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亨失望不已,道:“可是将军,苟纯纵兵抢收百姓粮食是真的啊,有当地的士族要来郓城告状,却在路上被苟纯罗织罪名杀害,边界未曾被赵家军侵入,却已经是白骨累累,将军若不严惩苟纯,只怕赵家军还未进兖州,兖州就先乱起来了。”

“大胆!”苟晞大怒道:“陛下在这里,天下龙脉便在此,兖州怎会乱,你休得危言耸听。”

阎亨还要再劝,一旁的幕僚连忙拉住他,和苟晞道:“将军,阎先生这是吃醉了酒,不免胡言,我这就把他拉下去。”

说罢用力将他拉下去。

到了院子外,阎亨使劲甩开他的手,依旧怒气冲冲,“你拽我做什么,我说的哪一点有错?”

“你没错,但将军现在脾气大,你何必与他硬碰硬?你忘了前日将军才杀了人。”

阎亨就跺脚道:“正是因此才更要规劝将军啊,明知前路是深渊,难道就这么看着将军踏进去吗?”

阎亨又悲又气,眼泪落下湿了衣襟,“想想从前,将军刚正不阿,清正廉洁,可,可……”

幕僚连忙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把话说出口,小声道:“糊涂呀糊涂,你在这府里乱言什么,前日被将军杀掉的婢女就是因为言语不逊被将军听到了,难道你要学她吗?”

阎亨想要扯掉他的手,幕僚这次却没松开,推着他走了一段,远离了书房才放开他,“我这也是为你好,我们都跟了将军十多年,我不想你最后落得个不得善终啊。”

话音才落,就听到整齐有序的脚步声,俩人立即收声看去,就见管家正引着二十多人往这里来,其中大多是女子,衣着清凉而艳丽,怀里或抱着琴,或抱着琵琶或长笛。

显然是乐坊中的女子。

阎亨脸更青了。

幕僚紧紧地拉住他,生怕他又冲上去。

管家看到俩人,立即上前行礼。

幕僚就问道:“这些人是从哪儿来的?”

管家道:“是从青州送来的乐坊女子。”

阎亨沉着脸问道:“既是地方上贡,为何不送进宫去,反而送来这里?”

“这……”管家小声的道:“这是二郎君送给将军的。”

阎亨这才想起,一到郓城,苟晞就为苟纯求了青州刺史的职位,只不过苟纯没有去上任,而是去边界领兵,戒备豫州军去了。

他以为那就是个头衔,谁知道苟纯人在豫州边界,手却还是伸到了青州。

阎亨又怒又无奈,最后也不跟幕僚说话了,直接一甩袖子就走人。

幕僚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再看一眼伶人去的方向,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最后摇着头走了。

赵仲舆将赵含章的信看了又看,虽然不知她为什么这么急切的想要精通水磨坊工程的官吏,但他还是决定再走一趟。

他将信点燃丢进火盆里,看着它烧尽,这才起身往外走去,“备车,我们去沈园。”

沈园在郓城的一个角落里,只有一座砖石房子,很是简陋,四周都是开垦出来的菜园和农田。

田里是豆子和粟,一个身着布衣的中年男子正在地里拔草,被身边的小厮提醒了一声,他这才转过身来。

看到赵仲舆,他连忙放下小锄头,疾走上前行礼,“下官参见赵尚书。”

“快快免礼,”赵仲舆伸手扶住他,去看他种在田里的粟,问道:“我们来郓城时已经错过了农时,这粟还能赶到时候吗?”

男子道:“精耕细作,保证灌水,自然可以收获,只是对普通百姓来说,这样效率太低,所以最好还是按照农时播种。”

“今年洛阳的春耕都晚了一些,也不知他们的收成会如何。”

沈如辉闻言叹息一声,“是啊,希望老天爷赏脸,雨水能晚几天下,再多下两日,那样洛阳才有活路。”

赵仲舆看了眼他田里已经抽穗的粟,再看一眼豆荚慢慢饱满起来的黄豆,露出笑容道:“洛阳春耕比你种的要早上十来日,算一算,这会儿豆子应该可以收了。”

沈如辉点头,请赵仲舆去一旁的茅草亭中就坐。

那是一座建在石房子左前方的茅草亭,正在田边,就是给他歇脚坐的。

仆役立即摊开草席,赵仲舆在上位跪坐下来,沈如辉就跪坐在他对面。

仆役搬了一张矮案上来放在俩人中间,然后跪在一旁给他们煮水泡茶。

清风吹过,将赵仲舆刚冒出来的汗吹走,烦躁的心也被抚平,他笑道:“你这还真是惬意,难怪你常住于此,不肯回官驿去住。”

郓城这座城池并不是很大,皇帝迁都来此,这么多官员住哪里?

总不能抢本地人的房子,嗯,还是有抢的,可也不能太狠,大部分官员要么是半抢半买,也算和当地士族合作;

还有的,则是暂时住在官驿,等朝廷修建出一批房子来后再分房入住。

但现在建造宫殿就去了大家所有的财力和人力,哪里还有余力给官员修建房子?

沈如辉也干脆,自己在城里找了块有田有水的地方,直接就自己起了一间砖石房子住下。

不过能有田地耕作的地方离繁华的主城都很远,他这里偏僻得很。

沈如辉摇摇头,苦笑道:“我现在又没有公务,何必在官驿惹人白眼呢?”

赵仲舆就问:“我上次和沈寺卿提的事考虑得如何了?”

沈如辉皱了皱眉道:“我是朝廷的寺卿,陛下在郓城,我自然要留在郓城的,此时回洛阳有何意义呢?”

赵仲舆道:“我听说洛阳日渐安定,豫州军和西凉军一起扫清了境内的土匪,各地商人都开始往洛阳去,将消息带出了洛阳。”

“很多从洛阳离开的人都开始回洛了,”赵仲舆叹息道:“外面的日子并不好过,沈寺卿应该有所感受,若能在洛阳求得一线生机,自然还是故乡更好。”

沈如辉没说话,他将煮好的茶推给赵仲舆,请他喝茶。

赵仲舆只看了一眼碗里的茶便道:“沈寺卿久在田间,只怕还不知道吧,兖州小麦丰收,但豫州边界处,苟纯且纵兵抢收了百姓的粮食。”

“那是百姓一年的口粮,而且被抢以后他们还要照旧上缴赋税,今年因陛下迁都郓城,更是多了一笔捐税,”赵仲舆轻声道:“听闻当地的乡老不服,让家中子侄上京来告状,可人还没出县城就被杀了。”

“苟纯还以勾结土匪的罪名将其全家下狱,一月有余,消息才传到京城这里来。”

沈如辉瞪大了双眼,问道:“一月有余,难道将军也不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