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震撼于这样的战意, 同时也恍惚明白,太上幻心丹炼成之际耳边传来的声响,应该就是此刻的反映。

妖兽之势浩浩****, 数量不知凡几。

它们并像后来九洲, 妖族的修为同样以人族境界相称,一眼掠过它们的实力却是摸不透的。

明明看着妖力甚微, 却能将一名一劫元神直接轰击在地;更有甚者, 有些妖族没有半丝法力,他们以巨熊之相示人, 然而元神攻击都无法一击击溃,体表的防御令人惊骇。

它们比在天外天遇见的妖兽还要令人捉摸不透, 天外天的妖兽是受天地灵气混沌且狂躁的影响,而这里的妖兽却更像是异人,它们从血脉传承中获得力量, 天生便有神力, 非修为可一概而论。

众人不过注视一瞬,便见两名深入前线的元婴本在妖兽潮的攻势下游刃有余, 但遇见那巨熊。

巨熊左右各一拳,元婴肉身都无法敌过, 直接崩碎, 只能元婴离体而逃。

还有更加惨烈的情况掠过众人眼中。

众人在虚空踟蹰片刻, 互相交换眼神, 下一刻, 不约而同地奔赴战场。

他们入战场的首要之举,便是将那些以逼近在山脊城墙之下的妖兽驱离。

十人分作两方, 两端大法迸发,东西横向相牵, 气浪沿城墙游走,就像游蛇狂掠而过,所过之处,无论是轰击城墙屏障的,还是隐去身形试图潜入的,都在两方法力合拢间被强行震飞。

刹那间,妖兽猝不及防,城墙下收效显著,瞬忽妖兽便清空了。

城墙上施法维持屏障阵法的诸人,压力卸去几分,瞧见招凝十人,并未怀疑,反而惊喜至极,互相大喊宣告。

“来了,援方真的来了!”

招凝能感知到城墙上不少人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心神振奋,片刻之后,更是有人直接飞身而起,直接往前线战场而去。

“趁此之机,速清兽潮!”

城墙之上有人呐喊一声,转而更多的人影从城墙上奔赴战场。

以致于招凝等人也深受感触,他们将那些被震飞又重新攻来的妖兽清理,不用多言,十人径直往前线战场去。

战场已经完全陷入拼杀之中,所有人已经不再试探妖兽的实力,而是将道法施展到极致,全力以赴,胜则下一个妖兽,输则直接死。

招凝面前的是一人形妖兽,为女貌,半身赤|裸,半身虚化成风,她一头茂密的银发,皮肤银白且干涸,有道道沟壑纹路在上半身游走。

她身形极其鬼魅,招凝时才注意她,转而她便出现在招凝身后,风成刃,横扣在手中,倏然逼近招凝,所过之处,天地灵气似乎都随之挥发,虚空隐隐升温,并伴随着强烈的窒息感。

“旱魃。”

招凝呢喃一声,而对方显然听懂招凝的话语,并古怪勾唇一笑。

下一刻,方圆百丈之内,天地灵气俱被蒸发,旱魃的风刀已经斜划招凝面前三寸。

神光自发阻拦着风刀,两方呈对峙之势。

冲击之力令长发纷飞、衣袂后飘,如此之距离,招凝更能感知到这半身完全如人的旱魃,非人而是妖,那天生而含的远古威压,让招凝心中竟然平白升起几分惶恐。

风刀无法攻入,对峙之中,旱魃藏于身后的利爪陡然一张,于猝不及防时避开招凝防御最严之处,陡然扣在招凝手腕上,下一刻,枯涸之势从手腕向两方蔓延半尺。

招凝陡然一惊,神光大法一转,结印反攻,硬生生挣开旱魃。

退后数丈,展臂一看,小臂连同手掌都如树枝枯败,褪去血色,苍白无光,失去弹性,犹如亡躯,更可怖的是,凡是涌入这手臂中的法力尽数蒸发,就像是这一臂不存在似的。

枯涸仍有蔓延之势,招凝来不及惊疑更多,另一手施法,双手成剑指,骤然落在小臂端,以太虚之力硬生生切断无形的蔓延之势。

而此刻旱魃却“桀桀”而笑,并已反身攻来,几步逼近,招凝一手被封,另一手反扣大法,法印旋转,骤而拦截,仿若适才对峙之势再现,但招凝没有再给它机会,神光缭绕,光华挥散,如金色枝蔓,从后蔓延伸展,刹那锁住旱魃。

