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坚早在赵驹带着大军出现时脸色就不好看了,此时更是难看,在石勒冷漠的注视下,石坚单膝跪地,低下头道:“大将军,我们是羯族,您说过,汉人不会把我们当人看待的,我们拼搏几年才有如今的地位,怎能轻易放弃?”

他道:“您要是不喜欢楚王当皇帝,那我们就去救北海王,扶他当皇帝,或是从刘氏皇族中选一个人来当皇帝,总之,绝不可投靠汉人啊。”

赵驹等人皱眉,赵含章却似乎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坐在上首,还很感兴趣的撑着脸看石勒,等着他的回答。

石勒没有感觉到石坚的良苦用心,只觉得被冒犯。

但周围有不少曾经的手下在看着他,其中不乏羯族人,石勒只能压下胸中的不满,压得肋骨都疼了。

他冷冷地反问道:“汉人不可靠,匈奴人就可靠了吗?”

石坚一愣,没说话。

石勒再问:“我想立谁当皇帝就立谁,难道朝廷里其他匈奴大臣和将军都是披着狼皮的羊?刘聪是软脚虾,也听我命令行事吗?”

石坚沉默。

石勒讥笑问道:“这些年,匈奴人有把我们羯人当人吗?”

石坚脸色瞬间苍白。

石勒沉着脸道:“先帝对我有知遇之恩,他心胸宽广,我自愿意追随于他,也愿追随他属意的后嗣,但此时新帝被害,朝廷置我们全军将士于险境不顾,刘聪又心胸狭窄,多瞧我们不起,我为何要为他卖命?”

石勒之前是和刘聪抢上党地区,但他还是听命于刘渊,听命于汉国朝廷的。

是他们要出兵攻打晋国的,石勒精锐尽出,使出吃奶的劲来攻打豫州和兖州,为的是立不世之功。

结果他们刘家绑上晋帝就跑了,自己在后方争权夺利,却把石军独自落在后面,断了他们的粮草、求援之路。

石勒之前可是抢下了兖州大半,还有豫州的五座城池的,他但凡贪心点,犹豫寡断一点,这会儿全军都被赵家军灭在兖州了。

现在石军还能保持有生力量,他还能和赵含章谈判,带着资本投效她,不是因为赵含章善心好不好,而是因为他手中的资本。

他手上余下的势力但凡小一点,赵含章当初就不会犹豫,而是会果断的捅下第二刀,让他当场归西。

他在给刘氏打天下,刘氏在干什么?

赵含章是他的对手,他落到如此境地不恨她,所以他恨刘聪。

而且,刘聪和赵含章,他的心胸比赵含章可小太多了,真要从这两人之间选一个效忠,石勒闭着眼睛都能选赵含章。

以前是没有过这个想法,现在嘛,都开了先河,还有什么是不能想的?

石坚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轰然崩塌,他脸色惨白,强自挽尊,“可我们杀了这么多汉人,他们怎会真心接纳我们?将军,您不要被他们骗了,现在他们需要我们,所以才以礼相待,等我们大军退去,土地都被他们掌握在手里,悬在我们脖子上的刀子只怕一刻都不会停就砍下来。”

石勒当即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浅笑着承诺,“不论是汉人、羯人、匈奴还是鲜卑等其他民族,我承诺,他们在我心中皆是良人,不以种族论尊卑,石军上下与我赵家军上下一样,只以律法和军纪约束。”

说到这里,她目光一寒,定定地看着石勒道:“所以石将军可要看好手下的人,我对他们一视同仁,他们可也要把自己当成良人,莫要再做畜生之举。”

石勒立即应下,“赵使君放心,我一定约束好他们。”

说罢,他扭头对石坚喝道:“还不快与赵使君请罪,我早说你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石坚心中并不相信赵含章的话,但触及石勒冷冰冰的目光,再看他四周多为赵家军,便知道他反抗也无用,于是膝盖一转,面向赵含章请罪。

赵含章坐着没动,垂下眼眸注视他,“若只是心存怨恨,不必请罪,我又不是钱,怎么可能人人都从心底喜欢我呢?”

“我论迹不论心,”赵含章身子前倾,看着他道:“所以,行为上,你可有做了对不起我和石将军的事?”

石坚心中一紧,冷汗慢慢布满额头滑落,他强撑住道:“没,没有。”

赵含章便轻轻一笑,往后靠在椅子上道:“这个时辰,祖将军应该已经在白丘村等到人了吧?再等一等,他或许就能把你想见的人带回来。”

石坚身子一软,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

在石勒退兵的路上,广平郡北部,汉国的大将马景有一支军队驻扎在那,两军说好,石勒从那里撤退,到时候马军会替他们阻挡赵家军。

哦,马景被刘和强调回去,助刘和想要谋杀刘聪,不过刘和被杀,此时马景生死不知。

石勒要回去清君侧,清的就是刘聪,所以留下的马军自认他们是同盟,所以愿意让开道路给石勒,并助他一臂之力。

但这会儿刘聪登基,那里的将士现在到底算马景的人,还是刘聪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但不管他们是属于谁的人,他们都是汉国的将士,石坚昨日悄悄派人出去送信,信便是送给他们的。

此时,收到他信出兵支援,来救石勒的人就在清晨时被祖逖拦在白丘村外。

祖逖在队伍中看到领兵的是个匈奴人,当即一个不留全杀了,然后提着对方的人头回来和赵含章复命,“马军已被刘聪掌握。”

马景是汉人,他的两个副手也都是汉人,现在领兵的却是匈奴人,看来,这支军队已经换了主子。

赵含章一听,便让人把人头给石坚送去,然后起身道:“走吧,回武安县,我要昭告天下,石勒归顺朝廷,他散落于外的各军也该收回了。”

她道:“祖逖。”

祖逖:“末将在。”

“有个地方需要你走一趟,”赵含章道:“幽州的王浚,你让他痛一痛,收住自己的手脚,不要碰触他不该碰触的地方。”

祖逖眼睛微亮,问道:“使君,我们将青州收回如何?”

赵含章一听,嘴角微翘,颔首道:“不错,士稚大才,当为青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