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一片安静,所有围观的人都大气不敢出,生怕漏掉什么细节。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尤其是这种天大的热闹。
当初肃王府这段姐妹易嫁的公案曾经是贵妇圈里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只可惜没有当事人现身说法,总觉得意犹未尽。
现在就不一样了。
作为苦主的肃王妃亲自出来揭开当时的隐秘内幕,怎能不让人洗耳恭听呢?
在场诸位都是当家主母,作为正妻,对妾室有天然的敌对情绪。
在此之前,坊间一直流传肃王妃无故抛夫弃子,负心薄情。
是作为妹妹的江雨晴忍辱负重,宁可背负骂名,也要替姐姐嫁入肃王府做侧室。
免得肃王娶了旁人,虐待她外甥。
当时几个不明就里的贵妇还因此对她另眼相看。
觉得虽然是侧妃,但这个侧妃却跟家里那些妾室有所不同。
结果今日一听,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能做侧室的,会是什么好货色?
明明是肃王跟江雨晴一早勾搭成奸,还故意在肃王妃生辰当日回来添堵,这才把人气得离家出走。
结果他们仗着肃王妃不在都城就肆意散播传言,把人家好端端一个少妇的名声污蔑得乱七八糟。
最恶心的是,这些年江雨晴还一直打着要好好照顾外甥楚辞的旗号。
结果一不让他出门交际,二不让他跟同阶层的富家公子一起读书上进。
反正圈在府里,旁人又不知道她是怎么对待孩子的。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楚辞是肃王府公认的嫡子,也是名正言顺要接替世子之位的。
偏生江雨晴后面也生下了一个男孩,虽然作为侧妃,庶子是不能扶正的。
可人性本贪。
眼见得距离世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而肃王又一直没有娶继室,天长日久难免生了歪心。
这么一想,给嫡子下毒也就不足为奇了。
毕竟只有楚辞死了,那个世子位置空出来,江雨晴才有机会把自己的儿子扶正。
大家都是后宅狐狸成精,谁还看不懂那点猫腻吗?
只是平时只听说有嫡母残害妾室生下的庶子,从来没听说过妾室敢下毒毒害嫡子的。
这罪名一旦落实,可非同小可。
之前欺负人家亲娘没在身边也就罢了,现在江若离回来了,可有得好戏看了。
众人正各怀鬼胎,就听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
“谁敢给我孙子下毒?”
循声望去,就见老肃王妃一手牵着团宝,一手牵着楚辞,站在门口怒目而视。
她昔日名声在外,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众人见状纷纷让开一条路,老肃王妃不错眼珠地盯着楚慕远,声音不怒自威。
“刚刚阿离说的是真的吗?辞儿之前的怪病不是病,而是毒?”
楚慕远心里咯噔一声。
这件事他还没敢跟老肃王妃讲,生怕母亲一怒之下气出个好歹来。
此时眼见瞒不住,只得一五一十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末了又小心翼翼补充道。
“现在还不确定是谁下的毒。”
江若离适时插嘴。
“这简单,那毒我已经一味药一味药拆解过,有两味药的出产地整个大楚只有一处。”说着冷笑一声,“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江雨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老肃王妃乜了眼楚慕远,又看向江雨晴,冷冷开口。
“人是她派去伺候的,出了纰漏,当奴才的难道不该以死谢罪吗?”
江雨晴陡然慌了。
这么多年,留在她身边的老人儿只剩下了一个朱嬷嬷,平日出谋划策,堪称主心骨。
若是被老肃王妃这样清理掉,自己在肃王府日后可是要孤军奋战了。
此时她也顾不上许多,三步两步上前对老肃王妃道。
“事情还没有定论,母妃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
老肃王妃脸色愈发沉郁。
“别叫我母妃,你也配?你派的人没照顾好辞儿,你本身也难辞其咎,等我腾出手来再来处置你。”
说毕转向江若离。
“阿离不要气,这件事母妃一定给你个交代。”
江若离瞥了眼楚慕远,冷声道。
“刚刚王爷说了,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丑事还是让王爷自己带回府里去处置吧。”说着转头又冲老肃王妃笑道,“您好容易来一趟,今日不给我压场子吗?”
老肃王妃被儿媳妇这么一撒娇,登时喜得不可无不可。
瞬间要把处置刁奴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冷着脸对儿子吩咐。
“没听见阿离说的话吗?你回去把这件事解决了,晚上回府的时候,我不要在府里看到这老刁奴。”
江雨晴闻言差点瘫倒在地。
老肃王妃素来是说一不二,她说要处置,朱嬷嬷八成是没有活路了。
她还想再央求楚慕远,却被对方一个眼神看到生生闭嘴。
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上来,江雨晴隐约有种预感。
朱嬷嬷只是开胃菜,后面老肃王妃要处置的就是她了。
然而现场无人理会她的心情,众人见老肃王妃干净利落把事情解决了,都纷纷围上来给江若离道贺。
她可是太后娘娘的新宠,处好关系,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听说江大夫先是治好了雍王,又解决了太后的疑难杂症,真可谓妙手回春哪!”
宰相夫人也在一旁凑趣。
“可不是,前两日。她在慈宁宫两贴膏药下去,我这疼了十几年的肩背一下就松快不少。”
江若离淡淡笑着。
“不过是恰好有医缘罢了,也不敢说所有病都能药到病除。”
这显然是谦词,既不邀功也不夸大,反倒博得了众人的好感。
于是几个在都城贵妇圈子有举足轻重地位的诰命齐齐围上去,七嘴八舌让她给把脉。
楚慕远安安静静站在人群之外,看着江若离在众人堆里左右逢源,光芒根本掩盖不住。
他掩下一抹心头酸涩。
曾几何时他也听母妃提过许多回,说阿离这孩子好,踏实心细,而且待人接物落落大方。
让他后宅事事都听她的,女人旺,整个家族才能旺。
可彼时自己就硬是觉得她不识风月只懂庶务,很难跟自己琴瑟和鸣,于是对她不冷不热。
直到她走了之后,他才发现一个擅长当家的主母有多么重要。
他穿惯的朝服永远熨的平平整整放在那里。
他喝惯的茶总是按照一年四季不停变换。
他平日喜欢吃的饭菜,能做到日日不重样。
可这一切在江若离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他以为自己只是依赖,后面却慢慢发现自己开始不由自主想念她。
想念她磨药做香时候的侧颜。
想她陪着挑灯夜读时的体贴。
甚至想念她处理庶务那副世俗的样子……
此时此刻楚慕远才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已经丝丝缕缕渗入了他的生活。
是他把她推远了。
现在她愈发耀眼动人,但却不再属于他了。
正兀自懊恼,就感觉一双温热的小手轻轻扯了扯他的手腕。
楚慕远悚然一惊。
团宝刚刚才跟他翻脸,难不成这么快就来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