旱魃这才惊恐,但半身已被控制,只一撕扯,痛苦蔓延全身,旱魃皲裂干涸的嘴大张狂啸,嘴角瞬间撕裂到耳后,紧接着这具肉身就像是皮囊般以嘴为开口,诡异褪去,并从其中钻出一干涸兽影。

招凝眸子紧缩,兽影长有两只兽角,角之轮廓如裂天寒剑,冲出一瞬,捆束的金光枝蔓硬生生被切断大半。

片刻后便已经逼近招凝三尺范围,气浪阵阵向周遭迸发,那些低阶妖兽未曾攻来,便被气浪撕碎。

神光在身前再度汇聚,成金光灵盾,阻挡一瞬,另一只手虚空一抓,便无形抓出一道剑光,骤然一斩,那兽影两角之间形成一段开裂金光,它前扑之势褪去,两角上聚起雷电,电光闪动,似在牵扯那金光攻势。

再次对峙之际,却见一道箭影从兽影背后冲来,招凝抓住机会,神光一凝,金光困锁,强行将兽影扯开,并抛飞向后方箭影,箭影贯穿兽影,瞬而将兽影清剿。

招凝脱力向后退了两步,目光在兽潮与人族征伐中,看向箭影飞来的方向。

还是那巨弓元神,那元神正在对抗巨熊,那巨熊妖兽体型比他高处十倍,他身影在巨熊之下显得极为渺小且无力,但也能靠着这一特点在巨熊攻势下灵巧躲闪。

他看起来并未注意到招凝,好不容易挣开巨熊攻势范围,再持弓拉弦,神光法力汇聚成箭,再度攻向巨熊,但巨熊的强悍远令人错愕,那巨熊仅一掌精准拍开那箭光。

箭光陡然黯淡七成,方向被强行调转,下一刻刺向斜后方,恰巧一人族与妖兽自此方向对战。

不如招凝幸运,那箭光是直射那人族元神而去。

招凝没有再犹疑,瞬身而至,太虚之力铺展,强行将空间扭动,原本直射人族的箭光,倏然转移到另一个方向,箭光直指妖兽,那人族一瞬错愕,目光飞快掠过招凝,但也及时抓住机会,如招凝般将妖兽推向那箭光。

而招凝已经瞬身至那巨弓元神处,金光汇聚,太虚之力涌动,单手持法,法印启,再那巨弓元神被攻退之时,法印骤然轰出,巨熊追来的攻势被定格,并绞碎印刻在巨熊身上,巨熊骤然因痛苦大怒嘶吼。

那巨弓元神在空中稳住身形,意识到招凝相帮,并未惊愕,只诧异吼了一声,“……还以为你们不是援方,是其他大洲的逃难者。快,不要以力而攻,巨熊不吃这一套!”

他喊到一半,便又迎上侧方扑来的人面马身的妖兽,巨熊对手转变成招凝,招凝丝毫未慌,法印旋转,每一道纹路节点都迸发出弑杀之力,不断攻侵巨熊肉|身。

直至此刻,招凝对巨弓元神的嘶喊,感觉明显,那巨熊的表皮就是最坚固的防御,普通弑杀之力甚至不能攻入皮肉。

既如此,招凝眸子一动,受一手枯涸之势的影响,只单手持法,无尽大道之意汇聚,冥冥中有呢喃之声,巨熊趁此之时挣开那法印,嘶吼大怒冲来,瞬忽近身,又在三尺范围内,拳势破碎虚空,寸寸压迫而来。

便在碾压之拳攻势迸发的前一刻,却听冥冥中的呢喃声陡然汇聚,最后形成一声——

“戮。”

