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赵含章和石勒带着先锋营先走一步,属官和副将等带大军和粮草辎重等落后一步启程。

其实石勒要不是想和赵含章培养一下感情,作为大将军,他应该跟着大军一起行动的。

他们轻车简从,每个人身上都带了干粮,移动速度比大军要快很多,不过三天便靠近晋阳。

这里更加的荒凉,路上遗留下来的尸骨也更多,赵含章越走心越惊,随行的官员们也沉默下来。

石勒和张宾对这样的景象却是早已见怪不怪,石勒甚至对赵含章道:“刘越石不计尊卑,种族,收留所有投靠的流民,我在上党时就听说过,当时上党境内有不少汉人去投奔他,某听了很是嫉妒。”

“幽州、并州大旱,又有蝗灾,晋阳被两路大军所围,他能坚守至今,可见其能,死这点人是正常的。”

赵含章沉重的点头,正是因此,她才这么着急的来晋阳。

晋阳的情况特殊,不仅匈奴在打晋阳,王浚仇恨刘琨,所以也在抢刘琨的地盘,而晋阳北面是拓跋鲜卑的代郡。

想到代郡,赵含章就一阵肝疼。

刘琨和拓跋猗卢是结拜兄弟,代郡就是刘琨封给拓跋猗卢的,让赵含章肝疼的是,代郡属于幽州,幽州属于王浚。

这和赵含章把幽州封给石勒还不一样,因为赵含章和王浚自始至终都有矛盾,他不遵王命,在外敌入侵时趁虚而入,所以她剥夺他的刺史之位占道义;

刘琨……且不说他无权将幽州的代郡送人,王浚对他还有恩,还是救父母之恩这样的大恩。

所以王浚尤其恼怒,多年来一直针对刘琨。

不得不说,刘琨走了一着臭棋。

而且看样子,他现在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拓跋鲜卑了,不然她最近不会收到消息,拓跋鲜卑有异动。

待靠近晋阳时,他们感受到了肃杀和落寞之感,斥候回来禀报道:“大约有两万匈奴围在东城门外,城墙下还有近万的流民停留。”

赵含章惊讶,“战场在此,流民怎会聚集此处不散?”

斥候顿了顿后道:“都是难民,看样子流浪了不少时日,到这里已是极限,他们围在城墙外,靠近南城门,都在请求刘刺史开门,卑下躲在暗处看了看,不过片息便有一人饿死。”

这是已经走不动了,即便想走也走不了,晋阳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赵含章脸上一悲,握紧了手中的缰绳,问左右,“大军还需几日到达?”

傅庭涵心算过后道:“最快也还要三天,他们和我们不一样,行军速度没那么快。”

赵含章:“丢下辎重呢?”

“这就是丢下辎重的速度。”

赵含章沉吟片刻后就道:“命他们放下辎重,就带三日口粮,急行而来。”

她眼中尽是冷漠,“三日内,将匈奴驱除,让晋阳开城门。”

“唯!”令兵领命而去,赵含章他们则找了一个地方暂时安营,然后根据斥候探得的消息琢磨起来,“南郊附近也有匈奴兵徘徊,显然,他们是想让难民引开城门后冲进去。”

这也是匈奴人不驱,也不杀这些难民的原因,就看城里的人是否挨得住城外万民的哀求,一直不开城门。

“我们有五千先锋军,加上我的一千亲卫,或许可以让南城门暂时打开。”

石勒不太赞同冒这个风险,道:“这么多难民,饥肠辘辘,移动速度慢,得多久才能全部进去?”

他道:“这道城门一打开,人若不进去完是关不上的。”

奔涌的流民比乱军还可怕,是拦不住的。

赵含章手指轻点才画下来的地图,沉吟道:“我可以拦住他们两个时辰。”

石勒依旧摇头,“两个时辰不够他们难民们进城。”

连傅庭涵都说,“难民不可控。”

赵含章就动手把心底的那个小火苗掐掉,沉声道:“尽量联系城内吧,让大军加快速度。”

众人应下。

众人退下,赵含章还是蹲在地图前没动弹,傅庭涵跟在她身边,见她目不转睛的,就问道:“还没死心?”

赵含章道:“历史上不少名将都可以千人对抗万人,我在想,若是他们在,他们会怎么打这一场?”

傅庭涵道:“还是不太一样的,他们以攻为主,只管杀,再突围即可,你是要守,想要保全这些难民。”

赵含章就狠心问道:“我要是不考虑难民呢?也不考虑退敌,只以进攻杀敌为主。”

傅庭涵惊讶的看着她。

赵含章眼中不见半丝情感,只有冷漠,“被我牵连死于战场上的人,未必就有这三日陆续饿死的人多,区别只不过是,前者是我的因果。”

而她此时,可以心硬的不去计较这些因果了。

傅庭涵没说这样不对,或者对,他垂眸想了想后道:“你去看一看难民们的情况再做决定吧,或许他们能挺过这三天,情况没你想的那么坏呢?”

赵含章认为他说的对,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于是到了晚上,她就换上一身难民的衣服,带上十几个流民打扮的亲卫一起出去,到了营地门口,就看到石勒、明预和张宾都在门口等着,让赵含章没想到的是,傅庭涵也在。

她无言的扫过他们几个,最后看向傅庭涵,“他们去也就算了,你去干什么?”

傅庭涵:“帮你计算。”

赵含章就带他们一起去,近二十个人,在流民队伍中,这样的人数算小队,不引人注目,但他们个个身高体壮,脚步有力,这就很引人注目了。

但无人敢冒犯他们。

大家都静静地看着他们走过,这时候还能吃饱有力气的人谁敢惹?

赵含章是想探知一下流民的情况,若能得到匈奴的情况就更好了,但她并没有靠近难民中心,而是就从外围走过。

流民们有聚集在一处的,就贴着墙根坐着躺着的,大部分是挤在南城门外,时不时的抬手敲敲门,期盼里面的人能够开一下门,让他们进城。

少部分散在离城门一里内的位置,从城南一直绵延到城东附近,他们没敢很靠近东城门,但也期盼着什么,一旦匈奴进城,他们也能跟着冲进去。

他们就快要死了,饥饿实在是太难受了,即便是死,他们也想吃一顿饱的再死。有的人实在忍不住饿,就会冲向匈奴,指着匈奴把他们砍死,也比慢慢饿死强。

赵含章越走,心越寒冷,心中的那个想法也越发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