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凝抬眸看着他。

大抵是为了让招凝看的更仔细些, 他微微倾身。

不过尺长的距离,面与面,目光勾勒, 是招凝极不熟悉又难以忘记的脸, 这张脸曾经让师叔在时墟九死一生。

她下意识的伸手触碰,可还有一厘距离, 指尖却顿住了, 大抵太过了解招凝,于是银光晕开, 身形转变,这张脸成了招凝倾慕的模样。

他在向下倾了毫厘, 主动触及招凝指腹,微凉的体温,让招凝最初的意图无意识的继续。

触摸, 描摹, 感知……

招凝想,不知何时开始, 秦恪渊的体温变得异于寻常,那微凉感介于冷寒与常温之间。

“师叔……”她又轻声唤了一遍。

“嗯。”

可招凝却没有继续说什么。

这时, 秦恪渊却俯身, 侧首轻轻触碰招凝的唇, 亲昵而湿软的感知, 让招凝再次忆起时墟时空节点中的吻。

稍稍分开, 鼻息交换,目光相对, 秦恪渊低声道,“别再避了。”

招凝微微侧开, 顿了许久,她能感知到秦恪渊的目光依旧注视着,片刻后,向前半步,挤进他怀里的位置,伸手抱他,脸蹭埋进他颈下。

秦恪渊一直维持着负手倾身的姿态,直至此刻才放松般,伸手将招凝紧紧搂入怀里,一手按着招凝脑后,侧首,下颌蹭过招凝一边的发。

无声的,好像谁都不再提及轮回之时,那句突如其来的“怕你啊”。

许久,招凝闷在他颈下的声音说道,“师叔,我在时空节点遇见了你,两百年前的你。”

“我记得。”

“那个时空节点……那里混乱才起,后来的两千七百年,师叔,你还好吗?”

秦恪渊收敛下颌,托着招凝后脑,让她看向自己,目中含笑,“后来的后来,不是在坠仙域与你相遇吗?”

见秦恪渊又避而不答,招凝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可秦恪渊臂弯扣得很紧,连招凝瞬移的动作都压在了怀里。

招凝推着他胸口,“师叔,你总是什么都不说,你总是一次又一次骗我!”

大抵是终于触及根源,招凝的情绪一瞬爆开了,她盯着秦恪渊,眸子有些红,“坠仙域你说你伤势全好,却已是寿元将近;结婴历劫之时,你说陪着招凝,最后不辞而别;时墟遇见,你说再也不会离开,结果在招凝面前魂飞魄散……”

那最后的四字让招凝泪从眼角流下。

“招凝……”他眸子垂下,似要说什么,但却被招凝掩着嘴,不让他打断。

招凝声音也哽咽了,“时空节点,你说会守着招凝,结果将我推入轮回池;轮回中,你让招凝得偿所愿,却还伪装成方恒让我一击杀了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同招凝说呢,为什么要有隐瞒,为什么要推着我往前走?”

她手下的力道松了,半遮在他唇上,并不再阻挡秦恪渊说话。

招凝问道,“是不是今后还会有这样的隐瞒?还要让我继续得而复失,茫然无措地去寻你?”

秦恪渊闭了闭目,哀叹地看着招凝,却什么都不说了。

大抵招凝说开了心中的难过,仍然得不到确切的回应或者承诺,招凝真的生气了,挣扎不出他的怀抱,周身的神光骤然涌现,强行用法力迫使秦恪渊放手,却又不敢伤及到他。

又形成了几分拉锯僵持,秦恪渊这才说道,“招凝,师叔没……”

意识到秦恪渊要说“没有办法”之类的话,气急之中,招凝狠狠反驳,“你不是我师叔!我们没有师承关系,现在也没有境界差距!招凝没有师叔!”

