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含章过来时,赵淞也刚用完早食,看到她立即笑开,“我就说你今日要过来,昨晚你伯父已经和我说了,你在灈阳打了胜仗,西平县的事算过了明路。”

他扭头吩咐下人,“去把老六和老七几个请来。”

下人应声而去。

赵含章笑吟吟的行礼后坐下,“还是五叔祖疼我,我也正要见几位长辈呢。”

赵氏是西平县最大的宗族,又姻亲遍布,一项政策的发布若能得到他们的支持,那之后就好做多了。

所以等族老们到齐,她就先提起今年免掉秋税的事。

听到这等好事,长辈们都面色和缓起来,温和的问道:“此事何刺史答应了吗?”

赵含章点头,“我们西平才经过大战,所以这是刺史给我们的优待。”

在场的,除了真憨的,不然谁信呐。

过去几年时间里,汝南郡内也有地方造反打仗的,受损同样严重,但该交的赋税还是要交,会增加的军费也一丝不减。

所以他们都知道,西平县能得这个结果,多半是赵含章奋力争取的。

众人都很满意,让族人做这个西平县县令似乎也还不错。

之前打仗,各家都损失惨重,阵亡的需要抚恤,坞堡也要修缮,各家都要出不少钱。

赵含章这才提起另一件事,明年的赋税会有些变化,到时候具体的他们再商议。

听说赵含章自己要设立两套账簿,长辈们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赵淞。

赵淞心肝直跳,儿子当初的劝告又冒了出来,他不由扭头看向一直坐着不吭声的赵铭。

赵铭早知道这事了,他还看着傅庭涵计算分级呢,见他爹看着他,他就微微点头。

六叔祖就小心翼翼的道:“那这第二套账簿是在三娘手里,好处也算是三娘的,你拿这么多人和粮食做什么?”

“保护西平县,保护坞堡,”赵含章也不隐瞒,直接道:“现今陛下不能掌权,上头掌权的王爷是隔段时间就变一变,朝政混乱不堪,叔祖们,他们在举全国之力争权夺利。”

“他们可以不在乎地方百姓的死活,我们也管不到外面去,但我们总得保证自己活着,家人活着,亲友活着。”

而赵氏的亲友多分布在豫州,这第二套账簿留下的资源就是要保护西平,保护汝南,甚至保护豫州所用。

几位长辈看着大逆不道的赵含章,半晌说不出话来。

众长辈纠结,一时没吭声,赵瑚却是一拍大腿道:“对嘛,总不能什么都往洛阳送,他们又不管我们死活,我们总得为自己着想,五哥,就照三娘说的办,我早想那么说了,就是大哥迂腐,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赵淞烦躁的斥他,“你闭嘴!”

赵瑚不甘的闭上了嘴巴。

赵淞低下头沉思片刻,问她,“你这样的想法是何时有的,你祖父知道吗?”

赵含章道:“就是这次解坞堡之困后渐起的。”

她道:“这次去灈阳见刺史,不仅是为了解灈阳之困,我也想询刺史拿主意,匈奴军南下,豫州首当其冲,上蔡关卡重要,而上蔡过后就是西平,我们赵氏在豫州又是出了名的,匈奴军以劫掠财物闻名,他们肯定会来我们赵氏坞堡的。”

长辈们微微点头,问道:“何刺史怎么说?”

赵含章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此次前去解困的援军总共两万多人,战后,何刺史只让人送来了五车粮食,之后再没有了,我回来时,何刺史已经在催促大军离开,但将士们粮草吃尽,连启程的粮草也没有。”

众人沉默下来,她没有说何刺史要怎么解决西平和赵氏的难题,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连一顿饱饭都不舍得给去援助军队的刺史,他会舍得给钱给人保护西平,保护赵氏吗?

别说他们自给自足,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朝廷恨不得把民间的资源都搜刮上去,去争上面那个位置,去保护自己。

大家都动摇起来,不断的去看赵淞。

这超过了赵淞的道德水准,这岂不是光明正大的挖国家墙角吗?

一直沉默的赵铭便幽幽的道:“阿父,这不仅是为了保护赵氏,也是为了保护西平的百姓,西平县可不止我们姓赵的人。”

赵淞一想还真是,于是心里好受了点儿,勉强同意了这件事。

赵含章松了一口气,赵淞松口,那赵氏这边就算通过了,其他家便不成问题。

正事儿说完,赵含章喝了一口水,想起一事来,扭头看向赵瑚,“七叔祖,你之前欠县衙的赋税得补上,含章现在穷得很,您可得帮帮我。”

赵瑚一呆,差点儿跳脚,“我什么时候欠县衙的赋税了?”

他瞪眼,不假思索的喊道:“你要查隐户?好啊你赵三娘,我才帮你说话,你自己都隐户呢,转身就查我隐户?”

赵淞重重的咳嗽一声,警告的喊了一句,“老七!”

赵含章无语道:“七叔祖,我啥时候说过要查你隐户了?我要的是县衙账簿上该有的那一份赋税,我都核对过了,你每年都少缴了,去年尤其多。”

赵淞就幽幽地问,“老七,你是不是把你家的明账给并到暗账里去了?”

赵瑚就用力思考起来,难道他真的弄错了?

“我回去让人查一查,”赵瑚顿了顿后道:“范县令都死了,人死账消,你还找我拿账……”

赵含章幽幽地道:“七叔祖,那账不是范县令的,是西平县衙的,我现在是新县令。”

其他人也忙道:“是啊,老七,你就给她吧,现在三娘也难,要养这么多人呢。”

“给她吧,给她吧,隐户都给你留着了,又没掘你的底,她一个孩子,要是不先找个大头的下手,后头县城那些人也不可能搭理她。”

赵含章深以为然的点头,“还是十一叔祖通透。”

赵瑚:“合着你拿我当你杀鸡儆猴的鸡啊。”

赵含章:“那必然不是,以七叔祖您欠的数目来看,您哪是鸡啊,您得是那只猴。”

赵淞又转而训她,“促狭,哪有这样和长辈说话的?”

赵含章连忙乖巧的认错,气氛一松,大家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