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是个巧合您信吗?”

当时午山高炉里正在炼铁炼钢,因为那里之前是荒无人烟的旷野,哪怕赵含章已经让人往那里送物资,但依旧紧缺得很。

每天吃得最多的就是各种粗粮,肉很少,多是炖煮,菜除了些许咸菜就是豆芽菜。

因为人力紧缺,加上也没有厨艺特别好的人,所以没人费力的去做凉拌豆芽之类的,都是直接薅一把就往开水里扔,加点豆油,再加点盐巴,熟了捞出来就能吃。

赵含章在那里待了几天脸色都发青了。

所以在看到有人在敲打着做刀时,她就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要是有一口铁锅,每天炒菜速度也很快的。”

傅庭涵一听,当即就带着人把锅给她做出来了。

天地可鉴,她当时真的就只是顺嘴提了一句,真的是巧合啊。

但都做出来了,不用不好吧?所以她就欢快的接受了这口锅。

赵含章尽量使自己真诚的回望赵铭,还没等她更真诚一点儿,赵铭一句点头,“我信。”

赵含章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就听赵铭问道:“我曾经与你说过,铁锅太过奢靡,如今西平县百废待兴,县君若奢侈无度,治下百姓必定难过,你怎么还打了十口锅?一口还送到了我家。”

赵含章道:“那是我对五叔祖的孝心。”

赵铭点头,“那剩下的九口呢?你自己不用却放在珍宝阁里售卖,还定了一个这么高的价钱,意欲何为呢?”

赵含章给了赵铭一个赞许的目光,“伯父想的不错,我的确有别的目的。”

她问道:“您不觉得用铁锅做出来的菜别有一番滋味吗?”

赵铭虚心请教,“所以?”

“这世上总有忍不住口腹之欲的豪富之人,我赚他们的钱一点儿也不亏心,而且,”赵含章道:“最主要的是,我想让豆油之效广为流传。”

赵铭疑惑,“豆油?”

“对,”说起这个赵含章就满腹怨气,她觉得她和傅庭涵目前为止对这个时代最大的贡献不是琉璃肥皂,而是对豆类食品的再开发。

尤其是豆油。

但这个时代的士族一点儿也不领情,他们竟然私底下传什么豆油是低贱之物,竟然不愿意食用。

上有所忌,下必讳之。

当然了,平民百姓不是觉得豆油低贱不想吃,而是见地主老爷们都不肯吃豆油,还如此嫌弃忌讳,于是私下有传言,那豆油吃了对身体不好,虽然一时好吃,但吃得多了会蒙住心窍,最后在睡梦中莫名其妙的死亡。

嗯,这还是比较靠谱的传言,离谱的有,吃豆油会不孕不育,吃豆油会眼盲,吃豆油会中毒……

赵含章没办法,只能曲线救国,有了铁锅,她再无偿传出大量新的菜式,这些菜式用的油全是豆油。

只要这些豪富之家有一个开始用豆油,慢慢的传播出去,总有一天他们会接受豆油。

他们接受了,平民百姓自然也接受了。

其实要不是担心影响不好,她过于奢靡真的会带坏西平县风气,她真的是不介意往家里放一口铁锅,一日三餐换着花样吃东西啊。

赵含章现在都还在蠢蠢欲动,于是问赵铭,“伯父觉得我以一己之力带动整个西平县豆油的消费怎么样?”

赵铭瞥了她一眼道:“恐怕以你现在的信誉还不足以完成此举。”

赵含章就叹气,“是啊,所以我才把铁锅都放进珍宝阁,并没有自留。”

两权相害取其轻,她可是艰难的做出了选择。

“既然你意在推广豆油,为何又将铁锅的价格定得这么高?”

“一时意难平啊,铁器难得,而且,”赵含章道:“现在西平县最主要的是打造农具,准备明年的春耕,推广豆油虽然重要,但还在春耕之后,所以铁块都先紧着农具打,铁锅就只有这么几口,物以稀为贵,他们爱买不买。”

赵铭解了惑,心情愉悦起来。

站在窗前看雪的傅庭涵一脸疑惑的看着俩人,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站在雪里说话,他们头上的伞都积了不少雪。

见俩人还是没进屋的意思,他就伸手敲了敲窗棂。

赵含章和赵铭一起循声扭头看去,就见傅庭涵拢着手站在窗前,一脸莫名的看着他们,“你们不冷吗?”

赵含章这才想起来,赶忙请赵铭屋里坐。

县衙后院和老宅不同,和赵铭家里更不同,这里几乎看不到坐席,全都是桌椅。

哦,另一边靠窗的位置倒是有个木榻,但那一看就是傅庭涵平时躺卧的地方,主人不请,赵铭不好过去就坐。

赵含章请他坐下。

赵铭不太自在的坐在高椅上,“也不知道你们哪来这么多奇思,做的东西全都出乎人意料。”

他的目光落在了傅庭涵身上,问道:“那铁锅也是你造出来的?”

傅庭涵看了赵含章一眼后道:“是工匠造出来的。”

“若没有你提点,他们怎么可能想到去做这种东西?”

这一次傅庭涵没有反驳。

赵铭就很好奇,傅家到底是怎么教的这个孩子,他知道的东西怎么都……这么奇怪?

他垂下了眼眸,琉璃、豆油、铁锅,甚至是肥皂和青砖,每一样在安定时期拿出来,都可以成为家族敛财的重器,还有他们现在还没消息的造纸坊……

赵铭心中一跳,抬眼看向傅庭涵,“造纸一事,你有多大把握?”

赵含章精神一振,立即道:“八成!”

赵铭扫了她一眼,“没有问你。”

他坚持的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铭伯父,造纸的技艺是含章想出来的。”

赵铭却不太相信的样子,问道:“我记得造纸坊你们入冬前就开始折腾了,到现在都没成果吗?”

傅庭涵道:“天气寒冷,纤维泡出来得慢,我最近调配出了合适剂量的石灰水,正在漂洗,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试试捞第一框纸。”

赵铭就瞥了赵含章一眼,为傅庭涵打抱不平,那眼神就像是在说,看到没有,就这你还好意思认下这个功劳?

赵含章羞愧的低下头去,趁着赵铭不注意,她却调皮的对傅庭涵飞了一个眼神。

傅庭涵脸色微红,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

赵含章太忙了,这些事完全顾不上,他就只能多盯着一些,她已经默写了所有她知道的步骤,那剩下的,他再推演和调试就行,她来做,步骤也是一样的,何必去占用她的精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