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含章不知道她就离开了一会儿,十一叔祖就把她召集起来干活的人全都送到了隔壁园子里,她正在和汲渊议事。

“我今日出门便听到外面在盛赞女郎。”

赵含章:“赞我什么?”

“赞女郎孝顺,甚至有文士想要为女郎做传,以流传下去。”

赵含章:“惭愧,惭愧,咱自家知道自家事,我只按照礼节守孝,怎能立传传扬孝道呢?”

她顿了顿后压低声音问,“不会是铭伯父出钱收买了那些文士吧?”

汲渊:“……女郎这话要是让铭老爷听见,只怕又是一顿训斥。”

赵含章皮厚,早已习惯赵铭的挑刺,“铭伯父想要做什么呢?”

“既然夏侯仁已经见过女郎,女郎又打败了他,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汲渊道:“低调可以让女郎积蓄力量,但名望也能保全女郎。”

既然已经不能低调,那就积累名望吧。

赵含章一边点头一边叹气,“我本想低调些的。”

汲渊不理她,看了一下时间后起身,“此事交给我,女郎也准备准备见人吧。”

他想了想后道:“傅大郎君人品贵重,学识渊博,带上他,外人见女郎身边有如此人才,也会更加信服女郎。”

赵含章表示明白,只是很好奇汲渊要怎么给她造势,“我已经放出话不会去参加礼宴,而且我虽自认温柔善良,但世上的人总是会误解我。”

汲渊:“……女郎少说话就好。”

他道:“柴县令也在园中,我会请他为女郎美言几句的。”

对于挖走常宁的赵含章,柴县令并不是很想说她的好话,但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他能来参加礼宴,见到如此多的名士,拿的就是赵含章给的帖子。

据汲渊所说,赵含章就给出两张帖子,一张是给他,还有一张给了一个蜀人。

今天是礼宴的第二天,不仅有汝南,甚至豫州各世家士绅家里的子弟前来,还有一些官员。

这些人都是成名在外,更有一些闻名已久的名士,比如夏侯仁。

若能得夏侯仁举荐,柴县令更进一步便容易多了。

所以在汲渊找上门来后,柴县令只迟疑了一下便答应帮助赵含章。

柴县令认为就是没有赵含章给的这些好处,他最后也还是会帮助她的,毕竟他和汲渊是好友,他怎忍心让汲渊难过呢?

俩人相携进园子与众人坐在一处,这毕竟是为定品而准备的礼宴,所以便是有人不屑,最主要谈的还是国事。

谈到国事就不免谈到如今大晋最大的危机——匈奴刘渊。

作为曾经差点儿被匈奴军包圆的柴县令就有话说了,在汲渊的目光下,他侃侃而谈起当时赵含章劝说他出兵援助西平县的话。

傅庭涵就坐在不远处,他们中间是一盆枝条弯曲且繁茂的梅树,此时梅树上已有花苞,正好挡住了他们的目光。

但挡住了目光,没有挡住声音。

才认识的青年就问傅庭涵,“庭涵,赵三娘果然有如此见识吗?”

傅庭涵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她的能力且还在我等之上。”

当下便有青年笑道:“庭涵倒是心胸广大,竟是毫不介意吗?”

傅庭涵问道:“世上的人都慕强,难道就因为她是女子便要介意吗?”

有人沉思起来,颔首道:“此话不错,品德第一,才华第二,从未听说过还要考察性别的,这样说来,以赵三娘之德才,可选官矣。”

“但天下初分便定了阴阳,男主外,女主内,任用她一个女郎做官岂不是有违天道?”

傅庭涵觉得争论这种没结果的事情毫无意义,直接道:“她也没说要做官,几位不是在论她的品德和才华吗?”

柴县令正在大夸特夸赵含章,认为她有情有义还孝顺。

有情是赵氏坞堡有难,她不顾危险的援军来救;有义是因为她主动带兵去灈阳解围;孝顺更不用说了。

柴县令说她有情有义很有些勉强,因为当时有常宁在身边,所以他也觉得自己被坑了。

但说赵含章孝顺他却没有心理负担,因为他是从心里认同她孝顺的。

赵含章于乱军之中扶棺回乡,这是一孝;回乡后也一直守礼尽孝,此是二孝。

虽然礼制要求人守孝,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遵从礼制的。

可以说,当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或客观,或主观,能够遵礼守孝的人并不多。

所以但凡有一个照着礼制守孝了,便是可以传颂的事。

赵含章虽是个女子,却按礼守孝,该祭的时候祭,该悲的时候悲,而且她还扶持弱弟,延续赵氏大房血脉,这就是最大的孝顺了。

傅庭涵本来还有许多话要说,听到隔壁传来的吹嘘,一下说不出话来了。

他好奇的往后一仰,扭头去看,这才发现是柴县令,而柴县令身边,汲渊正端坐着。

傅庭涵眨眨眼,回正坐好,不再与人讨论此事,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吧。

他想回去画地图了。

而此时,赵含章找到小院来,正要找傅庭涵出去见人呢,结果偌大的院子一个人也没有,屋里只有赵琛在对照着画图。

地图上现在还只有傅庭涵画的那一点点,赵琛正拿着一张纸对着练笔,打算先画过草稿再上图。

傅庭涵是从管城外的一处山脉开始画的,那里也到了夏侯仁作图的边沿。

他沿着山川走势画出一截,又按照比例将旁边的河道画了出来,然后是城池和道路……

虽然只是几笔,却开了局面,本来赵琛是想直接顺着往下画的,但不知是傅庭涵画得太好,还是他对自己不太自信,他迟迟下不了笔,干脆就拿出纸来演练一番。

赵含章站在赵琛身后看了一会儿,等他停下笔才忍不住问,“十一叔祖,他们人呢?”

万籁寂静之中的突然一声,吓得赵琛手脚一软,一下坐倒,手中的毛笔飞了出去。

赵含章意识到自己闯了祸,立即蹲下扶住赵琛,“十一叔祖,是我啊,不吓不吓,神鬼不惧。”

这是王氏当初被劫后抱着赵二郎安抚他的话。

赵琛老脸通红,气得大吼,“吓什么吓,进来不会敲门吗?你的礼是谁教的,回去把《礼记》给我抄十遍!”

吼完才反应过来,赵含章不是他族学中的学生,脸色更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