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望地看着许梦玉:“她从头到尾便未将你放在眼里,你实在不必将她当作个敌人,况且,她是正妻,你是妾室,没有可比性。”

许梦玉有些生气:“是,我是罪臣之女,只能做低贱妾室,可二爷曾经许诺过我,要与我一生一世,我这样在意,不过也是为我们的儿子打算,二爷为何这样想我。”

她说着,眼眶蓦然浮现出沉痛的眼泪。

泪珠滴到水红的衣衫上,泅出一片深色影子,像血。

宣文央霎时软了心神。

“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他看着沈拂烟笔挺的背影,和不断搬出的家具,叹了口气,觉得心很累,“罢了,傻站在这干什么,虽然纳妾礼断了,横竖你也正式入了门,就这样吧,我先回去歇息。”

他甩着袖子,心灰意冷地离开,许梦玉只好重新站到宣老夫人身后。

这时沈拂烟院内跟着来的小丫鬟不知从哪端来一盏茶:“大小姐,日头起来了,您喝口茶,去一旁茶室歇歇脚吧。”

沈拂烟静静看着她:“茶是哪里来的?”

小丫鬟低下头,悄悄看了碧蝶一眼。

沈拂烟看着碧蝶似笑非笑:“我是来和离的,你不去帮忙搬东西,反而在这里沏茶?”

她端起茶碗端详,然后递到碧蝶面前:“我没心思喝茶,如今肃州大雨,凡事要节俭,倒了浪费,你喝。”

碧蝶脸白了一霎,连声拒绝:“大小姐不喝便算了,奴婢端下去吧,这是主子的茶碗,奴婢怎能碰呢。”

“怎么?这茶里有什么东西?我喝得,你喝不得?”

沈拂烟冷下脸。

“不、不是的,大小姐……”碧蝶慌得说不出话来。

白氏临走前特意给了她一包药粉,说是给沈拂烟喝下,让她与宣文央和好,便将自己赏做沈拂烟的丫鬟,到相府来做姨娘。

谁知沈拂烟竟这样警惕,她特意收买了一个滴翠院里的小丫鬟帮忙递茶,沈拂烟还是不肯喝!

“奴婢、奴婢……”

碧蝶未曾想到会暴露,急得额头冒汗,不知如何是好。

她抬起头,干脆直接朝着沈拂烟撞去,想把茶碗打翻。

“放肆!”

桂米上前攥住她,将她抓到沈拂烟面前。

“小姐,此茶定有蹊跷!”

沈拂烟不用看都知道,是白氏的手笔。

“奴婢冤枉啊小姐。”

碧蝶登时跪下磕头,冷汗涔涔,一脸惨白。

“冤枉?那你敢喝吗?”沈拂烟将茶碗递到她嘴边,一脸森寒,“明知我今日和离,非要往我身上撞,是何居心?”

她没带绿榕过来,不知茶里到底放了何物,但总归不是好东西。

“下人不听话,让手下的人收拾就好,沈大小姐可别烫了自己的手。”

突然身边一阵风过,沈拂烟眼前一黑,手上茶碗被掠走。

她微微睁大眼,只见裴晏危站在身侧,手上稳稳执着那碗茶。

“裴都督?”

众人一惊,纷纷跪下来。

宣老夫人在一旁看着沈拂烟和丫鬟纠缠,见裴晏危又来了相府,忍不住太阳穴突突直跳。

“裴都督,今日来相府有何贵干?”

她脸色有些不善。

裴晏危径直在手边的椅子上坐下,和沈拂烟挨在一起。

“本督听闻今日宣二公子与沈大小姐和离,特来见证。”

“是我去请族老的人被都督看见了?”

沈拂烟眼神不觉柔和了几分。

“都督日理万机,何必来理这种小事?”

她见裴晏危眼下有些乌青,眼中也有血丝,想到近日肃州大雨、又逢太子归京,恐怕他忙得连觉都睡不好。

“此事圣上与娘娘都很关注,何来小事一说?”

裴晏危勾唇一笑,宣老夫人心底突突。

怎么还被庙堂里的两位盯上了?

“没想到本督一来就看到了一出背主大戏。”他盯着跪在地上的碧蝶,缓缓伸手。

桂米手上使劲,碧蝶被捏着下巴,惊恐地看着裴晏危将那杯茶灌入自己口中。

“咳、咳!呕!”

桂米松开手,她拼命地扣着嗓子眼,可惜什么也未吐出来。

“来人,扔出去。”

裴晏危随手掷掉茶碗,掏出一方帕子,慢条斯理地一根根擦过手指。

沈拂烟在一旁微微蹙眉,怎么他手上那方帕子这么像她这几日未找到的那个?

窃贼!

她抿嘴笑了笑,重新看向宣老夫人。

“宣家族老该到了,烦请老夫人派人拿族谱来,还有和离书。”

宣老夫人气得要死,却不敢在裴晏危面前表露。

最近肃州的灾情越发严重,宣左相在朝堂上挨了许多骂,皇帝有偏向这个死阉人的苗头。

现在不能得罪他。

“你这和离的心是定了?”她最后问沈拂烟。

裴晏危轻笑一声:“这话有意思,娘娘的懿旨都下了,还不算定?”

他斜着眼神,像冷血动物盯着猎物:“我看相府是想犯大不敬。”

宣老夫人神色一凛,连忙让人去拿族谱:“没有的事,只是他俩到底夫妻一场,这般实在是可惜。”

裴晏危听到“夫妻”一词,神色有几分冷戾。

“我与宣文央到底是不是夫妻,宣老夫人应当清楚。”沈拂烟闻言也沉下脸色。

宣文央碰未碰过她,宣老夫人心知肚明,想恶心人,也要看她同不同意!

宣老夫人没想到沈拂烟敢当着裴晏危的面说这些话,顿时有些讪讪。

“这都是女子的事情,都督还在呢,你何必……”

“那便闭嘴。”

沈拂烟心情越发不佳。

这时她垂在椅侧的手突然被一双大手握住,只见裴晏危的广袖也垂在身侧,与她的袖子交叠在一处,竟看不出两人的手是挨着的。

沈拂烟心中的火登时散了,随之而来的是紧张和羞涩。

这可是在相府,她正在和离!

“真是够聒噪,为何还不和离?”

裴晏危懒洋洋地斜靠在椅背上,盯着宣老夫人。

“宣文央呢?叫他滚过来签和离书。”

死阉人,又不是你和离,这么积极做什么?

宣老夫人心中骂道,叫人去喊方才负气离开的宣文央。

这时宣家族老们也到了,知晓是皇后下旨和离,族老们也不敢多说,只准备主事改完族谱便溜。

谁知去喊宣文央的婆子突然一脸惊慌地跑了回来。

“老夫人,二爷他……”

她看到一院子的族老,顿时收了声。

“二爷怎么了?”见婆子惊慌不似作假,宣老夫人皱起眉头,“可是二爷气得身子又不好了。”

“不、不是。”婆子支支吾吾的,“老夫人随奴过去瞧瞧吧。”

宣老夫人看出婆子的不对劲,起身想赶过去处理。

裴晏危懒懒敲响桌面。

“什么事这般神秘?本督也听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