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说的良宵苦短安排厢房,这意思再浅显不过。

林诚录当即吩咐外头的下人。

“快去把南厢房收拾出来。”

万莲主动说:“我去,我亲自去盯着收拾。”

林诚录对她点了下头,继而扭头对林岁宁说:“岁宁,去沐浴,洗干净了去南厢房。”

林岁宁看着父亲,腹中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好似碰了爬满蛆虫的脏东西,想吐得厉害。

她曾经对父亲是抱有过期望的。

无数次,在继母和三妹为难她的时候,她都盼着父亲信她,帮帮她,可父亲总是不信。

如今想来,父亲只是根本不在乎,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罢了。

她到底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受欺负,这都不重要。

林岁宁又看向这位道貌岸然的周大人。

无论是卖女求荣的父亲,和这位以势迫人的周大人,都让人无比恶心。

但是不对。

周大人若是来找她的,不会径直来这里。

他就是来找姨娘的,却偏要做出令人作呕的行径来。

方晚葶气得浑身发抖,掀开被子要下床。

林岁宁赶紧扑过去,扶住姨娘。

“姨娘,赵大夫说了,你不能受气,会有性命之危的!姨娘!你又吐血了!”

她故意说得很大声。

林诚录斥责道:“闹什么闹!岁宁,我的话你有没有听见?”

方晚葶抹了把唇角的血迹,抬起头。

“在长安,可不能只看官职啊,背后有强盛的氏族,那才是腰杆子硬。周大人,你还记得张……”

周稷卿听出来她言辞里威胁的意思,嗤之以鼻。

“你以为你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吗?”

“当初对你趋之若鹜的,如今就一定还任你予取予求?那些权贵子弟,身边最不缺莺莺燕燕,谁还记得你姓甚名谁?”

当初的方晚葶确实美,不缺上门求娶的富家子弟,甚至个别不讲理的,想要强取豪夺。

多亏了定北侯世子张顾辞,是他帮方晚葶解决了那些纠缠不休的人,自己也没有强求她半点。

十年岁月,磨去了方晚葶的灵动,叫她黯淡无光,自然比不得当初惊艳。

周稷卿在长安这些年,没少见胭脂粉黛,深知这世上从来不缺美人。

方晚葶说:“是吗,那你带我去长安见他,也好叫我死了这条心。”

周稷卿沉下脸色。

“你以为,你出得了林府?”

方晚葶再次猛烈咳嗽起来。

林岁宁给她顺背。

一会儿后,姨娘咳得不那么厉害了,林岁宁抬起脸,怒视着周稷卿。

“周大人,您常来林府的事,您夫人知道吗?”

周稷卿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她不需要知道。”

林岁宁说:“并不是不需要,而是您不敢让她知道吧,周大人?”

周稷卿还未发怒,林诚录已急得满头汗。

“逆女!你不知天高地厚的胡说些什么!闭上你的嘴!”

林岁宁一鼓作气道:“难道不是吗?周大人,带我去百花宴,是为了试探老丈人的底线吧?看他能不能容你身边多个女人。要是容得,你便要带姨娘登堂入室了,要是容不得,我便会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于非命了,是或不是!”

周大人是礼部侍郎,不小的官。

可当初哪怕金榜题名,他也只是封了六品官,还是闲职。

有幸娶了陆怡之后,他对夫人三年专情如一日,才打动了身为国公的老丈人。

陆国公将他带在身边,令他一而再的有机会在圣上面前露脸。

还将他举荐给所有与之亲近的官员。

自此之后,周稷卿的官位一升再升,直至礼部侍郎,成了正三品官员。

林诚录管不住林岁宁的嘴,要把她硬拽出去。

林岁宁被拉到门口,还说:“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怎么就说不得了!”

礼部侍郎靠夫人的娘家才有今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林诚录气得跳脚,“你放屁!你没你这个女儿!”

周稷卿倒是面无表情,好似那些话,他根本就不在意。

“让她说。”

林诚录狠狠瞪着林岁宁,但周大人发了话,他只能无可奈何的松开拉扯她的手。

“你要找死,父亲可保不住你!”

林岁宁走到周稷卿面前。

“你是靠夫人爬上高位的,怎么还不老实着点?还敢在你丈人和夫人眼皮子底下胡乱蹦跶呢?”

“周大人,是不是得来太容易,才叫你飘飘然了?”

“拈花惹草是小事吗?可你夫人并不大度,她要是雷霆大怒,你一夕之间一无所有,也未必不可能。”

“多少人盯着你位置,盼着寻你的错处,你还敢强抢民女,替人谋求官职?”

林岁宁若能到陆国公面前露脸,必然把周大人这脸面揭发得明明白白。

可她根本没那个机会。

她也不怕得罪周大人,周大人都要毁她清白,把姨娘气得呕血,她就这么一条命,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林诚录沮丧的捂住脸。

这女儿的嘴,要不是惦记着不能毁容,非得给她缝起来不可。

周稷卿听了这些,面色依然未动分毫。

他盯着林岁宁,不紧不慢说道:“你克死生母,又害了你姨娘一世,你就是个祸根,如何还不自愧而死?”

杀人诛心。

林岁宁心头一窒,眸中的戾气散去,蒙上了一层茫然痛苦的雾色。

那雾色越来越浑浊。

许多人说,母亲是生她落下了病根,才会早早亡故。

姨娘也是因她,而放弃了自己原本的人生……

她是祸根。

方晚葶下了床,走到周稷卿面前,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你爹娘死得早,也是你克的么?无父无母,就是你从人变成畜生的缘由吗?”

周稷卿的瞳孔骤然一缩。

并非因这巴掌。

她居然拿他双亲早亡来说事,她明知这是他心底里最介怀,最痛苦的事。

方晚葶转身把林岁宁拥进怀里。

“孩子,你没有害任何人,不要听人狗叫。”

林诚录已然呆若木鸡。

他的女儿把周大人骂得狗血淋头,他的妾室打了周大人一耳光。

那他该怎么做?

林诚录斟酌了会儿,小心翼翼说:“周大人……”

“滚。”

“是,是,小的滚,周大人消消气。”

林诚录一边往外退,一边表忠心:“周大人要想弄死这两个不识好歹的,小的也绝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