平淡却决然,是谓七杀·极之戮,一音为始,天地震**,虚空寸寸崩碎,蔓延至拳势之上,无二相,紧随而碎,直至扩散到巨熊本身,瞬而蔓延,巨熊在狂吼中被寸寸碾碎。

招凝在虚空中转换呼吸,调整自身法力,目光仍然戒备周遭情形。

整个战场完全被铺开,人族与妖兽大战正酣,每一人族都面临着超过一手之数的妖兽,但无人退缩,大战正酣。

这些妖兽不知受何影响,根本没有沟通的余地,兽瞳之中尽是杀戮之色,就像是当年在天外天初遇,那些远古龙族丝毫不曾在意,莫名攻上,以弑杀为乐。

便在此时,又有一只兽影扑向招凝,招凝余光瞥见,原地微动,但目光中寒光渐凝,正欲反击。

却见一道道法从更后方冲来,直接攻在妖兽身上,妖兽嘶吼退后数步。

便见一身影瞬身而至,拦在招凝侧方,再聚一道覆灭大法,硬生生撕碎那妖兽。

招凝看着那背影,是蚩卉。

蚩卉一击得手,缓了半口气,混乱中转身向招凝喊道,“招凝尊者,你的手没事吧!”

想来是蚩卉以为招凝受了重伤,惊惧她可能在妖兽下落入颓势,招凝反手将有一方攻来的妖兽震开,只道,“无妨。战后再言!”

招凝并不知旱魃之力如何解,但至少此刻已经被及时封禁,不会在蔓延全身。

“这些妖兽已经不可用寻常之力评判了……”蚩卉虚空抓炽热火焰,瞬而一压,火焰向四方掠去,无形扑向她的妖兽骤然被纳入火焰烧燎之中,“……我等之力亦不足!”

“只管应战便是!”招凝回应,双臂高叠前方,金光盾影加固几重,霎时拦下另一只妖兽的偷袭,猛地爆发,震开那妖兽,再虚空一扬,太虚之力成虚无之刃,瞬而斩下,那妖兽身形被融化虚无。

招凝这才又有回应之机会,“切勿过于依赖道法,以巧而攻。”

“吾知晓!”蚩卉大战中吼了一声。

恰在此时,半空大战骤显颓势,一人影在神鸟攻势下,从半空坠落,倏然砸向蚩卉面前的妖兽。

蚩卉错愕,却见砸落的是寒珲,寒珲状态极为不佳,神光黯淡,血光混杂在神光之中。

大抵知晓砸在一妖兽身上,在妖兽反应之前,他意识尚未聚拢,便反手一刀,骤然刺下,妖兽嘶吼挣扎,寒珲牢牢稳住,刀锋再一转,一分为九,倏然撕碎妖兽。

妖兽肉身挥散,他身形没有支持,再向下跌。

“寒珲尊者!”蚩卉震开面前妖兽,扑身而去,救脱力的寒珲。

招凝退而至,接上被蚩卉震开妖兽的反攻之势。

寒珲被蚩卉扶稳,寒珲伤势颇重,咬牙抿了一口血,抹了抹嘴角血迹,这才道了一声“多谢”。

蚩卉道,“寒珲尊者,你重伤不支,不如尽快远离前线战场。”

却不想寒珲瞬而反驳,“本尊无事!”

他更是挣开蚩卉,神光再聚,只留一声大吼,“本尊数万年没有经历这样的大战了,痛快!”

转瞬,人已经再次融入大战局势之中。

蚩卉错愕,但也大法并未散,反手再接招凝攻势,二人合力将面前妖兽剿灭。

两人有了瞬息平复时机,蚩卉道,“他们已经完全融入了,怕是连我们为何在此都不知了。只以为我们也是这远古大战中的一份子。”

“先人之战,刻在骨髓。”招凝忽而道,“也许是刻在冥冥中的使命觉醒。”

