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林芳菲根本听不进。

她捧着硕大的肚子,忽然大声笑道:“哈哈哈,这女的说她是巫祝之女,笑死人了!”

周旁的路人目光被她夸张的笑声吸引过来,纷纷盯着她指的姑娘瞧。

林岁宁不喜欢被那么多人盯着,嫌弃道:“你真不怕丢人吗?”

林芳菲说:“你什么牛都敢吹,丢人的是你。”

“我没有吹牛,”林岁宁慢慢道,“巫祝真的是我娘,宋将军是我爹。”

林芳菲喟然叹了一声。

“我看你是想嫁太子想疯了!”

话落,人群中响起一道声音。

“太子殿下来了!”

百姓纷纷退避两旁,让出条宽敞大道来,林芳菲也在婢女的搀扶下扶着腰往旁挪。

林岁宁站在那,看着一袭玄色蟒纹华服,身披苍梧山银玉雪貂大裘的少年骑马而来,在她面前勒住马缰。

雪蹄宝马响亮长嘶,随即稳稳停在她面前。

太子跨身下马,屈指勾住身前大裘的系带,解开,转而披在她肩上。

“入冬了,也不知多穿点。”

大裘里有他温热的体温,林岁宁周身一暖,脸色柔和不少。

“今日不忙了?”

李玄泽邀功的语气道:“五更天便起了,才提前把事情做完,总得抽空陪你挑一挑嫁衣。”

他又说:“先去的宋府,没找到你人,便来街上寻你。”

林岁宁眉眼弯弯,笑着望向人群中呆若木鸡的林芳菲。

只一眼,林芳菲的脸色更加惨白。

太子和巫祝之女的婚事传得沸沸扬扬,太子又怎会在大众广庭之下和别的姑娘卿卿我我,难道真的不顾巫祝的颜面了吗?

而且,太子说嫁衣?

难道太子还能同时娶两个人吗?

林岁宁对着跟在不远处的宋府侍从招招手。

“去安淮县的张家传句话。”

虽说过去那些磋磨是因果所致,不可避免,但她心里头仍然对那家人的德性膈应得很。

林诚录在狱里蹲着,万莲伤重至今卧床不起,林芳菲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一家人,总得整整齐齐的。

……

林岁宁特地带着太子避开厅堂,直奔自己摆放嫁衣的厢房。

李玄泽忐忑道:“来都来了,总得见见岳父吧,不然他以为我不尊重。”

林岁宁道:“我爹不爱见人。”

突然把太子带爹爹面前,爹爹一定接受不了,没准当场给太子甩脸色看。

虽说娘亲旁敲侧击提了几次。

提多了,爹爹就说,怎么天底下是没男人了吗,要没有了,咱就不嫁,非得受那罪?

林岁宁是打算今晚自己同爹爹坦白,好好说说。

毕竟婚期也就只有十日了,册封皇后也要昭告天下,还瞒着爹爹,也不是个办法。

李玄泽咦了声。

“你爹这几天,不是日日见一些旧识吗?”

林岁宁敷衍道:“哦,那是没办法,其实我爹很累的,躺了那么多年,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

辗转进了厢房,关上门。

林岁宁解下身上的大裘放在一旁。

李玄泽把她圈进怀里,温热的呼吸扫在她耳廓。

“三日都不见了,你也不进宫来找我。”

父皇甩手的并不甘心,留下的摊子有些乱,这个朝堂他得全心全力的好好梳理一番。

有喘息的功夫,他便寻思着岁宁怎么不来寻他,这一寻思便容易心乱如麻。

林岁宁嗅着他怀中的松木香味,轻声说:“还有十日就成亲了,以后日日在一起,不差这一会儿。”

“谁说不差了,”李玄泽在她耳边瓮声瓮气地说,“十日,好久。”

林岁宁双手捧起他脸,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啄了下。

“我怕打扰你,我也想你。”

他喉结一滚,低头吻了下来。

林岁宁的心微微颤动,随之闭上眼睛。

他的唇很炙热,宛若波涛汹涌的热浪,一波一波向她袭来。

她身子渐渐酥麻,有些站立不住。

后颈被他扣着,愈发失控的深入。

有那么个瞬间,仿佛周遭的所有都停了,只有他的心跳声,他的呼吸,占据她整个天地。

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他们的动作。

“小姐,将军知道太子殿下来府上了,说是请殿下去正堂喝茶!”

林岁宁瞳孔猛缩。

李玄泽搂着她盈盈一握的楚腰,向他提了提。

他近在咫尺看着她水雾的双眸,哑声问:“怎么了?”

林岁宁心绪万千。

“没,没事。”

李玄泽无声笑了下。

“你以为真能瞒得过你爹?这茶早晚要喝的。”

林岁宁听出来他话里有话。

“什么意思?”

李玄泽捏捏她鼻梁。

“旁人的礼他可不收。我送来的礼,他都收下了,你以为是什么缘由?”

林岁宁说:“因为你是太子,几日后便是皇帝,他总要给你这个面子。”

“你爹前日就打听起来了,旁人嫁女是什么嫁妆。”李玄泽顿了顿,说,“跟永安侯打听的,永安侯告诉我的。”

……

李玄泽单独进了正堂。

宋景翊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茶,开门见山。

“我闺女的娘你也知道,她脾气不是很好。”

李玄泽在其右手旁的圈椅上落座,不失恭谨地道:“岳母挺好的,在与岁宁相识之前,我便敬仰岳母多年。她若是对我有什么意见,那定是我的错。”

宋将军显然在借媳妇吓唬他,提警他往后不能欺负了岁宁。

他当然得谦逊些,顺便溜须拍马,这可不是头铁的时候。

宋景翊微挑眉,这才仔细看这少年的容颜。

“你和我梦中一位故人很像。”

“是星零吧,”李玄泽道,“那大概不是梦。”

他一样不能笃定的分辨,那到底是梦是真,或者只是以星零的视角看了万年前的过往。

无从去寻确切的答案。

但宋将军也提了,那大抵是真的发生过。

宋景翊恍神沉眸,似被记忆拉回了遥远的从前。

再抬起眼,眉头舒展了许多。

“原本是并肩作战的同辈,如今成了你们两个的长辈,有意思。”

李玄泽的神情顿时有些绷不住。

前世的兄弟,今生的岳婿。

世事变迁,命运弄人,就是这么多样多端。

宋景翊深深道:“不过前尘事,都归了尘土,也无需再提了。她从阿月的腹中诞生,是我的骨肉,我便豁出这条命,也要护着她的。往后你有了闺女,便懂这心境。”

李玄泽“嗯”了声。

他自然懂,也万分尊重。

“我们会早日有闺女,让岳父抱上外孙女。”

宋景翊背往后一靠,姿态闲散。

“岳父这个称呼我不太喜欢——叫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