气急败坏,又挣扎不得,最后撑着他一臂,转身背对。

腰身在掌下转了半圈,招凝却听见他一声轻笑,下一刻,腰上加持力量,身子强行扭转,双唇被强硬吻下,比当年更湿|热粘|稠的吻,唇|舌|.交缠。

但当年招凝试探着回应,现在情绪不虞,避而不应,反而气急啃|咬。

于是,人被托起,照壁作撑,深入纠缠,缠|.绵不休。

直至许久,招凝失了那分反抗,这吻才变得和缓温柔。

法力好似都被遗忘了,双腿像是无处可放,只能勾着另一方身体,衣袂的摩擦,因为极其贴近的距离而消失,反倒隔着衣裳感知肌肤的温度,那微凉感好像散了。

招凝动了动,又重新开始推拒,胳膊蹭到照壁上凹凸的浮雕,光影在余光中掠过。

心头猛地一惊,陡然意识到他们在那里。

“唔唔——”堵在喉间的声音含混着,半晌才想起神识传音。

“别……师叔……放开我……别在这里……”

毫无作用,不,是反向加剧,连神识传音都在颤抖,最后只剩一声叫唤。

“师叔!!”

好一会儿,终于被放开,双唇蹭过。

含笑而低沉的声音问道,“你唤什么?”

然而,招凝现在没有更多的想法,即使扣着腰身的力量放缓,招凝反而更往秦恪渊身上贴,只求将后背脱离照壁。

目光慌张地往后看了一眼,一手勾着他后颈借力直身,一手立四指掩住他的嘴。

秦恪渊眼角笑意,顺从的不再说话。

好一会儿,招凝没有感知到终洹渊有何异动,那慌张的情绪才稍稍缓了下来。

大抵被托抱着,于是,难得有向下俯视秦恪渊的视角。

招凝心头脑中却满是荒唐,压着声音道,“师叔,这里是祖师行宫,就算……就算可能祖师仙去,这般也是大不敬啊!”

秦恪渊愣了须臾,“哈哈哈……”却是笑出了来。

“师叔!”招凝觉得秦恪渊很是古怪。

他咽下声音,抱着招凝,埋在她胸口,肩膀微微颤着,招凝知道,他还在笑。

片刻后,不知是顾及招凝情绪还是当真敬畏祖师,笑意收敛,仰头,与招凝怀疑的眼神相对。

招凝觉察不对,动了动身子,试图从托抱中滑下来,秦恪渊不再阻挡,招凝落地,侧身去看那光影流转的照壁,照壁依旧是那星云交织的模样,有一种浩瀚之相和难以言说的造化之感。

她转眸看秦恪渊,想起最开始时他说的“是但又不是”,“师叔知晓吗?”

秦恪渊注视着照壁流影,垂下眼眸,与招凝对视,“是‘天’,两处‘天’。”

招凝当然知道他口中的‘天’并不是什么天空,而是类似禹余九重天的“天”,指的是大千世界。

倏而有些惊奇,“所以,从域外看禹余九重天,便是这般模样?”

“嗯。”秦恪渊很平静的应声,对“天”的关注甚至还没有对招凝的注视来的热烈。

招凝一时眼神闪烁,耳尖泛红,避开他的注视。

“进去看看?”秦恪渊提议着,似乎不再在意招凝的躲避。

“嗯。”招凝平缓下来,随着秦恪渊绕开照壁。

走动时,招凝说起寒俞带来的消息,“天魔巢的空洞之外,似乎有域外之人的影子,他们应该来自其他的‘天’。”

