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听得懂人话,一听有肉吃,转而去盯着那轿辇之上的皇帝,垂涎三尺。

就等林岁宁一声令下,他们便要扑将上去一饱口福。

皇帝握紧扶手,指节森森泛白,目眦欲裂。

”林,岁,宁。”

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念她的名字,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血溅当场。

林岁宁不打算让步。

她不是吓唬皇帝,是实实在在的想要他的命。

这狗皇帝那么执着要她的命,先要让她喂豹子,不成之后又亲自来围她,生怕她不能死在眼前。

眼下有豹群给她撑腰,皇帝能妥协说封她为公主,也是畏惧豹群罢了。

若让皇帝活着离开,明日她失去倚仗,就未必有善果。

在场那么多士兵,总有人是想活的,总有人迫切想要皇帝送命。

而皇帝,他若肯从那轿辇上下来,自己送入豹子口中,林岁宁还会敬这皇帝三分。

皇帝迟迟没有别的答复,只是死死盯着她,面色铁青。

福公公是个忠心的,到了这会儿还是一心袒护皇帝。

“陛下是天子!万金之躯!岂能喂豹子!”

“怎么,我就低贱,活该去喂豹子,皇帝的命金贵,一百个一千个百姓都比不上!”

随即,林岁宁目光扫向众侍卫,讥讽道:“看到了吧,你们为皇帝卖命,拼死护他,在他眼中你们却是蝼蚁,是猪狗,唯独不是人!你们再多的人命,都比不上皇帝一根手指头!”

这样愤慨的话,落在那些做牛马做的暗自心生怨念的人耳中,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总有人想活。

也总有人不甘心屈居于人下,不甘心始终向主子跪拜,俯首称臣,到头来,却死不足惜。

皇帝厉声厉色:“林岁宁,你少在这妖言惑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治国多年,主奉仁政得民心,自然不想落个轻贱百姓性命的名声。

林岁宁说:“这不是事实吗,你舍不得死,就干干脆脆的说出来!”

这时,怀里的猫叫了一声。

它声音有些颤抖,有哀求的意味。

林岁宁低下头看它。

呆呆可怜巴巴对上她目光,眼里湿润,又“喵”了声。

它显得很痛苦。

“放心,我没事,我们都会没事,”林岁宁轻声安慰它,“不怕。”

呆呆摇摇头,转而望向御辇上的皇帝。

那是他的父皇。

是从小到大,亲自照顾他,养育他的父皇。

父皇这一生只给一个婴孩换过尿布,便是幼时的他。

在他慢慢长大成人的这些年,父皇尽心尽力。

他病痛时候,是父皇亲自抱他哄他,当作天大的事来对待。

为他挡去诸多算计陷害。

他能理解林岁宁对父皇恨不得除之后快的怨恨,可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父皇死在他面前?

林岁宁顺着呆呆的视线,诧异的望去。

“你在担心他?”

呆呆再次“喵”了声。

这一次果脆。

林岁宁太了解它了,了解它这样出声,便晓得它是在承认。

“呆呆?”她困惑茫然的问,“你在为他求我?”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重要的内情没发现。

皇帝在此时说道:“你果然对太子并不是真情实意。朕是太子的生父,朕若驾崩,太子势必是最痛心的一个。”

林岁宁目光紧紧盯着怀里的呆呆。

有一只无形大手攥住了她心脏,越攥越紧。

半晌后,她低头,在呆呆耳边轻声说:“太子殿下,你去地上拿个橘子给我。”

呆呆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管它叫什么?

紧接着,她又说道:“你把橘子拿来,我就让你父皇走。”

呆呆从她怀里跳下来,跑到那支长着橘子的树枝前,它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在看着它,眼里的泪倔强不肯落下。

呆呆咬住橘子,用力甩头,要把橘子从树枝上扒下来。

它很努力了。

林岁宁收回目光,对御辇的方向摆了摆手。

“你们走吧,月云初留下来。今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你还要犯我,我绝不会再放过。”

她站在原地,听着人群走远的动静,听着月云初竟还企图追上去,却被置之不理。

听着呆呆回到她脚边,一声又一声喵喵叫着。

她抬手擦了擦泪,对呆呆说:“明日你把自己接走,不要呆在我身边了。我放过你父皇,也算还了你的恩,今后我们两清。”

说完,她去查看那几个伤员,和依然昏迷不醒的荷包蛋。

幸好她事先让豹子们挪了这些人的位置,挪到了山洞那边去,否则就凭方才那混乱的动静,这些人都得被踩死不可。

荷包蛋看着没大碍,却还没有醒来。

林岁宁叹口气。

“你该不会是不想醒吧?放心,我又没死,你没什么不好面对的事。”

她刻意忽视了紧跟在她脚边那只猫。

她走哪儿,那猫就跟在哪儿。

她停下来,那猫就窝在她脚脖子边,讨好似的蹭她,抱她的脚脖子。

林岁宁重新拾柴生起了火。

秋夜里凉,那些伤员躺在地上若没有点火取暖,只怕冻也冻死了。

有人已经慢慢转醒,坐起身来。

林岁宁便给他只橘子,让他先填填肚子。

再走到一脸惊恐的月云初面前。

月云初被孤身留在这山谷里,腿脚不便,身边又围了那么多豹子,早没了先前的张望高傲的气焰。

抱头连声求饶。

“你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我也是奉命这么做,我是身不由己的啊!”

林岁宁淡淡问:“奉谁的命?”

“是陛下!我哪里敢违背!”

月云初急着把所有事都往外推,“是陛下让我来你面前耀武扬威,逼走你,逼死你,我便是巫祝之女,是太子妃……”

“呵。”

林岁宁嗤笑,“你心动了。但你就没有想过,皇帝看不上我,又怎么看得上你,这个太子妃,你竟真以为自己能当得?”

月云初凄凄楚楚的说:“可我哪里有别的路走?”

她到底是被迫,还是自己也有坏心思,林岁宁懒得去想,就让这人自生自灭吧。

林岁宁回到马车里歇会儿,呆呆紧随其后,还试图跳上她膝盖,到她怀里去。

却被推开。

橘猫执着的要往上跳,被推开五次后,它终于不再索求拥抱,只是坐在她身边,身子紧紧挨着她。

她还是狠心的把它推远一点。

橘猫趴在凳子上,无措的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