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哀家从你在哀家肚子里的那一刻开始,便无时无刻不在恨你。”

太后站在一门之隔外,冷戾的声音无情响起。

“萧祯!不,其实你应该姓梅!”

梅?

沈拂烟顿住动作,这是萧祯生父的姓氏?有些耳熟……

正在她奋力思考哪里耳熟时,太后又开了口。

“你同那个女人长得真像啊,那一年宣鸿将你送上京城,我一看到你,就忍不住浑身发抖,噩梦连连,你这张脸!就是这张脸,害了我一辈子!”

怎么又扯上了什么女人?

沈拂烟蹙眉望向萧祯的脸,与太后隐隐有些相似,难道……

她脑中想起姚蓁蓁曾经说过的话。

其实太后以前的受宠都是假象,先帝并不喜爱她……

沈拂烟额角一突,意识到了什么,屏息等待着太后继续说。

萧祯面无表情,只是双目红得像要滴血。

“什么女人?”

他低声问道,太后的身影在窗上摇晃了一瞬,被王嬷嬷从旁托住。

“梅妃!梅妃!那个恶心的东西,死了还要占据先帝的心思,后宫佳丽三千,铆足了劲也抵不过一个梅妃,我这张脸,不过也是沾了这个狐狸精的光,因为与她相似,方能久坐凤位,可先帝借我的脸还不够,梅妃未留一子,他竟然、他竟然……”

太后说到激动处,声若恶鬼磨砺,字字泣血。

沈拂烟听着她“嗬嗬”的喘气声,心想,这大齐皇室还真是够变态的。

太后继续开口:“你可知先帝有多无情,我诞下当今圣上后,宠冠六宫,风光无限,可实际上,先帝的心思全部在梅妃身上,为了保护她,除了宫内人,谁都不知,世间还有一个梅妃。后来梅妃去世,先帝思之成疾,竟寻到了梅妃兄长,令他与我生子,要生出与梅妃相似的女儿,哈哈哈哈!”

窗纸上映出太后疯癫的轮廓,萧祯不可置信地退后一步。

太后的声音如梦似幻,缥缈如烟。

“整整十年,一国之后在宫内,被迫接受奸污,整整十年……”

她推开王嬷嬷,整个人伏在偏殿前的柱子上,尖声哭道。

“最后我终于怀上了你,先帝不愿让梅家人诞在宫内,将我放下江南,后来见我未生女儿,于是命人将你除去,可我那时偏偏慈母心作祟,竟又不忍心你在襁褓中送死,便将你换去了萧府,做了素姣的儿子。”

“可你也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那样懂事聪颖,令人无法恨毒。这么多年啊,我一边爱你、一边恨你,等到先帝、梅家人全都死了,我数次想对你下手,却总是狠不下心。”

“萧祯,你别恨我,要恨,就恨先帝吧,他将我放在宫中,做梅妃的挡箭牌、做尽丧尽天良之事,活该!活该西北边境战败,活该……哈哈哈哈!”

沈拂烟看着太后渐去渐远的身影,冷冷朝着萧祯道:“你还在为太后伤心?你满心惦记缅怀的亡妻,可就是太后害死的。”

她一边解开手上绳索,一边看着萧祯剧烈起伏的胸腔。

“别瞪我,太后被先帝折磨多年,固然可怜,但她内心早已扭曲了,否则,能对你干这么多坏事吗?”

萧祯双目红得刺眼,攥紧拳头扑向她:“你说什么?什么太后害死我的亡妻?你从哪得知的?”

提及亡妻,他再也维持不了冷静,“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沈拂烟冷静地看着他:“萧祯,你现在好像一头动物,你没发觉,你中了太后的药?”

萧祯脖子上青筋迸起,感觉四肢百骸涌出一股火热的冲动。

沈拂烟的身影,渐渐与脑中亡妻重叠在一起。

“关于你亡妻被害一事,是我在江南查到的,你信与不信,现在都已落入了这般境地。”

萧祯掐着自己的手心,勉强回神,冷笑道:“你少激我。”

纵使他嘴硬不肯承认,可心底也明白,今日太后耗费心机骗他过来,将他与沈拂烟关在一处,为的就是激怒裴晏危。

沈拂烟本就不是省油灯,裴晏危更加心狠手辣,若他碰了沈拂烟,必然会遭致锦衣卫倾巢而出的报复,他虽有黑甲军,也不会全身而退。

太后赐婚之举,根本不是为了他娶妻,而是为了坐观蟹蚌相争。

萧祯红着眼想着,呼吸一下比一下粗重。

不管太后是何居心,眼下,他并不想如她所愿。

沈拂烟的感觉同样不好受。

太后为了稳妥,也喂了她一些东西,只是没有萧祯反应这般强烈,可再拖下去,谁也不知药效会不会更强。

她一脚蹬开绳索,从头上拔下钗子,倒出粉末。

“吃了。”

她将粉末一分为二,递到萧祯面前。

“这是什么?”萧祯哑着嗓子垂着头,不去看她。

“秦神医的解毒药,不过不知解什么毒,眼下只有这个,希望有用吧。”

沈拂烟吞下自己那一半,静待身体产生变化。

萧祯眉头紧皱,想也不想便一挥手将她手中药粉打落在地。

“你以为本王会傻到吃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

他狠狠喘了两口气,拿起一旁的烛台,扔掉上面的蜡烛,用尖锐的定烛刺猛地扎进大腿。

沈拂烟眉心一跳,移开目光。

“不信算了,你别把我当成你的亡妻就行。”

她看着萧祯默默起身走到距离自己最远的位置坐下,两人遥遥相对,殿内寂静无声。

倏然间,一支竹哨捅入室内,吹进袅袅迷烟。

沈拂烟吸到了一丝,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太后下了猛药!

她猛地攥紧手,掏出了那把准备好的匕首。

远处,萧祯烦躁地起身走了两步,开始呢喃低语。

沈拂烟侧耳听着,无非是些“阿钰、想你之类的话。”

她警惕地抵抗着体内异样,干脆起身绕到宫殿一侧,猛地踹了一脚侧面的门。

门被牢牢落锁,但木板已有裂开的迹象。

沈拂烟心底涌上一股戾气,用力不断踹动,然而动静太大,殿外很快赶来一群宫人,将之围了起来。

只要在这慈宁宫内,他们就逃不出太后的手掌心……

她颓然放下手,身后传来男人的粗喘声。

沈拂烟倏然回头,不知何时,萧祯居然已摸到了她身后。

“萧祯,清醒些!”她立刻厉声喝道,“我不是你的亡妻,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