“天魔巢外,有天魔游走,不乏天尊级别的,再有时墟作拦,不会轻易进来的。”秦恪渊的观点与招凝一致。

正巧绕开影壁,招凝顿住,眸光扫过殿内,并非那种议事宫殿,没有高台和席位,只有寻常正榻与案桌,想来只是一处休憩之地。

殿中的视野很开阔,左右两侧没有封闭的房门,只有半截帘幔垂挂,而殿前殿后也只是以大型屏风遮挡视线。

终洹渊中没有残留的祖师威压,只有因为装饰摆设风格冷硬而带来几分凉意。

也正是因为这凉意,才让招凝真正感知到这里至少是天人行宫,也只有这般境界才能让三劫元神感觉到凉。

招凝下意识地往秦恪渊身边靠了靠,本来就被环着腰身,这般反而更紧贴了。

大抵还没有完全走出适才的亲昵,他身上的温度并未凉下。

“是过了几百万年的时间,当年的气息已经耗尽了吗?”招凝问道。

“可能。”秦恪渊应道,目光环视一圈,又低眸轻笑着,“所以也没有不敬。”

话音未落,招凝瞬间离开了他的怀里,留给秦恪渊一个背影,往里面去了,长发遮挡着温度提升的耳朵。

秦恪渊笑看着,没再说什么,负手缓慢跟在招凝身后。

转过前殿屏风,中殿亦是大概的形制,但大抵是书房之地,靠边摆放着几张形状不规则的博古架和书架,其上的书册大部分是竹简,招凝还未靠近,但因为行走带起空气的波动,只轻到微乎其微的风,却又轻而易举的将一只竹简吹散了。

摆放了几百万年的书简,经不起周遭丝毫的变化,瞬间风化了。

招凝瞧着那飘散的粉末,甚至不敢动用法力,只怕法力更大的波动会让书架上其余的竹简也跟着风化。

她转眸看秦恪渊,些许可惜,秦恪渊站在身后,温和的拂了拂她发顶。

“随缘。”

招凝也没有过于纠结那风化的竹简,该看到的便会看到,不该看到的,无缘而已。

她扫过一眼,中殿的屏风很是素淡,没有任何的点缀和纹路,隐隐能透过屏风看见后方寝殿。

带着几分对祖师行宫的好奇,目光一一略过,左侧有通往庭院长廊,右侧是半截幕帘隔开的静室。

招凝只站在屏风处外寝殿看了一眼,低矮的床榻,素净的帘幔,寡淡的摆设。

她转过身对秦恪渊道,“行宫的主人必是苦修的。”

秦恪渊眉宇微动,笑问道,“为何?”

招凝往左侧庭院走去,随意回答他,“寡淡且没有半分痕迹。”即使博古架上的装饰物都有细不可见的划痕。

直至走至九曲内廊尽头,庭院唯一看见外界的区域,生长着一棵枯败的无名树,但树上苍白的枯叶却还在枝丫上摇摇欲坠的挂着。

招凝像是走不动道了,呆呆的看着,这一刻,她有一种置身寂灵之府中通廊中静看那苍白古树的感觉。

所以,这就是行宫让自己似曾相识的来源吗?

秦恪渊低声道,“它没有被时间侵蚀。”

招凝被提醒,于是走出九曲内廊,步入庭院中,站在无名树下,静静看了半晌,才伸手轻轻触动,无名树周身晕着毫厘的纯白光华,因为这么一触而起了波澜。

无名树轻微的摇摆,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招凝缓步向前,指腹的触碰变成掌心抵碰,法力下意识地传递到无名树内,刹那间,太虚六道灵源秘传所含的恢复之力,让无名树仿佛活了过来。

纯白光华细微的闪烁,一点金光从内部点亮,而后散做无数金丝向每一根枝杈和叶片涌去。

招凝像是做错事般,倏然收手,维持着收手的姿态,向后退了半步,便退进秦恪渊怀里。

她后脑抵着他的肩抬头仰看他,看他眉宇平缓,安抚道,“无妨的,你看。”

招凝转动目光,便见法力让无名树焕发生机,繁茂的枝摇曳,发出簌簌声响,转而纤薄通透的叶描摹着一圈金色婆娑而下。

有那么一瞬间,招凝好像看到红树小院红叶飘舞的桑明树,又好像看到万年前时空节点中的红树林,但明明颜色寡淡极了,连金光勾勒的边都改变不了半分。

一片叶片从招凝未收回的手侧滑下,带着与终洹渊如出一辙的凉意。

“这究竟是哪儿啊?”招凝呢喃着。

她寻求答案似的看秦恪渊,但他大抵也不知晓的,只摇了摇头。

招凝脚下移动,不知为何环住秦恪渊的腰,更进一步抱着他,脑袋埋在他颈下。

下颌抵着招凝的发顶,一手负着,一手温和地抚着招凝的发。

“想回九州了吗?”

