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脸上被嬷嬷涂了膏药,忍痛低头。

“请母亲吩咐。”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过了一会,嬷嬷捧来一个木匣。

“这是前些日子工部侍郎府上送来的,你拿上这帖子,亲自送回他们府,然后求株人参。”

田氏懵懂地收着帖子,坐上马车后,偷偷抽出来看了一眼。

登时魂飞魄散。

这里头竟是工部侍郎向公爹行贿的帖子!

宣左相做官清廉几乎成痴,要求相府上上下下也都同他一起朴素行事,这贿赂必定不肯收。

想必现在火烧眉毛了,婆母只好先斩后奏,拿得人参救了儿子再说。

田氏假装自己没看过,到了工部侍郎府上,说明来意,连茶也没心思喝一口,直接拿了人参并一匣银子,交给身边的下人,魂不守舍回了相府。

宣文央得了人参续命,加之老夫人求了太医,硬是将他从阎王手中抢了回来,只是身体虚弱,还要卧床静养。

老夫人缓过气来,这才有心思教训儿媳。

她把沈拂烟叫到宣文央房中:“你太不懂事了,宣儿生死攸关,你却还在赌气,若当晚及时掏出银两买了人参,如今宣儿都能去上朝了。”

沈拂烟站着不动:“公中无银,母亲逼死我也没用,再说,现在二爷不是吃上人参了吗?”

她不知老夫人是掏了自己的体己,还是逼迫田氏拿了嫁妆,总之别想从她这再抠走一分。

老夫人气急,又不能说自己偷偷卖了官,只好怒拍茶桌:“你真是无子又善妒!嫁妆那么多,却不愿拿出来救自己的男人!”

“嫁妆是女人家的底气,何时变成丈夫逛花楼的兜底钱了?”

沈拂烟语气平静:“母亲少动气吧,省得气病了,又要找我拿人参,这次可没了。”

她往日从不这样说话,老夫人被噎得气血冲脑,趔趄倒在床边。

“沈拂烟,你不敬不孝!”

**,宣文央恨不能站起来指着她骂。

“没有二爷荒唐,带着外室去花楼,还要妻子的嫁妆治病。”

她淡淡回击,一旁的小姑子宣文珊扶着母亲,尖声斥道:“沈拂烟,你们沈家教给你的女德都忘了?你一个没爹的,能做相府主母,不感恩戴德,居然还敢这样气母亲和二哥!”

沈拂烟看向她,宣文珊一身彩晕蜀锦,衬得容颜娇俏,带着一丝少女刁蛮。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宣文珊身边,慢慢倾倒手中茶碗。

“你疯了!”

看着裙踞被茶汤染黑,宣文珊尖叫道。

“沈拂烟,你反了天了!”老夫人缓过气来,愤怒呵斥。

“穿着我做的衣裳,还敢说这种话?”

沈拂烟转身放下茶碗。

“公中无银,你们吃的用的,半数都是我嫁妆里掏的,我感恩戴德什么?感恩你们让我吃苦?”

“侍奉公婆,执掌中馈,本就是你该做的!”宣文珊厉声反驳她。

“那我问你,来日你嫁了人,婆母吃药用你的嫁妆、妯娌姑子置办行头用你的嫁妆,就连丈夫养外室、养私生子、逛花楼,全都用你的嫁妆,你肯不肯?”

沈拂烟冷下脸,宣文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她自然是不肯的,可沈拂烟她明明高攀了相府啊,花她点嫁妆怎么了?

沈拂烟说完,老夫人和宣文央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你,锱铢必较!难养小人!”

宣文央激动地嘶吼着,突然喷出一口血。

屋内顿时兵荒马乱起来,沈拂烟瞧着没劲,大步走了。

到了傍晚,沈拂烟让院内小厨房单独做了好菜,分给院内所有人,无视外面的混乱,安静用着晚饭。

“小姐,听闻今日二爷吐血,是因为那人参不足年头,”绿榕在一旁做耳报神,“太医说,这会再补也迟了,二爷落了病根,往日子嗣恐怕不好。”

“不是田氏在外寻的人参么?”

沈拂烟当个故事听,觉得还挺下饭。

绿榕笑嘻嘻的:“田氏说是从工部侍郎府上拿的,中途交给了下人,老夫人查了一晌午,原来是那婆子将人参偷换了,多的银钱早已拿去赌光。”

“我才将中馈移给大嫂三日,府中下人就松懈成这样了。”

沈拂烟笑着放下碗筷,端起燕窝羹。

“公爹是泥杆子出身,这相府画虎不成反类犬,既要人手排场,又管不住一大家子。”

喝完,老夫人院内又来了人。

“田氏实在不擅管家,往后这内院还是你来掌吧。”

老夫人沉着脸,将账本甩到她面前。

田氏脸上又添了新伤,站在一旁不敢作声。

沈拂烟垂下眼帘:“儿媳三年无出,要调理身体,恕不能接这账本。”

“你这是非要我请沈家家母了?”

见她依旧滑不溜手,老夫人大怒。

“沈拂烟,自你入了相府,我们一家都十分信任,如今不过因着你三年无子,文央带了个孩子回来,你就这般拿乔!是我错看了你!”

“母亲一口一个我无子,我也想有自己的孩子啊,”沈拂烟神色淡淡,“大夫说我不能劳心,我不想接账本,不也是为了二房开枝散叶么?母亲不必给我戴高帽子,这偌大的相府,除了我就没人管家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一房间里还有二房的人,见状都互相使眼色。

沈拂烟过去最为温顺,没想到她倔强起来,相府上下一时都拿她没办法。

老夫人阴沉着脸,把账本甩回给田氏。

“过去沈氏管得,你必然也能管,下次再次纰漏,我让老大直接休了你!”

沈拂烟有丰厚嫁妆休不得,一个区区田氏还是能拿捏的。

沈拂烟回了房,沐浴时叫来绿榕。

“人参是从工部侍郎那拿的?可听真切了?”

“奴婢听的真真的。”

绿榕为她拧长发。

沈拂烟让她出去叫芦白。

“明早差人去都督府一趟,我要拜访裴都督。”

芦白和绿榕都露出惧意。

“小姐,您为何要见那个杀神?”

上次裴晏危到相府,她们跟着沈拂烟都吓半死了。

“听闻他常常一言不合便砍人手脚,还嗜好折磨女人,都督府后门常有女子尸体运出,小姐,您三思啊!”

绿榕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哪有你说的那样,”沈拂烟笑了笑,“左相治水得皇上重用,这和离必定赐不下来,我得另寻门路啊。”

闭上眼,她暗暗叹了口气。

相府无她补贴,竟沦落到卖官,衰落已成定局,这和离不能再拖了。

去找裴晏危,不过是想着能否看在幼时相守的份上,请他对她多些怜悯,伸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