颇为热血之说,听起来有些荒诞,但二人对视一眼,却没有其他质疑,而她们冲入大战之中的行动便说明了一切。

这一场反攻兽潮的大战硬生生持续了数十个日夜,直至再一个深夜,妖兽最后的核心力量被众人合力溃败。

那是一只庞大的猛犸巨兽,四腿如擎天山柱,身形如顶天山脊,庞大巨物,只站在面前便自觉如蝼蚁,它没有任何妖力修为,偏生以元神的攻势都没有办法突破它肉身屏障。

只能接引大道毁灭与弑杀之力,寸寸割开猛犸巨兽防御。

此战便在数十元神合力下,持续了十余日,这夜血光都模糊了星空,猛犸巨兽庞大的肉身终于失去活力,轰然向战场倾倒,蔓延千百里的战场,大半被笼罩。

这一瞬砸下,覆盖之地,妖兽尽碾碎。

好在对战的修真者们提前得到提醒,都已遁走。

一战终了,所有人都狼狈不已,但也同时发出畅快的呐喊与呼声。

于是,那原本激发战意的号角成了此刻庆祝的洪洪之音。

“亲身体验过,才觉远古战场之震撼与恐怖。”有身影在招凝身侧响起,招凝微转目光,沙光远格外狼狈,浑身都是灵伤,连法力都无法一时恢复那些伤势,他注目招凝右手干涸之势,“招凝尊者,这右手可好?”

“无力无知觉。”招凝左手托着右臂,并没有过于焦躁,“想来战后要寻人一问。”

“不如就像本尊一般,直接斩去。”

后方转而另一声响,出现的是乌麟尊,浑身散发着大战之后的痛快,但他的左手、右腿尽失,他更不在意。

“那些妖兽中有操控剧毒的,本尊也不慎中招,本尊不如招凝尊者反应及时,直接控制蔓延之势。本尊下意识便想着斩去,不过斩去也好,待回归肉身,调息之后,自行重塑便是。”

招凝颔首,“确实可行,不过不急于一时。”

因为他们三人聚集交谈,另外七人也聚拢过来。

互相看了一眼状况,几乎都带着伤,更是狼狈不已,但彼此一笑,那些伤势都不甚在意了。

敖冀更是调侃皇甫敬,“皇甫尊者果然非同一般,我等具有伤势,尊者却状况最佳,着实厉害。”

皇甫敬谦逊道,“天府之中,这般妖兽潮大战最是频繁,敬也习惯大战,只是像这样庞然战场并未经历过,虽肉身未承受大伤,但神魂受到寒意侵蚀,恐怕修为也骤降了几分,实乃最惨。”

众人这才恍然,赤宓安慰道,“皇甫尊者不必忧心,我等也不过比你多一劫罢了,不然亦不如你。好在大战终了,赶紧找一处安全之地修整。”

他们正准备离去,却见祁裕还在同那巨弓元神说话。

“多谢这位道友。”祁裕拱手见礼,“如若不是道友相助,祁某怕是无法在妖兽群里脱身了。祁某单字裕,不知道友该如何称呼。”

“御瀛洞天邴星纬。”巨弓元神随口而说。

他的情况比祁裕更差几分,浑身沾染血污,丝毫不在意,只一展手,巨弓隐去,他像是在战场混迹多年的老手。

还有几人循着他而来,修为略低一到二劫,为首者一身法衣被撕成条片,也不在意了,只紧张关心问邴星纬,“邴长老,你没事吧,沐师弟说,你之前被金翅琼鸟吞了……”

邴星纬只抬手指祁裕等人,“他们将本尊救回来了,吞了,又不是灰飞烟灭了,何以惧此。”

得到一声责问,对方只讷讷尬笑,但也礼节俱到,与祁裕目光对上刹那,便拱手作揖,躬身致谢。

祁裕颔首代众人为此事承了谢。

而邴星纬这才抬眸打量祁裕和余下九人,说道,“你们是从哪一洲而来,莫不是睟洲,那里妖兽最少,镇压暴|乱也容易些。”

众人没有说话,由祁裕表示,含糊认了邴星纬的猜测,只道,“我们初来乍到,还不熟悉从洲情况,现在这……”

他目光掠过战场,意思很是明显。

邴星纬随意接过话,没有多想,“我们这从洲已经算好的了,不过是外部妖兽作乱,这一次不知受到什么感召,突然集群而攻,这才让我们猝不及防,陷入死战之局。我听闻,中洲大陆已经完全混乱,兽乱人亦乱,连天人之境也感觉棘手。”

他挑眉问,“你们可从中洲大陆路过?可清楚中洲大陆此刻的情况?”