太过懂得招凝的情绪,更明白她对红树小院当年的安宁平静的眷念。

招凝没有应声,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下颌收敛,轻轻亲吻着她前额,又落在她眉眼上,吻去已经不存在的泪痕,这才触及她的唇,温和的蹭抚。

就在这时,终洹渊外却传来喧哗之声,声音毫无避讳的传入大殿中。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祖师行宫?果然存在极魔禁地中。”

“可找到了娑风尊者和洞之尊者的气息。”

“没有,尊者,这里必然有古怪,娑风尊者和洞之尊者都离奇仙去,一点声响都没有,若不是从宗门传来魂灯的消息,我等丝毫没有感知。”

“正是,不能轻易试探,否则必会向娑风尊者和洞之尊者一样。”

“……”

交谈声让招凝从情绪中抽离,她侧开脸,收了环抱的动作,“是碧幽洞天的人。”

“嗯。”秦恪渊应了一声,直身站定,眸子往那方向看了一眼,透过终洹渊重重遮挡看见外面的人,“一个二劫元神,两个元婴。”

招凝也感知到了,她说道,“他们不敢进来。”

“也进不来。”秦恪渊道,“那照壁是整个终洹渊的禁制核心,肆意闯入,便会被禁制扼杀。”

“当年,那洞天尊者带着一众碧幽洞天的人而来,才垮进大门,就被一道光芒甩飞了出去。”招凝往前走了几步,语调平淡说着,“然后被我杀了。”

“该杀。”他冷声评判着。

招凝脚步顿下,转眸看了秦恪渊一眼,只凭两字察觉到一丝奇怪。

“师叔当年跟着我?”

招凝未说为何杀死张洞之,秦恪渊也从来不是不问青红皂白便随意评判“该杀”二字,如若他不知,他会问“为何”,而后站在招凝身边。

秦恪渊笑道,“躲而不见,避而不遇,怎的还不让师叔跟着了。”

提及十年的躲着避着,招凝瞬间有些讪讪,便听秦恪渊调笑了一声,“小没良心的。”

招凝拦在他身前,像是要争一争哪里“没良心”了,之前在照壁前控诉的话语好像又到嘴边了,招凝神色便黯淡了下来。

秦恪渊笑意收敛,向前了一步,靠近招凝,些许忧虑的,“招凝?”

大抵是怕招凝再陷入那般情绪无望中。

他低首,正欲安抚,却突兀的,唇上被快速啄了一下,身体一顿,便将招凝眸中少有的狡黠的笑。

像是仿着他在照壁前的行为,只是触之便离。

招凝瞬而消失在原地。

——过往略过,心知肚明,不再提及。

秦恪渊怔愣转笑,知晓招凝并未出终洹渊,没有瞬身跟着,只负手缓慢往招凝位置走去。

招凝站在正殿中,照壁拦下了殿内外的相互视线,她往照壁一侧走去,外面的人还在试探着。

“不行,拿不到圣物,宗门必定会责罚我们的。”

出现在大殿外的视线范围内的那一刻,招凝的身影便隐去了,她看见外面三人纠结的神色,踌躇徘徊,想进却又不敢进。

“责罚又怎样,这可是祖师禁地,听说这位祖师行的是寂灭大道,我等擅自闯入,会瞬间被抹灭的。责罚总比直接被抹杀的好。”

“可是,我们好不容易破解了那外面六片圆轮的古怪阵法,走到这里,圣物触手可及,这么放弃,不甘心啊。”

