守夷之间的事都没捋清楚。
说起来,如果孟子真真的和张月映在一起了,胡玉娇会不会恼羞成怒?她要不要劝一劝?或者帮忙打个掩护?
怀揣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法,夏连翘心事重重地在打坐入定中,迎来新的一天。
这天一大早,她跟着琅嬛、老白和凌守夷,回了趟销魂阁,把销魂阁内那些凡人给接了回来。
胡玉娇也遵守承诺,并没为难他们几个。
夏连翘企图把她拽到一边针对伤心契的事再问个详细。
胡玉娇冷笑:“你不是喜欢凌冲霄那个假清高?如今跟他春风一度,日日**,难道还不满足?”
夏连翘一边羞耻到脚趾抠地,一边无奈,她要怎么跟胡玉娇解释她跟凌守夷这个错综复杂的关系。
胡玉娇不耐烦起来:“实话和你说吧,你既跟凌冲霄一夜春风之后,这伤心契便再无药可解,需得做满七日,方才自行消散。”
听到这话夏连翘彻底呆住,跟凌守夷做满七天这到底是什么噩梦?!
她想起一事,忙问, “可如果这伤心契不定时发作,我岂不是要跟他绑定?”万一发作的时候凌守夷不在她身边她难道还等死吗?
胡玉娇抱胸:“倒也不至如此,你如今与他结了契,无他在身边偶尔发作个一两次想来也无大碍。”
夏连翘无奈:“所以还是要做满七次是吗?”
胡玉娇:“哼,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臭小子长得不赖,肩宽腿长,那小腰细的,年轻力壮的,我看你也快活得很。”
夏连翘面上一热,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才问,“那那朵牡丹呢?”
“那朵牡丹?放心,要不得他的性命!只是给他个苦头吃吃!”
她还想再问,白济安却已朝两人走来,老白已经怀疑她和凌守夷,夏连翘只能放弃。
得到这个回答之后,回去的路上,她看凌守夷的神情也不免有点不对劲。
自从上次做过一次之后,她的伤心契还没发作过,照胡玉娇的说法,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该发作了。
虽然胡玉娇说偶尔发作个一两次不要紧,但早做完七次早解脱,可看凌守夷这冷若冰霜,目中无人的模样,她又要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