这一话问的祁裕不知该如何回答,后方蚩卉解围道,“我们是直接破碎虚空而来,坠入从洲战场,没有机会去了解中洲大陆的情况。”

邴星纬也理解,“罢了,反正现在整个禹余九重天就没有一处安宁之地。”

他长叹一声,“走吧,即使援方,理应从洲招待,我便带你们去从星城修整。”

祁裕自是应了,众人也跟在后方,大抵是数十日的战局已经将他们法力耗尽,连破碎虚空往从星城的法术施展都觉得疲惫,故而只缓步御空往山脊城墙内走。

招凝坠在后方,战场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同他们一样往城墙厚退去,还有一小部分修真者在战场上收集残存的妖兽材料或者破损法宝。

对于低阶修真者来说,那都是宝贝,对于元神三劫,不过是身外之物,已无大用。

招凝思及邴星纬所说,一时间不知他们太上感应究竟到了远古什么时候,这并不想当初在时墟时空节点经历的繁荣安宁的禹余九重天,此刻像是还在浩劫更前之时。

前方祁裕和沙光远正与邴星纬攀谈着,并不着痕迹地套取此刻禹余九重天的现状,渐渐的,听者都有含糊的时间概念,不出招凝所料,此刻时间更在时空节点之前。

粗略估计,四百万年前的浩劫,跨越了五千年的大陆动**,再往前五千年便是时空节点所在的片段,而此刻时间还要再向前推三千年。

“……我等还以为睟洲妖兽暴|乱只是特例,却不想其他大陆更加严重。”沙光远故作睟洲之人套话着。

但邴星纬却目光古怪看向他,以致于沙光远心里一惊,只以为这装模作样刚开始就被揭穿了。

邴星纬确实怀疑,但大抵一起经历大战,认可他们的援助,只奇怪地问,“百年前,整个禹余九重天都感受到了撞击,怎得你们不知晓吗?”

这一问,众人紧张且更加疑问,什么撞击会导致整个禹余九重天颤动,而听此之话明里暗里都在暗示,这撞击就是各大洲妖兽异变的根源。

祁裕机敏接过话茬,“我等才从小世界出来,大抵是错过了,也听到不少人提及,还以为是天魔作祟。”

本就是含糊遮掩,偏生邴星纬认可了他的话,“是啊,最初谁都以为是天魔作祟,谁知道……”

他叹一声,摇了摇头,颇有往事不愿再说的意味,但祁裕和沙光远目光对视,谁都不愿放弃,远古的秘辛即使九洲都知之甚少。

“若只是天魔,那就罢——”沙光远正再挑话头,却不想邴星纬等人忽然顿住,神色大变。

邴星纬更是向前奔走几步,直至落在最前方,目光盯着城墙内,“不对劲,栾台师弟他们呢?怎么这么安静?”

坠在后方的十人心中一惊,无声靠近,似感觉到冥冥中酝酿的威胁。

招凝默然注视,亦感觉到前方气氛不对,按理说,不管是留守在城墙后支撑阵法屏障的修真者,还是从战场上撤回城墙内的修真者,大战过去,虽疲但酣,不会如此寂静。

更多尚未进入的其他修真者也定格在原地。

有人试探的问着,“会不会是他们已经回从星城了?”

但这样的猜测刚出口,便被四面而来的冷眼阻挡了,只令人觉得荒诞。

邴星纬缩尺成寸,几步跨越到山脊城墙前,还未来得及跃过城墙眺望内里之情况,耳边却先行传来咔哒咔哒的皲裂声。

下一刻,那本在几十年前建起、用于防御妖兽潮冲击的长城墙,同时垮塌。

烟尘四起,朦胧一切视线。

所有从战场归来的人,都已聚在城墙外,同邴星纬的位置无意识地一字排开。

“这长城墙不是用天地灵胎碎片万方之晶建立起的有形屏障,怎得会顷刻间崩塌?”有人下意识呢喃问着。

亦有人下意识地回答着,“难道说,这万方之晶也知晓我们大获全胜,而迫不及待地倾倒?”