说话的是两个元婴,他们前方墨绿长袍的元神正紧紧盯着照壁,眉头紧锁着。

大殿只有尺余的门槛像是一道天堑横在他们身前。

这时,秦恪渊走到招凝身边,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形,又低眸看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招凝,招凝指了指元婴中的一人,那是便是说“不甘心”的那位。

片刻之后,“不甘心”元婴不屑地看了同伴一眼,走到元神身边,“田某愿意一试,还请尊者护持。”

元神顿住,看了一眼,抬颌应了。

便见“不甘心”元婴气势汹汹地走到门槛前,然后瞬间气势低了下去,仿若已经感知到了那照壁上的寂灭力量,颤了颤,抬起的脚尴尬地不知该不该放下,他微微侧头,只见元神依旧抬颌看着,后方同伴冷眼瞧着,像是要他不踏入,便将他扔进去。

急是他急的,行动是他行动的,硬生生咽了一口唾沫,抱着必死之心,脚越过门槛,再一迈下,咦,没有任何攻击之势。

瞬而大喜过望,但喜还没有浮现在脸上,终洹渊中骤然掀起了狂风,瞬间将他如一片枯叶一般席卷而出,顺带裹挟了外面的其他二人,连那元神都没有办法挣脱半分。

只听几声惊嚎,连声拉了极远的距离,直至连神识都感知不到了。

他们被扔出了玄之又玄的空间,直至被狂风卷去了极魔禁地与此相隔百里的地方。

招凝眼眸笑弯着,见秦恪渊施展法术的手还没有收回,他抬手一挥,通往终洹渊的“门”被关上,终洹渊的大门也无声合拢。

“师叔这般悄无声息,他们必是以为这祖师行宫除了那抹杀禁制,还有其他的阵法。”“知难而退,也是可行的。”

两人交谈着往大殿内去,走遍终洹渊每一处房间角落,他们在庭院深处寻到一处向内深入的昏暗地方,冰寒之感丝丝缕缕地渗入身体,不得不运转法力,调动神光护持周身。

一扇冰门出现在眼前,推开之后,却是万年地心寒冰构筑的地牢,寒气成白雾浮**在地牢中,隐隐约约有一块碑出现在中央。

那像是由冰雕刻而成的碑,通透而不沾染任何杂质。

“这就是他们寻找的镇地碑吗?”

招凝喃喃着,“好像是三劫的通天灵宝。”

整个终洹渊都没有半点气息,这通天灵宝也不会有任何通灵气息。

“镇地碑,凡镇守下,另辟洞天,皆成领域,自成法则。”

秦恪渊感知镇地碑,缓缓陈述着它的神奇之处。

事实上,凡洞天皆是天人在此界开辟的小秘境,此秘境为仙灵福地,远超外界天地灵气浓郁程度三倍以上。

所以,那些以洞天命名的宗门,大多都是处在这种仙灵福地中,少数会将内门放置在洞天福地,外门设立在福地之外。

但这并不是说明凡有洞天的宗门,都有天尊镇守,更多的,只能说明这些宗门中有洞天福地,可能是占据的远古废弃洞天,也可能当真是天尊开辟。

不过,话说回来,此镇地碑似乎不仅仅是开辟洞天那般简单,寻常洞天的法则已经遵循天道,于是这“自成法则”便显得诡异且奇幻。

“师叔可还记得,那张洞之的碎片记忆,说他乃是天府之人,若是找不到镇地碑,天府便会毁灭的。”招凝看向他。

但秦恪渊只应了一声,神色冷淡的提及天府之乱,招凝目色跟着沉下,天府之乱是被那些九洲大能归入劫难之中。

“师叔知晓?”

“我并未接触过天府,但听闻此地古怪至极,似是小世界,却又与九洲法则无法全部融合,当年天府之乱,据说是天府小世界中的数十元神进入九州,数年时间杀死了更洲半数修真者。”

招凝错愕,这更洲即使是九洲八大洲中最小的疆域,那也一片方圆万里的疆域,修真者再少,即使半数也有数千上万人。

“怎会这般杀戮?!”

