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畅没听到消息,他此时带着两个儿子躲在深山里呢,和他们一起躲在山里的有三十九户,共一百零八人。

可是,他们一开始其实有八百多人,但一路流亡到此,眼见着离洛阳越来越近时,东海王一行二十多万人被灭的消息传来,还未等他们的悲痛缓过来,他们就遭遇了匈奴大军。

看方向,匈奴这是要往洛阳打,东海王带走这么多人,洛阳防备空虚,怎么可能守得住?

傅畅哪还敢去洛阳,立即就带着两个儿子往山里跑。

一起逃难的过程中,不少难民都知道傅畅有些本事,见他往山里跑,就也跟着跑。

有匈奴兵提着刀追进林子,死亡的笼罩下,他们这一伙人跑了很久很久,等终于跑不动停下时,他们已经在深山之中,而且不知道怎么出去了。

路上跑散的人不算,傅畅最后清点,跑到一起的共九十二人。

他们暂时不敢出去了,匈奴肆虐,也不知洛阳怎么样,陛下怎么样了?

傅畅心中忧愁,但很快就将这种大事压下,目前最要紧的还是他们一群人的生存问题。

山里有猛兽,有毒虫毒蛇,也很危险,只不过比起外面凶残的匈奴人,难民们一致决定在山里住下来。

他们推出了两个老人来和傅畅说,“我看这里地势还算平坦,又能听到水声,显然不远处就有水源,不如在此暂住,等外面战事平定了我们再出去。”

话是这样说,谁知战事什么时候结束呢?

傅畅回头看了看来路,一时也分辨不出方向,点头应下。

于是他们顺着水声往里走,本来平坦的地势稍稍向上,然后又向下,树木很茂密,并不适合居住。

又往前走上一刻钟,因为高大林木遮挡而阴暗的光线一下明亮起来,众人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被三座山环绕的山坳,远处有水从山涧飞流而下,在下面形成了一个大水池,水池的水溢出,便形成了河流。

河流将这片平整的土地分成两边,他们站的这边大概占了山坳的三分之二,傅畅的目光顺着河流向下,就看到那条河流似乎冲入右手边的那座山中消失不见。

傅畅便在此住下,他带着人修建了茅草屋,又在河水两岸开垦出不少田地,他们随身携带的农具很少,基本是难民们防身用的。

还有些粮食和种子。

种子,逃难必备,难民们逃离故乡,除了突然而逃的人外,凡经过深思熟虑后离开的,都会随身带上各种种子,那,是他们重新开始的资本。

傅畅把所有的种子都凑起来,发现各种各样的菜种最多,麻种也不少,粮种最少,说是粮种,其实逃到现在,还能分出粮种和粮食的人家没几户了。

大多数人已经开始吃粮种。

所以他只能从粮食里尽量挑出一些来做粮种。

山里的资源很多,虽然很苦,总是吃不饱,偶尔还会被毒虫毒蛇咬,好在傅畅知道一些医术,也认得草药,目前没有因为被毒虫毒蛇咬而死的人。

至于猛兽,基本上是青壮们结伴出去打猎,他们人多,又有火,可以对抗。

他们这一行人就这样住下了,三年下来,他们少了一些人,却也多了一些人,这个被称作“幸村”的小村子开始有新生儿了。

在山中生活,又是从无到有,故时间飞逝,难以察觉到时光的变化。

好在傅畅从未忘记外面的时间,在决定留下来时,他就开始让长子傅咏记录,身上的纸张用完了,就刻在岩壁上,不至于忘记今夕是何夕。

傅咏在岩壁上刻下永嘉五年七月初八,晴朗,然后将石片放在一个只有拳头那么大的石洞里,转身就去找他父亲。

傅畅正在地里割豆子,不少村民都在地里劳作,一个老人很高兴,拿着镰刀找过来,“县君,今年还是丰收,我看山脚那块地也可以开垦了。”

从他们躲进山里之后,收成就一直不错,哦,去年下的雨少,连带着山涧流下的水都小了许多,它正常时犹如连绵不绝的布料一样倾斜而下,去年的水则是像水壶里倒出来的水,只成两条线,中间甚至停过十几日,可吓死他们了。

好在山涧下的深潭储备的水够,加上山中水汽旺盛,最后还是丰收了,只不过去年跑到这里的野兽很多,为了驱赶野兽他们死了三个人,最后傅畅让他们退一步,把下游的那片田地让出来给山中野兽,在中游设置陷阱,防止野兽靠近,他们的房屋在建造之处就多建在了上游靠山一侧。

傅畅在看到山涧和山中野兽这样的异状之后就知道山外面出事了,他和两个儿子道:“外面怕是干旱严重,还不知战事如何,又遇这样的天灾,恐怕更难安定,我们且在这里住下,等时机到了再出山。”

本来,他已经辨出了方向,这一年多来打猎和采摘东西,大致找到了出去的路,原本想今年秋收后就出去的,但现在……

他们决定再留一年。

这一年山涧的水终于恢复正常,来这里喝水的野兽也减少了,他们就知道旱情应该过去了。

但还不知道外面如何。

傅畅本来就想出去,此时听到老人提起继续开荒,他就更心动了,道:“我们手上的农具磨损严重,既然要开荒,不如秋收后让人出去买些农具回来。”

本来他们带进来的农具就不多,再一磨损,就更少了。

老人不想出去,外面的世界乱的很,哪有山里日子过得好呀。

傅畅在这里,既不收租也不收税,只每年每个人上交一些粮食,他也都拿来赡养孤寡老人和抚养孤儿,这山坳的土又肥厚,收成很好。

只三年,他们就能吃饱肚子了,虽然吃的饭多是豆饭,但他们也很高兴了。

所以他道:“可以用石头和木头打成农具,之前我们不是做了好多石锄和石斧吗?”

“但石头笨重,总是不比铁器好用,”傅畅道:“且我们的纸张早没有了,山中药材也不齐全,所以还是得出去添些物资。”

他知道他们已经适应山里的生活,此时很抗拒出去,所以没有表达出要出去找朝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