“呵呵。”有人出声,只觉得这说法荒诞,看似幽默却一点也不好笑。

雾浪并不能阻止元神的视线,但这雾浪之中应该还有其他古怪的力量隔绝了他们的透视。

以致于,俱是筋疲力尽的修行之人,竟然不敢深入了。

可是他们不敢动,那冥冥中的威慑并不会被禁锢,不过是原地迟疑的时间,招凝忽然感受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威胁,同一时刻,蚩卉也感知到什么,大喝一声,“快走!”

瞬乎间,御空二十余人,骤然向高空或后方撤去,速度之快,已经是他们力竭之时的极限了。

然而须臾时间,那雾浪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穷尽的白色丝缕,就像是从巨型蜘蛛腹中吐出的蛛丝,缠绕交织成网,转瞬便扑到落后的几人。

只听“啊——”的长嘶声,七八声交叠在一起,几人便被分别裹束,径直向下拖去。

“寒珲尊者!”赤宓向下惊喊一声,寒珲也被束缚了。

寒珲调动仅剩的法力、驱动大道之意,试图挣扎出着古怪的白丝束缚,可却无法挣脱,就像是深陷到沼泽之中,力量施展的越厉害,反而越无效,便被缠裹的更加彻底。

只这挣扎的时间,寒珲已经只剩下一只手高举着,手掌无意识地在虚空中抓着。

赤宓眼眸一缩,不再迟疑,反身向下救寒珲而去,手掐大法,火光缭绕,灼烧着四周扑来的白色丝缕。

大抵有赤宓领头,其他被裹去的修真者的同伴,也不在顾忌,跟着去营救。

祁裕、蚩卉和敖冀都紧跟着去帮赤宓。

招凝站在高处,纵览此刻山脉之情况,七千年来头一次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惊惧感。

只见这些白丝都是从城墙坍塌中钻了出来,掏空了整个山脊,招凝以神识感知,一瞬间触碰,瞬而被窃取,直至此刻陡然明白,这些白丝并不是什么妖兽吐丝,而是凝成实质的吞噬之力。

有什么强大的生灵藏在从洲地底,正在……吞地。

好在这些挥散到天空的力量已经削弱了不少,赤宓等人及时将那缠裹寒珲的白丝剖开,敖冀一把提起寒珲的后领,瞬移至高空,赤宓三人有反身去帮其他被缠束的人。

“寒珲尊者,你没事吧!”忽然上方转来敖冀的声音。

众人抬头,却见寒珲虽被救出,还是一副力竭的模样,他活着,但……艰难地抬起头,竟然已经是耄耋之相。

不知是谁吸了一声,转而又有人吼道,“千万不要被那白丝裹住,会吸噬生机和法力的!”

这一句话来得恰是时候,其余几人被救出之时,不知惊扰到什么,那些白丝更加密集了,无尽之数,向上射出,甚至有几分吞天气势,众人听提醒,转而疾速闪躲。

但数量过多且过密,众人瞬身远离,甫一现身,白丝便已形成了包围之势,险些无法再逃了。

所有人本就力殆,再应对着古怪生灵的吞噬之力,一时间,无人可轻松躲避。

连招凝都不甚被缠缚,不知运气是好是坏,那白丝正巧纠缠在招凝枯涸的手臂上,半个右小臂都无知觉、无法力,再加之白丝缠束,形成莫名平衡,白丝欲吞噬生机和法力,枯涸之力也欲占据。

如此,除去小臂,招凝自身反而没有收到任何影响。

但亦是这样的经历,让招凝瞬乎有了主意。

白丝铺展在天空,犹如丝帘坠落,处处皆是丝缕,无处可避,便只能重新掐起大法或抵御或斩断。

所有人都在铺天盖地的吞噬白丝中斗争求得周遭空白,以获生机,唯有招凝忽然定格在原地。

“招凝尊者!快施法斩断这些诡物啊!”沙光远惊而提醒,“不然便会步寒珲尊者后尘了!”