秦恪渊摇头,“十万年,至今没有确切的答案,后来皓空天尊出手,将数名为首元神抹杀,其余元神皆扔回了天府。”

“如今,这碧幽洞天多半由天府控制,他们莫不是想卷土重来?”招凝顿了片刻,陡然之间想起碧幽洞天操控朱州红袍,而引起昆虚魔乱。

她眉间微紧,“师叔,这碧幽洞天……”

只是后语被招凝咽了下去,碧幽洞天操控红袍者到底是谁主导,一切都是未知的。

秦恪渊明白招凝未尽之语,“当年我暗中潜入过碧幽洞天,颇为古怪,上到宗主下到真传弟子,甚至不知九州的方位。”

招凝皱着眉,“可是……当年……”

当年纪岫从红袍记忆里搜出来的信息,当年冷霜泷警告碧幽洞天的恐怖,一切言犹在耳。

是那些知晓的信息是假的,还是有人藏在碧幽洞天,藏得极深,连秦恪渊都不能察觉。

好一会儿,招凝察觉眉间有指腹抹过,她微微抬头,于是抹平她眉间凝重的手顺而拂过她脸颊。

秦恪渊说道,“昆虚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幕后之人要寻,当年之事要个真相,但却不是现在。”

招凝疑惑看着他,秦恪渊笑着,“我们招凝五十年轮回生死劫,一夜连渡三劫,十年游历羡洲,再遇天尊衰劫,这境界修为可还适应,可还稳固?这奔波游走可曾疲了?”

秦恪渊这般一说,招凝这才恍惚发现,自己用了六十年完成了寻常修真者六万年才完成的事情,哪怕现在境界并未涣散之相,闭关巩固,才是最迫切的做法。

招凝仰眸看着,想说境界其实不在意,只是那句“可曾疲了”让招凝心中波澜,她迈进一步,便被秦恪渊揽在怀里。

“累了。”秦恪渊替她说着。

“便在这里休憩?”他问招凝。

招凝对这里甚是欢喜,并不仅仅是因为庭院的那棵无名的树,只是,招凝还纠结着,“……这里是祖师行宫,占据此地,是不是过于不敬了?”

秦恪渊笑了一声,“祖师已逝,行宫仍在,气息却消,便是留个后辈的。何谈不敬了,再说祖师在了,还不准晚辈借地修炼或者……”

他话还没说,被招凝掩住了嘴。

招凝仰头说着,当着这段对话不存在,只说,“我要去闭关了,长则数百年,短则几十年,师叔自便。”

重音似是落在“自便”二字,秦恪渊眉眼含笑,没有多说什么,只应了声“好”。

*

百年后。

终洹渊的静室内,一圈圈禁制封闭了视线,也模糊了感知。

坐在榻上的秦恪渊忽而感知到什么,抬眼看静室方向,隐隐有金光在禁制之中游走。

他目中并无惊讶,只略过喜色,放下手中的竹简,负手站在禁制外,目光注视着,平静等待着。

径直内,招凝周身缭绕着无尽的金光,在其背后的虚影,金色巨树缩小不过丈余,但那繁茂的枝丫交织着,将招凝整个拢入树荫之下,金光在巨树上丝丝缕缕的洒下,像是帝流浆一般将她身体中的力量调动而净粹。

