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泽说:“先吃,吃饱了我有事问你。”

许辰却满脑子想着,昨天好像在酒楼里就人事不省了,在桌子上靠靠来着。

太子是怎么把他带出酒楼的?

该不会,打横抱出来的吧!

那画面得……

他瞥了眼太子的身板,高高瘦瘦的,跟自己身量差不多,应该抱不动吧。

李玄泽注意到他鬼鬼祟祟的目光。

“往哪儿看?”

许辰顿时低下头,脸还躁红了一片。

李玄泽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吃饱后,给山竹一个眼神,山竹便带着伺候的宫人都退出去。

突然单独相对,许辰心弦一紧。

“太子,你要干嘛?”

平时他来找太子玩,太子可从来没把山竹支开过。

李玄泽直截了当的说:“你母亲昨日落水了。”

“啊?”

许辰微愣过后,大咧咧道:“没事儿,我母亲会水,这天也不凉,过个水没事儿。”

李玄泽到嘴的茶顿住。

所以欧阳虞兰会水,永安侯能不知道吗?

“你爹娘去梁王府提亲的事,跟你商量过吗?”

“去提亲了?!”许辰拍案而起,“我不知道啊!我得去拦着!”

他一溜烟儿往外冲,李玄泽喊都喊不住。

……

每个月十五,欧阳虞兰都会去城外的兰昭寺中敬香。

跪在蒲团上磕头之时,身旁面戴面纱的女子低声道:“侯夫人。”

寺中诵经之声绕梁,盖过了一切微小的动静,只有欧阳虞兰听到了她的声音。

欧阳虞兰维持着合掌祝祷的姿势,轻轻道:“林姑娘,我只替人传句话,她要你随心所欲,不受任何人所迫,不必再找她。”

林岁宁向面前的菩萨金像磕头,按在蒲团的双手微微颤抖。

“她在哪里?”

她屏息等着欧阳虞兰的回答,生怕在这片诵经声中错过这个答案。

可欧阳虞兰半晌无言。

再度磕头起身前,只留下两个字。

“死了。”

林岁宁在蒲团上跪了许久。

侍女扶着她起身时,她双腿已然僵硬。

掀开车帘,对上太子的目光,林岁宁眨了眨眼,把眼眶里的湿意都憋回去。

“我不信她说的话。如果姨娘真的死了,就不会让我不必再找她。”

李玄泽说:“所以真的在永安侯府。”

“可是永安侯和秦太师,不是向来不对付吗?原本在秦太师手里的人,怎么会去了永安侯那儿?”

林岁宁记得,世子生辰宴时,以及在奉天殿,永安侯对秦太师是落井下石的。

难道都只是摘清自己的表象么?

李玄泽视线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岁宁唇色发白,轻声问:“若是在侯府,是不是比在太师府更麻烦?”

先祖之时,太师一职便已不能拥兵,时至今日,太师只是文臣,将其连根拔除还算轻易。

可永安侯手里有兵权,有累累战功,就连皇帝也不会在明面上与他为难。

李玄泽说:“大不了让许辰去找。”

身为世子搜自己家,总归没人拦着,拦着就不对劲。

林岁宁摇摇头。

“不行,连侯夫人都差点溺水而亡,这件事世子知道了,对他未必是好事。”

李玄泽说:“虎毒不食子。”

永安侯怎么疼许辰的,他是看在眼里,要说会对许辰动手,他觉得不太可能。

“那可未必,”林岁宁无力说,“永安侯子嗣多着,实在万不得已,亲子都会舍弃。”

她背靠着车厢,心绪随着摇摇晃晃的马车起伏不定。

“我姨娘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目的何在?”

李玄泽同样陷入沉思。

永安侯难道真如父皇所忌惮的那般包藏祸心,拿捏方晚葶,其实是为了拿捏他么?

那为什么迟迟没有动作?

从兰昭寺回长安,有好长一段路。

林岁宁太困,半路便支撑不住,闭上眼,身子无知觉的往一边倒。

李玄泽眼疾手快的坐过去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马车突然停下来。

山竹隔着车帘请示道:“殿下,前面的路上有弓箭手埋伏,是打,还是绕路?”

李玄泽眉心皱了皱,看了眼睡在肩头的女子。

“绕路吧。”

让她多睡会儿也好。

但另一条山路并没有安稳一些。

狭道之处,一群黑衣人持刀冲下山坡,与侍卫们打作一团。

一时间,刀剑相撞的刺耳声,侍卫高喊的护驾声,令她惊醒过来,睁开迷蒙的眼。

她惊愕坐直身子的一瞬,李玄泽握住她的手。

“会没事的。”

有人踩上车顶打斗,车厢剧烈晃动起来。

山竹一剑刺穿对方的胸膛,拔出剑,掀开车帘道:“殿下,对方人多,恐怕不敌,我们护送您先走。”

他的剑尖还在滴着血。

李玄泽当即带着林岁宁下马车。

山竹和七八名侍卫将他们围成一圈,护送着后撤。

其余的侍卫拖住了黑衣人。

终于跑出一段路,进了树林,离缠斗的人群远了些。

周围很静,静的只有鸟雀鸣叫,和脚踩在落叶上的声响。

侍卫们不再围得那么拢,分散一些查看附近的情况。

林岁宁跟在太子身后,手心出了一层薄汗,热潮潮的,他却还紧紧握着。

李玄泽惊魂未定,却得在她面前佯作镇定。

他转过身来,看着她潮红的脸,安抚的话还未说出口——

她突然目光一定,猛地把他拉到身后,张开双臂。

一支飞镖从林中袭来,直击她的胸膛。

“太子殿下!”

众人听见飞镖呼啸而来的风,眼见着那利器向着太子而去,又见林姑娘将太子拉到身后,自己以身躯去挡。

他们疾奔而来,却赶不及。

林岁宁做到了利刃刺入心脏的准备,用力闭上了眼。

迟迟没等到剧痛,她睁开眼,却见飞镖在她身前一寸处生生顿住。

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了它,阻止它往前。

那飞镖停了会儿后,突然极速往回飞。

在它来的方向,不远处的那棵树突然剧烈晃起来,有个黑衣人在上头挣扎了会儿,猛地掉下来。

侍卫跑上前去查看,惊呼道:“他被飞镖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