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拂烟并非不想借此事痛击太后。

只是齐渊帝有心包庇太后,连姚皇后的面子都不给,她就别想从此事上扳倒太后了。

但这样大的事,也不能不给她一个交待,如今她主动递了台阶,齐渊帝只要不傻,就得下。

这门赐婚,现在撤掉是再合情理的举动。

姚皇后听了沈拂烟的话,心思也转换了过来,跟着附和道:“是啊,陛下,听说锦衣卫破门而入时,火舌只差一丁点便拂到长乐脸上了,若脸烧了,这辈子可就毁了,这怕是要成为一生的心结,她这般,怕是难与淮东王做夫妻了。”

齐渊帝抿了抿嘴,沉下眼眸,屋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摇晃,仿佛他的心在拉扯。

“罢了,长乐与皇弟的性情……本就不大合适,母后虽爱子心切,但也不能白白埋没了两人下半生的幸福,朕做主,这门赐婚撤了,皇后改日再为长乐谋划吧。”

这是杜绝了太后以后再对沈拂烟的婚事指点的可能。

沈拂烟长长松了口气,心底终于漫上一层喜悦之意。

虽一波三折的,但赐婚到底是没了!她又自由了!

这时大内总管刘福躬身入内:“陛下,裴都督来了,都督听闻淮东王病重,带来了秦神医。”

齐渊帝大喜,旁人皆惊,唯有沈拂烟眼眸微动,紧紧攥上了衣袖。

秦逸玄原本并不愿进宫,如今怕是裴晏危担忧她在宫内,于是故意制造了个机会。

齐渊帝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起身:“裴卿果然能解朕忧,摆驾慈宁宫。”

沈拂烟见状,连忙起身:“儿臣也去探望太后娘娘与淮东王。”

她想去见裴晏危,告诉他自己处境很好。

齐渊帝见她如此识大体,不但不心生怨懑,反倒还要拖着病体关心,很是欣赏,同时心底也有一丝愧疚。

“你身子还未好利索,皇后,叫人将长公主那抬轿辇抬来。”

长公主出阁后,她的轿辇便在宫中闲置,其他公主都不能使用。

眼下齐渊帝让给沈拂烟用,看重之心昭然若揭。

姚皇后有些意外,嘴边浮出一抹笑意:“是。”

……

沈拂烟来到慈宁宫,只见主殿偏殿俱是一片死寂,听说太后连夜呕血,如今躺在**,连一句话也说不得。

她心底冷笑一声,盯着黑洞洞的房间,转身去了淮东王养病的偏殿。

裴晏危站在门边,见到她来,沉甸甸的眸色亮出一丝色彩。

沈拂烟瞬间就红了眼。

殿内外候着不少宫人,她走到门边,主动朝着他微微低头。

“昨夜多谢裴都督手下锦衣卫相救,本宫除了嗓子熏了些烟,身子并无其他大碍,改日定登门感谢。”

她穿了一身桃色宫装,梳着繁复的发髻,眉间一点眼里花钿,衬着眉眼如桃似火,有股令人怜惜的悲色。

裴晏危喉头微动,随即单膝跪在她身前,垂首沉声道:“公主福泽庇佑,天恩眷顾,微臣别无他求,只愿公主永世安康。”

他眼底有些乌青,想来一夜未眠。

也不知毒性有没有蔓延。

“多谢都督吉言,都督也得保重身体。”

沈拂烟瞧着里外看着他们的宫人,忍着心中酸楚,转头进了内室。

齐渊帝坐在淮东王床榻一侧,秦逸玄正替萧祯施针,一进屋子,便嗅到一股子烟熏火燎的味道。

萧祯半边脸都是黑的,这下沈拂烟才知道他伤得有多重,如今能够活着,已是命大了。

怕是太后都不知该如何对着这半边黑炭下手,这才让他至今还活着。

“皇弟烧得这般严重,半边身子都留了疤痕,不知秦神医可否有法子医治。”

不知是做样子,还是真的担忧萧祯,齐渊帝露出满脸忧心。

秦逸玄挑了挑眉,朗声道:“王爷这般,保住性命已是难得,其他的,唯有待性命无忧后方能再议。”

娘的,最烦宫内这群装模作样的人了,一句话绕八百个圈子,说的还不是自己心里想的!

当他看不见这皇帝老登眼底的嫌恶么?

齐渊帝叹了口气,皇后与沈拂烟一同过来,此时上前宽慰:“陛下莫要担心,淮东王吉人天相,定能闯过这一关。”

“希望如此吧,你说他好好的,纵火做什么!”

齐渊帝拍了拍腿,闭上双目,又恼又怒。

姚皇后微笑:“怕是淮东王也知晓,不能就这样碰了长乐,又不忍太后一番心意落空,一时想左了。”

这可真是睁眼说瞎话,无奈齐渊帝摆明了要装糊涂,其他人自然只能装瞎。

沈拂烟并未多说,反而心念一转,劝道:“既然秦神医在此,不若也为太后娘娘瞧瞧吧,她老人家自上次恒王出事后,已缠绵病榻许久,怕是生了心魔,昨日才稀里糊涂做了这样的事……”

她又将恒王也提了一嘴,齐渊帝闻言更加恼怒。

“都是那个不成器的东西!若非他那点丑事,母后哪里会生病?”他起身看向秦逸玄,“长乐说的是,母后病了许久,眼看越来越重,连精神都有些失常,劳烦秦神医也为她老人家瞧瞧吧。”

秦逸玄原本不想给那老妖婆看病,但此事是沈拂烟提的,其中必有蹊跷,他心念一转,便一抚衣袖、拎起药箱。

“自然可以,还请刘公公带路。”

几人又离开偏殿走向正殿,沈拂烟坠在最后,与裴晏危隔了一步之距,慢慢走着。

“昨夜火势浩大,也不知那林中小鸟有无被烟熏着。”

她以小鸟指代禄新,裴晏危眸光流转,瞬间便懂了。

“公主放心,鸟儿机灵,不过受了些惊吓,并无损伤。”他沉声道。

这便是禄新无事了。

沈拂烟松了口气,又以余光看着他,见他在自己身后,心底总算有了一丝暖意。

这偌大深宫真是有股吃人的冷,可一瞧见裴晏危,她便不怕了。

几人步入正殿,太后如昨夜一般,病恹恹躺在榻上,似乎随时都能断气。

秦逸玄要上手诊脉,王嬷嬷连忙过来阻止。

“奴婢参见陛下、皇后娘娘、公主殿下,太后昨夜曾叮嘱过,除了徐御医,不要其他人为她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