整个静室之中,仿若陷入虚无禁地,金光缭绕着,仿佛每一缕都是天道赐下的大道之意。

当太虚六道灵源秘传缓缓运转到最后一个周天,背后的巨树法相中隐隐呈现招凝如神灵般的元灵,元灵蓦然睁开眼,目色之下,太虚尽退,一切在意识掌控之中。

须臾之后,元灵像是达成了某个契机,缓缓地闭上双眼,身形隐入巨树法相之中,仿若融为一体,紧接着,法相流光沿着枝丫尖端缓缓游走,又向招凝体内内敛而去。

招凝双手定诀的姿态在百年后有了新的转变,缓慢收拢,金光渐渐涌入体内,静室中的光华褪去,双手放于双膝上,缓缓睁开了眼。

眸中金光掠过,刹那时间,仿若看透了世间法则,更穿透了静室禁制,看见外面等待的秦恪渊,只是目下,他并非肉眼见到的状态,更像是元灵,浑身笼罩着银色的辉芒,内敛且寒凉,像是从无尽冰封的长生海走出的一样,身姿如松,气息如深远而无法触及的星空,元灵状态下,他衣着看起来都有几分朴素。

但金光很快便掠去,那通透之感也消失了。

正巧这时,周遭禁制解开,秦恪渊从外面走了进来。

招凝抬眸嫣然而笑,唤了声,“师叔仙福。”

他眼里带笑,勾勒着招凝身影,走到她身边,伸出手,这才应了声,“招凝亦是。”

招凝伸手搭在他手上,看似要借他的力从地上站起,却没有动作,而秦恪渊好似也没有向上拽的力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

于是,秦恪渊半跪下来,俯身环住招凝,倾身吻了上去,温柔缱|绻的,时隔百年的亲吻。

大抵一切刚刚好,所以这个吻越来越深,渐渐裹上了几分侵|.入的意图。

招凝并没有反抗,也不知过了多久,湿热的吻从唇上离开,沿着下颌探在白皙脆弱的颈部,招凝微微闭目,只抱着他。

但……就在这时,神识中反馈了一丝波动,是来自终洹渊外的。

招凝睁开眼,“师叔——”

她低声唤了声,可是后面的“有人”两字还没有说出口,便被堵了回去,甚至神识都在某种强硬的力量下被压入了身体里。

而在终洹渊外面,不,应该是那似虚似实的空间中。

几个人站在六轮圆盘前方,眯眼盯着那圆盘,当明世镜没有开启的时候,它六片圆盘中间的圆光镜是混沌的状态,看不清晰任何的情况。

“这东西真的是传说中的明世镜?”为首的人问道,他一身衮服,修为在元婴巅峰,周身神光更是耀目,腰间只做佩饰的东西都是二劫的通天灵宝。

他身侧站着两个一劫元神,却没有丝毫傲慢漠视的状态,甚至对他又几分恭敬的表现。

其中一个元神说道,“少主,这是我们从碧幽洞天得到的消息,不过他们似乎不知道这就是能够通晓禹余九重天万劫万事的明世镜,他们仿若在试图破坏这明世镜寻找着什么?”

“确实,听说他们觉得这明世镜之后应该还有另外的空间。”

两个元神的话语十分的暗示,这些消息都是从元神口中探听得到的,甚至还有三劫元神关注着,这让他们对这明世镜后面的空间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可偏生,这为首的元婴丝毫不在意。

“空间?能有什么空间,无非就是什么秘境或者洞府之类的地方。”

为首元婴十分不屑着,他的模样很是年轻,几分俊朗,但却被他傲慢无谓的神态破坏的有几分令人惋惜。

“秘境、洞府,我玄苍洞天应有尽有,哪怕是远古遗留的洞天福地也有两处,有什么好多此一举的,不过是寻常东西再看一眼罢了,浪费时间。”

为首元婴指着明世镜说道,“既然这个就是明世镜了,不要耽误了,直接利用这明世镜,寻找我此行要化神历劫的地方,我可不想被化神这个阶段拖累了。”

见少主对明世镜之后的空间这般态度,两个元神在后方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颇为不愿,但另一人却是眼神示意着“听从安排”。

