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烟从祠堂出来时,忠义侯内已是流言满天飞了。
柳儿才去外面转了一小会儿,回来便感慨:“夫人真厉害,如今那些谣言,是怎么都不会沾染到夫人了。”
“那可不一定。”苏慕烟可不觉得那些人是讲道理的。
只不过,老夫人亲自看守她,又亲自检验她抄过的佛经,再怎么不想讲道理,也不能不顾及表面。
柳儿耐不住,拉着几个小姐妹迫不及待外出。
加上院子闭了三日才开,丫鬟小厮们都憋坏了,跟放飞的野马一般,趁着办差的机会在府里逛着。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苏慕烟自己躺着休息,任由那些小丫头们嗑嘴磨牙去。
事情发展和苏慕烟猜测的大差不离。
不过进度超出了她的预计,原以为,要第三日,才会传出她是幕后推手的说法,没想到,对方竟然等不及,第二天就开始变了风向。
而老夫人,确实也和她想的那样,根本没有查探真相的意思。
事情是谁做的,她心知肚明,又有什么查的必要。
除非,她想另找个背锅人。
就在苏慕烟闭门谢客,自己带着柳儿去佛堂后不久,关于陆荷的去半夜去爬永安王床的事情,就已经传了出来。
老夫人为此,偷偷收拾了一些人,但却发现,消息不是从那些人嘴里传出来的。
侯府的姑娘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旦传出去,便是里子面子都要丢尽的。
更别说,万一人家根据这个事,挖出侯府将媳妇送出去求医的事情,更是要遗臭万年。
老夫人有的是知根知底,十分信得过的人,分头行动,试图警告一些丫鬟婆子,压制流言。
但纸包不住火,陆荷的名声不胫而走,京城内的闲言碎语向来像长了脚。
很快,王氏去串门时,就有些抬不起头。
老夫人于是加派人手暗地里查探,又处置了几个人。
当然,她这么做不全是为了陆荷,而是苏慕烟的事情,不能败露。
一时间,侯府上上下下,都有些战战兢兢。关于陆荷的流言,反而进一步坐实了。
苏慕烟在祠堂抄佛经,老夫人派人盯着的,安安静静,事情自然牵扯不到她头上。
“查到了?”苏慕烟问。
柳儿摇头:“又没有证据,查起来谈何容易。”
是的。
谣言不需要证据,可真相却需要。
更何况,众人以为的谣言,其实就是真相。想要推翻,谈何容易。
除非,找人替罪。
就在这时,丫鬟来报,说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来了,请她过去一趟。
还真是想让她顶罪啊。
老夫人、王氏和陈氏倒是好算计,对她这个家破人亡的媳妇,利用得可真是彻底。
只可惜如今的苏慕烟,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由捏扁捏圆的善人。
“柳儿,替我梳洗吧。”
就在柳儿给苏慕烟梳头发时,陈氏早就在老夫人面前哭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原来,陆荷听到外面的流言,自觉面子上过不去,抓来了好几个嚼舌根的丫头,直接拖到院子里打了个半死。
打丫鬟是小事,可问题是这个节骨眼上。
你动怒,你不分青红皂白打人,不是显得你更加心虚?
