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成眠的无数个夜晚,吴静始终没有忘记,洪雪和女儿还在等她。

再次回到江州,她在车站附近看到了醒目的保姆招聘广告,联系电话是洪雪的手机号码。

吴静知道这是洪雪对她的呼唤,义无反顾地投身这座繁华都市。

半年前的她和现在一样,身无分文逃出火坑,在陈家人的接济下来到江州。

她大学肄业找不到好工作,只能靠自己的双手自食其力。她送过快递,跑过外卖,逐渐熟悉了贯穿城市的大街小巷。

她用了一个多月时间,找遍江州高档的别墅区,总算打听到禹明辉的住处。

要不是宋铁军得意忘形喝醉酒,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女儿被卖给了禹家。

当初挟持宋铁军的母亲逃跑失败,她又被铁链锁了起来,每天算着日子盼望与女儿重聚,一刻都不曾淡忘寻找女儿的决心。

在女儿快满周岁的时候,她每晚唱着生日歌才能入睡,想象女儿在别人家里长大,咿呀学语叫别人妈妈的样子。

虽然心里难过,但也安慰自己,孩子留在身边太受罪了,宋铁军不舍得花钱给女儿治病,被好人家收养算是幸运。

她可怜的孩子还那么小,都不记得亲生母亲的模样,她也无法想象襁褓里的婴儿,眼睛鼻子长开了像不像自己。该不会将来长大了,母女俩对面相见却不相识吧。

吴静想到这里就心酸,整夜的睡不着。有一天宋铁军喝得酩酊大醉,半夜被酒友们送回家。

他那晚异常兴奋,嘴里嚷嚷着老子有钱了,再也不用去工地搬砖,看那些工头的脸色。

吴静被他吵得心烦意乱,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同样被吵醒的邻居们站在院外,撇嘴朝宋铁军指指点点。

他母亲怕被人家笑话,拿起扫帚往他后背拍了几下,骂他少发酒疯回去睡觉。酒友们也被扫帚赶了出去,老太婆锁上院门,阻断了邻居们的好奇目光。

吴静当时听得很清楚,宋铁军对他母亲说,禹家人给了他一大笔钱,就是上过电视经济访谈节目的那个禹总。

那位禹太太特别稀罕他闺女,怕他带走那个赔钱货,还给他开了一张支票,都能在城里买套房子了。

吴静没有亲眼见过那张支票,但第二天宋铁军就出了门,他母亲乐得在家哼起小调,给吴静送饭破天荒加了块腊肉。

吴静寻思宋铁军真去城里买房子了,她可能还有机会重新见到女儿。

上过电视的企业家禹总,和那位疼爱女儿的禹太太,在后来很长一段日子里,像天上的启明星照亮了她的前路。

日出日落,风停雨歇,吴静用手指甲一笔一划刻在土墙上,宋铁军竟有二十多天没回家了。

老太婆成天担心儿子出了意外,吴静也盼着她愿望成真。但那种烂心肠的恶人,却是个天都不收的祸害。

宋铁军灰头土脸地回来了,闭口不提城里买房的事,到处串门找村民们喝酒,吹嘘他在金樽雅汇的逍遥夜生活。过后吴静从他母亲的抱怨中,七零八落拼凑出了缘由。

那天宋铁军拿着支票去城里买房子,不知听信了哪个朋友的话,一时脑热把那笔钱拿去炒股了。

但他连炒菜都炒不明白,炒股半个月赔掉大半本金,他又把剩下的钱取出来拿去赌,做梦都想把赔掉的本金赚回来。

结果可想而知,他在赌桌上赔个精光,回家的车费都是找朋友借的。

宋铁军勒索来的那笔巨款,转眼像流水不见了。吴静一点都不意外,他就是那种无知狂妄的德性,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强留也留不住。