最后,便有一人站出来,聚集法力探入到明世镜中,驱动明世镜。

这般一看,这元婴少主在所谓的玄苍洞天中的地位之高,便隐隐可见。

随着法力的驱动,那元神不断的在明世镜中试探着,直至终于察觉到某种关键,法力一转,那六轮圆盘上的圆光镜缓缓转动,混沌之状也渐渐褪去。

当年,招凝等人看到的地图景象浮现在三人面前。

那是完整的九洲地图,三人一看便知,但是其中还有那隐藏的九州。

“这是什么地方?”为首元婴指着九州。

两个元神神色掠过一丝不屑,嫌弃道,“少主,这是被封禁的破落大陆,已经被天道遗弃了,是个荒芜的地方。”

为首元婴“哦”了一声,这么一听便是毫不在意了。

“行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元神说道,“还请少主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到明世镜中,这明世镜会有感知的。”

为首元婴挑了挑眉,没有多说什么,试探着将手触及到那明世镜的表面,紧接着便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将他的法力抽离,一瞬间好像意识飘**恍惚了。

就在这时,身侧的两人却同时吸了一声,这声音实在令人无法忽视。

为首元婴意识收拢,皱着眉睁开眼,“你们怎么回事?”

骂声还没有完全出来,却见身侧的元神指了指那明世镜。

为首元婴一看,眼眸瞪大了,却见地图上某一个光点闪亮异常,而其他的光点均黯淡了下去,而那光点所处的地点便是九州所在地方。

他急了,适才才听两人说那地方既封禁又破落,怎的明世镜说他化神契机在那鬼地方!

“你们,你们莫不是在耍我?”

“少主,这明世镜如何能作假?”

两人苦笑着,正准备迎上少主的怒骂,却在这时,猛然察觉到敌意和杀机。

一瞬间,两人便在为首元婴前方拦住,“小心!有人来了!”

果真,在似虚似实的空间之外,一身深绿长袍的中年男子,带着十数人,飞了进来。

他们似乎对明世镜前的三人毫不在意,甚至还有闲心交谈着。

“大长老,你看,果然有人来这里了,我早便知道,那飞入禁地核心的镇地碑必是假的,真正的镇地碑还在那终洹渊中。”

说话人便是百年前站在终洹渊外的元神尊者,他当年被卷抛在极魔禁地的边缘,狼狈且惊恐至极,以为终洹渊必有其他大型阵法护持。

于是调动了整个碧幽洞天在极魔禁地中的力量,势要将镇地碑取出来。

却不想,那一次刚到附近,连着似虚似实的空间都没有打开,却见一道光华从虚空中骤然飞出,光华之中包裹的便是镇地碑。

当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光华上,眼看着那镇地碑飞入了极魔禁地的核心地带,那里危险至极,还有残留的天尊级天魔的残余气息,以及当年异化诡变的各种地界,难以深入。

然而镇地碑的**着实太过强大,百年的时间,他们的人一批批进入核心地带,却都是铩羽而归,连镇地碑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于是,便有了这样的结论。

而这突兀出现的三个人好像在暗示着,他们便是趁虚而入要来窃取镇地碑的小人。

两个元神瞧见那为首者的气势,眼眸紧锁,“三劫元神!”

刹那间,气势皆无,脸色白了下来,只一心同身后少主说着,“少主,快走,来者不善,他们会杀了我们的。”

但显然这话才说出口,便引来了嘲讽,“走?笑话。”

说着,一道轻飘飘却威力惊人的灵光向他们射来。

此地仅有的元婴终于感觉到致命的压迫力,脑子一转,像是找到求生之路,骤然拽出腰间的配饰,借那二劫通天灵宝的力量竟破开了明世镜的“门”。

终洹渊内,气氛暧|昧缱|绻着,湿热流连在后仰的颈间。

但那骤然放大的争斗声,让招凝身体绷紧。

“师叔——他们进来了——”

同时伴随着一声愤怒之际的尖吼,“你们尔敢杀我,我是九空刹少主!”

时至此时,颈间的吻终于顿住,招凝缩进他怀里。

秦恪渊眸色阴冷地看向外面,仿若应溟的阴鸷重现在这张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