可话音还没有落,招凝忽然周身神光浮**,金光巨树枝蔓一根根蔓延,以反绞之势,将逼近身体的白丝强行扯开,而单手有起一法诀,一道灵光冲开天空白丝“丝帘”,往战场上去。

战场上还有些许低阶修行者正在拾捡妖兽材料,他们当然意识到了山脊高处发生的恐怖之事。

对于低阶修真者来说,似乎太过遥远,就像“天”塌了,在上方顶着的是天人与元神,他们低阶修真者又能做什么呢,倒不如多拾捡材料,万一“天”又好了呢?

彼时正巧有一个矮小的低阶修真者搜索到旱魃皮囊处。

这皮囊力量尚存,仅仅是跌落在地面上,便引起方圆百丈的干涸。

矮小修真者对此很是敏锐,知晓这皮囊必定是什么宝贝,伸手去取,枯涸之势瞬间蔓延上指尖,转瞬指尖传递古怪的感觉,还没有反应过来,却见灵光从山脊诡异处而来,将那皮囊一卷,高飞离去。

他本升起气恼与怨气,却在气流上升之时,亲眼看见手指化作了飞灰。

招凝取皮囊的须臾时间,赤宓等人冲来,将那些缠绕在金光枝条上的白丝斩断,而招凝已将那皮囊完全融为枯涸之力本身,同时持大法,法印携裹那枯涸之力,骤然在虚空按下,法印以掌下半寸为核心,以平面向四面八方扩散。

一圈有一圈,吞噬之力和枯涸之力两相碰撞,互为湮灭。

山脊高空终于清空了百丈之地的空间。

一众二十余人汇聚,有人互相支撑,有人提着已耄耋的同伴。

邴星纬最后匆匆聚来,“该死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坤山山脊下!”

“不。”忽然有人颤声反驳,目光直视着前方,眼里聚着仿若蝼蚁的恐惧。

众人下意识循着目光看去,一时间死寂,还是祁裕呢喃出声,“原来,不仅仅是在坤山山中,是整个从洲内里都被它覆盖了……”

只见整个从洲不知何时陷入白茫茫一片,万千生灵要么被包裹成茧,要么被还在白丝覆盖之下艰难挣扎着,以致于白丝缠绕的表面形成一股股鼓动。

“御瀛洞天——”邴星纬本是忧虑呢喃,开口几字便变成了嘶喊。

瞬间冲出,再也不管自身伤势和消耗如何,强行调动法相,法相咆哮呈现,是半身巨人相,壮硕虬结,面向凶狠,虚空一抓,那本有邴星纬本体施展的巨弓呈现,下一刻在法相手中形成更夸张的大小。

神箭猛地射出,携带者无穷的战意和极致的杀戮,所过之处,白丝尽斩,断裂的白丝像是有弹性或是有灵性,瞬而回收,他冲向御瀛洞天方向,呐喊着,“邓长老!温瞿!石业——”

其余人也受到感染,紧随其后奔去。

可还不待他们靠近邴星纬百丈,便见那些收敛的白丝再次迸发,倏然将邴星纬缠裹,他甚至连挣扎都来不及,就变成只露出一颗脑袋的茧。

而更令人惊惧的是,地动山摇,大地裂开深渊般的深沟,一团气焰溜出,并汇聚成一只乳白兽影,兽影唯一的特点,便是那一张仿若能容纳禹余九重天万万里汪洋的凶口,且那凶口,顺然一扑,将不可动弹的邴星纬完全吞噬。

“邴师兄——”随他而来的几个一劫元神,瞬间失神,陡而一同扑向邴星纬。

但被赤宓抓住其中之一。

“放开我,我要去救邴师兄!”

“你们从睟洲哪里来的修真者,竟然敢阻挡本尊!”

不过是一劫元神,此刻所有的紧张和惊惧,都因为邴星纬的气息消失顷刻间碎去,留下的便是冲动和焦急。

可有人忽然在后幽幽说道。

“你以为这诡异妖兽的力量是我们能承受的吗?”

是祁裕的声音。

“它已经不是寻常境界的妖兽了,它现在……堪比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