于是,传言便更加疯狂了。
甚至还有人说,陆荷是因为失了身,被季凌烨嫌弃不洁,才丢了出来。
还将是怎么丢的,当时陆荷是怎生一副惨样,都说得十分详尽,仿佛他们是亲眼所见一般。
“那陆小姐,小时候被开水烫过,肩头有一个大拇指般大小的伤疤,那天晚上,月光正好,那伤疤真真清晰可见。”
“肩膀处的伤疤都被看到了,那岂不是……”
“啧啧啧,可别说,大户人家的小姐,皮肤可真不错。”
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越传越烈,越说越过分。
加上陆荷打伤的那几个丫鬟,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当夜,其中一个丫鬟便一命呜呼。
家人得知这个消息,哪里肯罢休。
趁着这波风,说要状告陆荷残杀人命。
陈氏吓得赶紧来老夫人这边求救,她实在不明白,这件事怎么闹到了今日这般田地。
“婆婆,这事若再不解决,荷儿便毁了。婆婆,她可是咱陆府唯一的姑娘啊,侄媳妇的心,可真狠呐。
还假惺惺自请去祠堂,我看她就是借机躲避,生怕荷儿的事情怪罪到她头上。”
老夫人素来疼爱陆荷,加上陈氏这一哭,老夫人心又乱了。
“这么久了,人还没来吗?”老夫人没好气地说。
她当然知道苏慕烟的心思,只是震惊她一个未经世事的新妇,竟然会想到这一层,早早便躲进祠堂。
让她们想将罪名安到她头上都不能,如今才要出此下策。
陈氏见状,就知道她的话,老夫人听进去了,止住哭声。
王氏有些担忧,小声说:“婆婆,这样会不会让烟儿心生怨怼,万一,她不肯救礼儿可如何是好。”
“她敢!不过是名声而已,又没真的惩罚她。如今她已经是侯府的未来主母,得了侯府的庇护,反过来庇护一下自己的妹妹,不是应该的吗?”老夫人言辞肃然,不容拒绝。
陈氏停止了抽泣,擦擦眼泪,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王氏也不再说什么,只要不影响自己儿子的腿伤治疗,怎样她都没意见。
妻子而已,如今苏慕烟又没有了太傅府的后台,与礼儿的前程也没有了助力,将来若是配不上侯府主母的位置,换了便是。
苏慕烟到时,见到的便是三张严肃板正的面孔,像三司会审。
她朝着几人行礼。
“坐吧。”
依旧是老夫人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找你过来,是有事情需要你配合解决。”
她用的词是配合,而不是征求意见,说明她们已经商量好,只等自己过来,被动接受,在配合演戏即可。
苏慕烟没说话,心想,你们的算盘打得这么用力,也不怕崩到自己。
“我记得,烟儿左肩处也有块胎记,拇指大小。”老夫人看苏慕烟态度尚可,语气里也带着一丝丝和善,询问道,“烟儿,是不是?”
“是。”苏慕烟没有否认。
嫁入侯府前,有验身,那个教习嬷嬷定是将这事告诉了老夫人。
难得她竟然还记得这小事。
“那胎记,位置和形状,倒是跟荷儿的疤痕有些相似。”
今日,老夫人手里拈着一串紫檀木佛珠,颗颗圆润饱满,只是有些新,看来盘得不多。
苏慕烟还是没说话,老夫人的语气更加和缓了些,甚至带上了点点笑意。
陈氏也越发志在必得。
王氏则事不关己的模样。
老夫人继续说:“烟儿,传言止于智者,这些人就算是再闲不住,也不过是说上一段时间,就会觉得无趣。你终究是侯府的未来主母,这点毋庸置疑,也永远不会改变。”
她让苏慕烟过去,拉着她的手,给她画了个饼。
“荷儿到底是个姑娘,将来总要嫁出去的。这个家,迟早会交到你手里,作为主母,便要庇护家里的老小。烟儿,祖母的意思,你可明白?”
这便是要她背锅了。
还是那句话,她和季凌烨已经不清不白,如今让她顶了这个锅,是最合适的。
苏慕烟不着痕迹地抽回手,下意识拿丝帕擦了擦。
缓缓开口,带着笑,但也不准备委屈自己。
“祖母的意思,烟儿明白。只是,这件事,恕孙媳妇不能答应。这要是传了出去,知道的说是祖母疼爱后辈,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侯府好欺负,什么脏水都能忘未来主母头上泼呢。”
“你!”
老夫人一脸震惊,不敢相信苏慕烟竟然顶撞自己。
“祖母,您先别气。孙媳妇的名声倒是不打紧,可忠义侯三代勋贵,可不能因为这点事,就毁了声望不是。”
老夫人被苏慕烟说得脸色铁青,正待发怒。
陈氏率先沉不住气。
“苏慕烟,你是不是想毁了荷儿!你和季凌烨之间,本就不清不白,如今再添一事也无关痛痒,你这么狠心,见死不救,是不是想要逼死我们母女?”
说着又呜呜哭泣,“若是,若是陆明在世,也不至于荷儿如今这般受辱。”
提前陆明,老夫人眼里也有泪。
王氏听到的说法是,陆明是为了救陆君礼才没能回来,此时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小声宽慰陈氏。
“若是三叔在,又怎会容忍侯府未来主母蒙羞?”苏慕烟加了句。
“你放肆!”
“烟儿,放肆!”
老夫人和陈氏同时开口。
“只要我老在,这个家就做得了主。事急从权,荷儿也有错,先禁足半个月,死伤的那些丫头门,也要好生抚恤。至于其他事情……”
老夫人又想一锤定音,却被打断。
“禀老夫人,永安王府的人找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