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混乱很快平复。

荷包蛋敲了敲门。

“林姑娘,对方刺客十五人,已尽数擒获,可以放心歇下了。”

林岁宁问:“是生擒吗,有没有招是谁派来的人?”

“都已自尽,问不到话。”

离开东宫的第一夜,便经历这么一出,哪里还能阖眼。

林岁宁迟迟不能入睡,又不敢翻身。

这屋子里太过安静,一翻身床榻便会咯吱作响,容易吵醒姨母和呆呆。

忽然,姨母的声音响起。

“岁宁,不然你还是回东宫吧。”

听到这句话,呆呆顿时来了精神,竖起耳朵。

林岁宁故作困顿。

“怎么了?”

“东宫至少是铜墙铁壁,离了东宫,哪怕太子派人护着你,可谁能保证万无一失?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见不得你活,又有多少人想将你生擒活捉。”

方才的混乱,从窗外飞进来的火把,到底令方晚葶心有余悸。

黑夜之中,呆呆窝在林岁宁脚边用力点头。

林岁宁懒散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顺其自然吧。”

这意思是不回东宫。

呆呆困惑地歪了歪头。

他觉得这不像岁宁的性子,岁宁再怎么都不至于不顾姨母的安危。

天亮之后,他的困惑得到了答案。

客栈外,张顾辞风尘仆仆高坐红鬃马上,仿佛等候已久。

方晚葶反应过来后,猛地看向林岁宁。

林岁宁将姨母往前推。

“我从月西山回来,就来接你。”

跟自己同行,到底还有多少刺杀和劫难,是不能料准的。

会想到张顾辞,是因当初找寻姨母之时,就连方家人对姨母的踪迹都不闻不问,唯独定北侯世子张顾辞再三向山竹问过进展。

张顾辞十年前倾慕过姨母。

林岁宁听姨母说过,张顾辞是个君子,明明可以用权势逼迫她,可他不强取不豪夺,在她决定嫁给周稷卿之后,也大度提前送上贺礼。

定北侯府也是低调,低调到尽管家门显赫,却又几乎在长安了无声迹。

实在没法子了,没有更好的去处。

只要人肯来,想必还是有情面的。

方晚葶双脚焊在原地,气恼地看着林岁宁。

“你自作主张做这种事,为何一句不与我商量?”

林岁宁低下头。

“姨母,我要是与你商量了,你肯定不答应。”

张顾辞下了马,说道:“林姑娘在信中把话说得很明白,只是托我照顾你些时日,并不是让你入侯府的意思。我过来,也是因送信的人是太子的亲信。方姑娘,你大可以放心,太子殿下既然干预此事,我便不会对你有非分之举。”

林岁宁明明只是派了个小卒去送信,到那儿却成了太子的亲信。

大抵是太子为了帮她一把,特地换了人手去办这事,叫张顾辞不能轻视敷衍。

“姨母,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就还是跟我一起。”

这么多年,姨母都不肯拉下脸去求人帮忙,林岁宁厚着脸皮派人去给传了信。到底是惭愧的下下策。

方晚葶迟疑半晌,心中盘算衡量着得失。

荷包蛋一脸紧张地插嘴。

“方姐,我们人手是足够保护你和林姑娘的,你不必觉得是拖累。”

方晚葶苦笑,“但少我一个,你们能更好地保护岁宁,她不必分出心思来担忧我。”

荷包蛋傻了眼。

“方姐……”

方晚葶说:“把我的东西拿出来。我走。”

看着姨母上了定北侯府的马车,林岁宁心中一块石头落了下来。

荷包蛋的脸色有些垮。

“林姑娘你就不应该这样做,我们又不是护不住你们,多一个人而已,有什么要紧?方姐也是想同你在一起的……”

“你喜欢我姨母?”

林岁宁问得太直白,荷包蛋顿时变成了结巴。

“谁,谁喜欢谁了,胡说八道,胡说!”

林岁宁前些天就发现,荷包蛋对姨母特别关心一些,却也以为只是怜悯弱小,看到他现在的反应才有了答案。

她惊道:“你真喜欢我姨母?!”

荷包蛋脸涨得赤红,恨不得用手捂住她嘴。

“人都走了,你还嚷什么?!”

……

去月西山的一路,林岁宁为自己的迟钝惭愧不已。

“你也别灰心,我姨母未必跟张世子有什么,等回了长安,你还是能表露心意,为自己争取争取。”

荷包蛋真不想听这些话。

“林姑娘,我没奢望过跟方姐能有什么,只是觉得她走时有些难过。”

林岁宁也觉得难过。

没人比她更想要姨母陪在身边。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月西山此行不容易,前面或许多的是豺狼虎豹,姨母能不淌这趟浑水,便是最好。

又是一整日的赶路。

终于在傍晚住进一家客栈歇歇脚,才刚放下行囊,就听见楼下一道洪亮的声音。

“我们主子马上要入住你们客栈,赶紧把所有房客都请走!”

店小二怯生生的说:“贵客您需要几间房,我们这空了六间……”

“你们有多少间,我们主子便要多少间!”

那人大声道:“我们主子金贵,是未来的太子妃,为防被刺杀,必须将闲杂人等都清出去,听明白了吗?”

店小二瞧着对方高高大大的,一身银盔甲,腰系佩剑,像个将领,身后跟了两个官兵模样的,想来身份不虚。

“好,好,这就请他们都出去!”

店家也会办事,本就没几房客人,双倍退了钱,都乐意走。

林岁宁抱起呆呆也准备走,荷包蛋不乐意了。

“方才不是问过了吗,方圆几里就这一家客栈,天都要黑了,错过了这儿去哪儿住?”

“大不了马车上将就一夜,”林岁宁息事宁人的态度说,“你不知道这位太子妃带了多少人来,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

荷包蛋埋汰道:“通天地晓鬼神的巫祝之女也会怕刺杀?矫情得慌。”

林岁宁叹口气。

哪里是怕刺杀,就是太尊贵了,觉得平民百姓不配与她住一个客栈。

可明明在百姓传颂中,巫祝体恤百姓,不重财物,不重虚名。

怎么女儿会是这个样子?

荷包蛋越想越不痛快。

“什么太子妃,陛下没下旨,谁那么大胆子以太子妃自处,真不要脸。”

林岁宁很无奈:“小声点吧。”

显然这回的是月云初,不同于前几个自称太子妃的,这位是真的有底气,也无人敢治罪。

那位穿铠甲的耳朵尖,听清了荷包蛋的话,当即用力一拍桌子。

“你说什么?冒犯准太子妃你是找死吗?!”

荷包蛋抱剑于胸,眯起眼道:“我是不是找死,你还是先问过太子呗。”

那人摆摆手。

“月姑娘马上就到了,把这几人捆了,拖出去打死,别脏了月姑娘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