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宁怀疑自己听错了。

谁?

张逐阳?

不就是昨晚三妹想让她嫁的那位张公子吗?

那个逼死原配,逼疯续弦的张公子?

林诚录脸上的喜悦僵滞住,小心翼翼的问:“官爷,是不是弄错了?”

万莲同样不可置信。

“官爷!殿下不可能把小女赐婚给张逐阳的……”

官差收起手谕。

“太子殿下亲笔所写,不会有错,谢恩吧。”

“不是,绝不可能,”林诚录摇着头,倔强道,“殿下待芳菲这样好,不会赐婚的。”

官差说:“你这是宁死不从了?”

万莲看向林芳菲,焦急道:“芳菲,快说句话啊!”

林芳菲低垂着头,按在地上的双手难堪的蜷起,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她脸上的灰败之色。

只有她知道,太子不可能给她名分。

可为什么给她赐婚?

赐的还是张逐阳那个名声败坏的?

入秋的天了,林诚录却热得厉害,豆大的汗珠直淌。

“芳菲,你快说话啊,你跟太子怎么回事?”

林芳菲紧咬着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迟迟不言。

官差冷道:“既然不谢恩,我便如实向殿下回禀了。”

“谢,谢!谢殿下给小女赐婚!”

林诚录重重磕了两个头,紧跟着呵斥道:“芳菲!你哑巴了?!”

无论太子这道口谕是赐婚还是赐死,他们都必须谢恩,先叩谢隆恩,再想别的对策。

林芳菲额头触地,声如细蚊。

“谢殿下赐婚。”

狼狈,不甘心,却也不得不屈服。

官差走没了影,林芳菲还跪在地上,捂着脸,大有哭晕过去的架势。

林诚录指着她,手指抖得厉害。

“你是不是惹恼太子殿下了?啊?否则殿下会给你指这么一桩婚事?!”

万莲还心存一点期翼,推搡着她。

“芳菲,你倒是说话啊!若是殿下生你的气,去给殿下道个歉,没准就……”

林诚录环视四周。

所有宾客都瞧着他们这儿,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议论什么。

定是耻笑他们这一家人了。

他想起来那日,宣扬夫人要被接去东宫享福,到底成一场空。

甚至,周稷卿还在众人面前揍他。

他发誓要证明女儿真的受了太子青睐,争点脸面回来,方才,他又以为自己要扬眉吐气了。

结果,太子竟然给他女儿赐了婚。

这足以让所有人相信,他撒了谎,吹了牛,太子根本就不中意他的女儿。

甚至,太子还把他的女儿,赐给了狗都嫌弃的张家。

那种羞耻的,丢脸的,无颜见人的感觉,让他心里头腾起无法遏制的愤怒。

林诚录看向那个,让他丢脸的始作俑者。

“林芳菲!你哑巴了?说话!”

这一声吼如雷鸣般凶厉,众人停下窃窃私语,齐齐向他们看来。

林芳菲被吼得身子一颤。

她从未被父亲这样凶过,还是当着这么多人面,本就脆弱的心弦一下子崩溃。

“是我想去东宫的吗?是你和母亲!你们让我撒谎……”

万莲手快,死死捂住她的嘴。

“芳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芳菲万念俱灰地靠在母亲怀里,无声淌着泪。

林诚录不安地扫视围观之人,目光在某一处定住。

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关心他们的事。

他的另一个女儿,林岁宁,正站在五个大箱子面前,神情有些发愁。

林诚录的脑中豁然开朗。

毁了三姑娘算什么,他还有个二姑娘,天无绝人之路!

他定了定心神,抬步向林岁宁走去。

林岁宁招呼来守在暗处的煎蛋,询问道:“买一个身手很好的护卫多少银钱?”

煎蛋说:“得看身手多好。”

“跟您一样呢?”

“不知道。”

像煎蛋这样百里挑一的高手,当初是挺了无数险阻,踩着尸堆死里逃生,再由皇帝过目了,才来到太子面前的。

皇帝有没有花钱,花了多少钱,煎蛋真的不知道。

太子身边人的位置,哪怕不拿钱,也有无数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就是不知道,林姑娘为什么问起他身价来了?

林岁宁说:“那你知道,在哪儿能买到高手吗?”

前几日夫子教过她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突然手握这么多财富,难保不会被许多贼人惦记。

谋财害命这种事,并不罕见。

她可不想再次被人议起时,已成一具尸体。

煎蛋顿了顿,道:“姑娘若是要用人,我调些人来给姑娘用,姑娘要多少?”

这么豪爽?

东宫的人也能说调就调?

林岁宁寻思着,早知道这么容易,那回夜搜周府,就带足了人去,翻他个底朝天,而不是单枪匹马了。

煎蛋解释道:“主要是买来的人,不明来路,未必值得信任,东宫人手众多,我手下也多,足够供姑娘调遣的。”

这么一说,倒也的确有理。

林岁宁再问:“那依煎大人看,得有多少人手,才能守住这些?”

她的目光看向那几个张扬的箱子。

林诚录大步走过来,一脸慈蔼的笑。

“宁宁啊,父亲叫几个人来帮你把箱子搬回院子了去?还是父亲帮你保管着?”

林岁宁没理他,对煎蛋道:“烦请煎大人帮我安排人搬箱子。”

“是。”

煎蛋立刻去办。

林诚录又说:“宁宁,一会儿加笄的时辰到了,先回堂屋去吧?”

他语气平和自然,仿佛他们向来父慈女孝,没有任何隔阂。

只是“宁宁”这个称呼,令林岁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瞥了林诚录一眼,“三妹还在那哭呢,父亲不去安慰吗?”

林诚录说:“今日是你的及笄礼,你最重要。”

林岁宁笑了。

原来,父亲对林芳菲的爱也没有多深。

一旦彻彻底底成了废子,父爱,信任,也就凭空消失了。

“父亲,今日是我生辰,也是我及笄,父亲有什么送给我吗?”

林诚录语气宠溺,“宁宁想要什么?”

林岁宁看向不远处,扶起林芳菲的万莲,眼帘浮动,漫不经心道:“我想要换个继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