但宋铁军做人毫无底线,也不相信因果报应,为了多捞点快钱,又将馊主意打到村里那些女人的肚皮上。

他四处串门给村民们洗脑,说他在城里找到个好生意,谁家婆娘闲着没事做,去城里帮有钱人生孩子,一年就能赚来一套房子。

起初他挨了不少骂,但渐渐有人动摇了。

宋铁军把那几家的媳妇送去城里,一年后果然带回来一大笔钱。其他村民眼红得要命,主动上门求宋铁军也给他们媳妇找路子赚钱。

接下来两三年,宋铁军作为中间人赚了不少佣金。要不是吴静还没生出个儿子,他都想把自己媳妇也送去了。

村民们当那是赚钱的路子,吴静却很清楚这是非法代孕,在那些丈夫的逼迫下,女人连自愿生育都做不了主,何其悲哀。

宋家日子好过了,对她也就不上心了。

他母亲撺掇儿子再娶个新媳妇,反正吴静也不能再生了,就把她卖给村里的老光棍吧。

宋铁军没把吴静打服气他不甘心,不管他娘怎么劝都不肯卖掉媳妇。

就这样拖到半年前,吴静等到新来的妇女主任陈玉芳上门家访,她一头撞碎了窗户呼喊求救。

陈玉芳不顾村长劝阻,破门而入,打开了她手上的铁锁。但在村民的重重阻挠下,陈玉芳没能立即救走吴静。

没过几天,她想办法请来镇上领导视察工作,村长提前收到风声,跑来给宋家透露消息。

宋铁军母亲生怕人财两空,连忙拿绳子绑走吴静,要把她带到山上藏起来。

那天宋铁军还没回来,吴静哪能错过这个机会,走到半道上挣脱了绳子,抢过别人的铁锨吓退包围她的村民。

对峙多时等宋铁军追来,吴静毫不犹豫地砸伤他们母子逃了出去。

她来到江州辗转找到禹家别墅,每天抽空来看一眼,成为她拼搏下去的全部动力。

第一次看到洪雪抱着女儿走到庭院,她躲在院外的绿荫下哭得泣不成声,记忆里那个幼小孱弱的孩子,长成了健康漂亮的小姑娘,这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

她贪婪地紧盯女儿的可爱笑颜,双手堵住颤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哭了又笑。

过去那些年的摧残折磨,在这一刻都能释然了,她庆幸自己从没放弃,活下来走到女儿身边。

但她当时还不能和女儿相认,也不敢告诉那位禹太太,她就是禹澄澄的亲生母亲。

吴静像藏在暗处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凝视那对幸福的母女,陪伴她们呼吸花香聆听鸟鸣,仰起头一起沐浴明媚阳光。

那真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没过多久吴静发现,女儿的养母禹太太有所察觉,好几次险些碰上对方的视线。

她并不怕这位美丽温柔的养母,只是还有急需解决的事情,等着她去完成。不为别的,她也想像陈玉芳那样,尽己所能帮助受到迫害的妇女。

吴静在金樽雅汇应聘了保洁员,回想宋铁军和村民们说的那些话,很快发现会所经理邵思颖就是组织犯罪的头目。

随后她跟踪邵思颖的手下,找到代孕妇女集体居住的地址,并将这些信息提供给陈玉芳,以为就能将犯罪团伙一网打尽。

但陈玉芳告诉她,只有这些证据不够充分,还需要掌握邵思颖的非法交易记录。

会所经理办公室有监控和门禁,吴静个人力量有限,因此想到去试探禹太太,这才发展出她和洪雪的真挚情谊。

吴静曾在家政公司兼职做过育儿保姆,就为了有一天能走进禹家照顾女儿。她那封介绍信没有作假,禹明辉派人打听也不会发现破绽。

她和宋铁军至今没领结婚证,她在法律上还是单身,如果没去过于莘村实地调查,户籍联网也查不出她和宋家的关系。

这几年被宋铁军锁在家里,除了当地村民和宋铁军亲近的朋友,有些宋家亲戚都认不清她的长相,何况是在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能认出她的人少之又少。

她千辛万苦找到女儿,从今以后,谁也不能再把她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