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明辉憎恨妻子的背叛,却更痛恨自己的愚蠢,竟然对枕边人一无所知。

他不是怪物,绝对不是。

洪雪说过爱他,他们共同孕育过一个孩子,那是他最接近幸福的时刻。孩子没了,他知道洪雪很难过,但他何尝不是痛到心如刀绞?

这个善变的女人忽然就不爱了,她违背了婚礼上至死不渝的誓言,他为了家庭挽留妻子有什么错?她却要不择手段地报复,通过事业打压将他步步围剿。

好吧,她做到了。

禹明辉悲哀地认识到,洪雪并非只能依附自己过活,也绝非温室里的柔弱兰芝。

她是开满悬崖峭壁的荆棘之花,从泥泞中破土而出向阳生长,天高海阔任她自由翱翔,飞到令他仰望莫及的浩瀚苍穹。

十年来,离不开的那个人,始终是他。

洪雪有句话说得对,他忘却了立业的初心。当年父亲把烂摊子丢给他,眼前是日渐高筑的债务,背后是围追堵截的对手,他废寝忘食追求技术创新,突破重围冲上巅峰。

他唯恐回到过去的困顿,不断向前追赶,在名与利的光环中迷失自我,攀权附势走上父亲的老路。

时光轮转,他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人。

禹明辉在暗影中抬起头,不知何时已湿了眼眶,他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眼底的迷茫恢复清明。

“洪雪,别离开我,别抛下我……”他会为她改变,为过去的错误付出代价,从头做起向她证明自己初心仍在。

禹明辉撞开门冲向客厅,众人却没有注意到他,所有视线都聚集在洪雪身上。

眼前的场面极其混乱,罗斌拦住谭锦成,要他当众承认洪雪是羽翔科技的幕后老板。现场宾客无不震惊地高举手机对准洪雪,不敢相信是她亲手颠覆自家公司。

洪雪心里清楚,她说的每个字都将被记录下来,一夜之间通过网络迅速发酵,成为她无法反驳的证据,将两家公司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原本也想过,当众揭开禹明辉的虚伪面具,让他颜面扫地沦为笑柄。

但她毕竟还要顾及现实,洪家人积累大半辈子的心血,以及禹洪科技的股东和员工,他们的付出都不该被辜负。

面对众人的手机镜头,洪雪笑称罗会长想象力太丰富,落落大方地感谢谭锦成,表示期待两家公司未来的合作。

恩爱夫妻现场决裂的一场好戏,就这样被洪雪化解了,最不甘心的人就是罗斌。

他请来谭锦成还不太确定,因此避开众人促成三方见面。但他都亲耳听到了,哪能放过拆散洪雪和禹明辉的千载良机。

罗斌将众人的视线引向禹明辉:“禹总,你娶了位这么了不起的太太,却要藏着掖着瞒着我们,这怕是说不过去呀。”

洪雪的妥协是为了维护公司,禹明辉还以为有机会挽回她的心,走过去揽住她肩膀:“我太太也说了,罗会长的想象力太丰富,两家公司确定合作那天,我们会公开宣布喜讯的。”

洪雪没有抗拒与他亲近,从容笑道:“谭总监百忙之中赶来洽谈合作,明早就要回海城是吗,我叫司机送你去酒店休息。”

现场宾客陆续打消疑虑,手机镜头追随着洪雪和谭锦成,寻思这个消息发布出去,必定会利好禹洪科技。

人群里的邵思颖给禹心怡递个讽刺眼神,瞧,都说痴汉眼里出女神,洪雪不过是碌碌无为的家庭主妇,在罗斌眼里变成跨国总裁了。

她们相视一笑,没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

谁也没留意禹明辉脸颊肌肉抽搐,搭在洪雪肩上的手掌轻微震颤,心悸气短,头晕恶心的反应越发严重。

他不能在人前失态,强作欢颜叮嘱洪雪去送谭总监,转身走向餐厅找到吴静。

“药箱在哪儿,给我一片氟西汀……”

审讯室里,吴静平淡的供述像是置身事外。

“洪雪抑郁症严重的时候,禹明辉陪她做过婚姻心理咨询。医生对禹明辉的诊断结果是缺乏共情,具有高度自恋的偏执人格障碍。”

“禹明辉把自己包装成无懈可击的商界精英,其实他心理承受能力较低,对外界刺激反应敏感,一旦情绪崩溃就会爆发焦虑。”

“氟西汀除了能治疗抑郁,对焦虑发作也有缓解作用,但在服药期间应避免饮酒。所以我趁禹明辉身体不适,在蜂蜜水里掺入过量的氟西汀,避免他清醒过来伤害洪雪。”

郝晴不清楚吴静当晚的心理变化,但她已经掌握了证据:“洪雪销毁了那晚的监控录像,但在现场还有客人拍摄的视频。”

郝晴看了眼难以置信的吴静,打开电脑在她面前播放一段视频。

画面里,吴静捧着水杯递给禹明辉,但他那双手抖得厉害,没拿稳杯子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禹总,你先坐一下,我打扫干净再给你倒杯水。”吴静弯腰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禹澄澄从她身旁的流理台探出脑袋。

审讯室里的吴静看到视频里的女儿,瞠目摇头,尖锐的嗓音像被铁钳扼住喉咙:“不、不是这样……”

郝晴按下暂停键,因为有关吴静的片段到此为止,之后的画面并没有被博主拍摄下来。

“吴静,我见过澄澄了,她把那晚发生的事都告诉我了。”郝晴目前只有禹澄澄那段叙述,但小朋友的话作为证据不够充分。

“澄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吴静从视频里水杯摔碎那一刻,心理防线就彻底崩塌了。

她还能为女儿做什么呢?

生下孩子跟着自己受苦,好不容易盼到孩子长大,身为母亲,却连替孩子承担过错都做不到。

如果她先把玻璃碎片扫到旁边,没有急着去拿拖把,就不会发生这种悲剧了。

那晚,禹澄澄把喝完牛奶的杯子放回流理台,看到吴静冲好蜂蜜水,从药箱里取出小盒子。

禹澄澄指着药盒,认不全上面的字:“这是什么啊?”

吴静随口说道:“爸爸生病了,身体不舒服,吃过药就不痛了。”

她把药盒递过去,禹明辉拿起水杯想要送服,杯子却从发抖的手里滑落。

吴静嘱咐禹澄澄不要乱跑,转身去拿拖把,禹澄澄看到爸爸痛苦的样子,心里着急,又拿了个杯子倒进蜂蜜水。

她怕爸爸手抖端不稳,模仿洪雪平时将钙片磨碎了加入果汁,取出一片氟西汀用切药器碾成碎末倒进杯子。

氟西汀药片比钙片小多了,她又取出几片加了进去,捧起水杯递到禹明辉嘴边。

禹明辉坐在沙发上头晕目眩,被女儿喂着喝下那杯水,夸她好乖。

禹澄澄高兴地笑起来,学着妈妈安慰自己的样子,小手拍了拍爸爸宽阔的后背:“爸爸快点好起来吧,吃过药就不痛了。”

女儿稚气的声音犹在耳畔,吴静泪眼婆娑地望向郝晴。

“澄澄才九岁啊,她不该背负这么沉重的罪名,你要她如何面对以后的人生?郝警官,澄澄是未成年人,根本不懂自己做过什么,你非要跟一个孩子较真吗?我这双手已经沾血了,就让我承担这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