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直看着人装好了车,天也暗沉下来了,他这才摇了钟收工。

大家这才停下手中的活儿,把东西略一收拾便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去,不过他们脸上并不麻木,反而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邀约道:“晚上去我家吃饭吧,你们带点儿菜过来,咱可以凑一桌。”

这么说的多半是单身汉,因为非单身汉的,已经快步往家里走了。

胡直也快步往庄子里走,他进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宅子,院子里摆了不少箱子,长工们正在固定货物,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

赵通一边清点箱子一边叮嘱道:“都仔细着些,凡是装箱的琉璃都要检查过,这可是给贵人们的东西,不许有瑕疵。”

“固定好了,不许松动,路途遥远颠簸,路上若是撞坏了耽误女郎的事……”看到胡直,赵通就停下脚步,问道:“你那边货物点齐了?”

胡直道:“点齐了,天一亮就能启程。”

赵通满意的点头,道:“让巡夜的人注意着些。”

虽然胡直不觉得有人敢来赵氏庄园捣乱,但依旧应了下来。

他扫了一眼院中的货物,没有再打搅赵通,而是躬身退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隔壁西平县的许多人也没有休息,甚至连晚食都没吃。

胡锦看着学徒们把书用油纸包好,便让他们把书放到箱子里去,“都收仔细一点儿,这是要送往北地的,路上可能会遇到雪水。”

学徒们应下,更加仔细的包裹起来。

距离书局很远的县衙也是一片灯火通明,汝南郡的郡治依旧在西平,不知是真的缺钱,还是赵铭习惯了在西平县衙里办公,他没有再建造郡守府,现在郡守府和县衙都挤在西平县衙里办公。

这让常宁压力非常大,尤其是面对赵铭时。

此时他就跪坐在赵铭对面,低着头汇报事情。

赵铭随手拎起酒壶,自酌自饮,惬意的问道:“所以苟晞还没回兖州,你们刺史就已经打算往他那里做生意了?”

常宁暗道:那不只是我们的刺史,也是您的刺史。

他面上却一派严肃,颔首道:“是,使君说,今年我们豫州的流民尤其多,急缺粮食和布匹,而兖州有幸没有卷入战争中,年节将至,郎君们都好风雅,这些送去,或许可以换些豫州急需的东西回来。”

赵铭冷笑道:“就凭那些书和琉璃,她能换得多少粮食布匹?世人也不都是傻子,一二还罢,东西一旦多了,谁还肯跟她换?乱世之下,还是黄金白银最实惠。”

常宁就叹气道:“但不知使君还有多少钱财,据下官所知,不论是豫州刺史府还是汝南郡郡守府,似乎都没有余产啊。”

赵铭没说话,一样垂下眼眸思考。

不过他并不着急,以他对赵含章的了解,她不可能没有应对之策。

不过,她手上应该没有多少钱了,大伯再有钱,也不可能给她留下这么多金银,这段时间折腾的钱多半还是她自己的产业赚的。

赵铭轻轻地敲了敲膝盖,突然笑起来,“罢了,告诉她,我会联系能够联系得到的亲朋故旧,只要她拿得出金银,我让他们作价便宜些把东西卖给她。”

常宁松了一口气,躬身应了一声“是”。

他好心累啊,明明女郎姓赵,他们才是一家子,结果却要他来做这个中人。

但他还是要说,“使君说了,不论郡守能说服多少人,拿出多少东西,她都能买下来。”

赵铭似笑非笑的问:“金银吗?”

常宁虽心虚,但依旧肯定的道:“金银!”

这可不是他说的,是女郎说的,他只是转告了而已。

赵铭就忍不住想,赵含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呢?

她虽然整日嬉皮笑脸,看似脸厚胆大,实际上却很谨慎,若无把握,她是不敢做这样的承诺的。

苟晞也在想这个问题,赵含章的动静太大了,豫州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在恢复,在散发着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勃勃生机。

就算他还在洛阳外和东海王胶着,他还是关注到了豫州的动静。

兖州不断的有消息过来,和苟晞禀报道:“赵含章收拢流民,安抚百姓,如今豫州上下一心,外五郡百姓纷纷去往内五郡国,假以时日,赵含章必能收服十郡国。”

兖州的谋士将豫州分为内外五郡国,内五郡国掌握在赵含章手里,外五郡国则在苟晞手中。

不过他们也没有催促苟晞回去,如今他们最大的敌手还是东海王,都走到了这一步,要是不趁机把东海王按死,就是苟晞答应,他手底下那帮人也不会答应的。

所以他们提醒苟晞小心赵含章,并道:“此子虽是女郎,却雄心伟略,聪慧非常,若是不能将人扼杀在未起之时,将来恐成大患。”

催促苟晞,“尽早结束与东海王之争,收拢民心要紧。”

苟晞也想,但东海王残兵依旧不少,他据守洛阳,又手握皇帝,他一时也拿他没办法。

苟晞想到赵含章,心中抑郁,她当时退得干脆,东海王一退她便也走了,是不是就已经预料到今日的胶着?

他拆开另一封信看,依旧是汇报赵含章动向的信,信上说,赵氏正在替赵含章大量收购粮食和布匹等物资,且全都承诺以金银交易。

兖州内的商人闻风而动,正在调集粮食和布匹往豫州去,写信的幕僚建议苟晞下令,不准兖州内的物资外流。

“若不加以克制,只怕假以时日,兖州会成为豫州的田舍奴啊。”

苟晞烦躁的将信团起便扔到一旁,“一个个只会催催催,倒是想出别的好主意来呢?”

一旁的苟纯见状,立即道:“所以我早说杀了她,兄长偏仁义,您是君子,她可是女子!”

说罢瞪了阎亨和明预一眼,觉得都是他们妨碍了他。

阎亨没说话,明预却道:“赵仲舆就在御前当差,将军心中若有疑虑,何不让陛下问赵尚书,赵家这是意欲何为呢?”

苟晞眼睛微亮,他怎么忘了,赵仲舆才是赵氏的族长,可以通过他入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