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
为了将来的安全, 几人还是准备去地下一探究竟。
白悦溪则是有更深切的想法，她直觉，她们这次应该会有什么更大的收获, 不光是关于金展鹏，也不光是关于这一片地下河道的命运。
或许和本次的天灾相关也说不定。
狭窄的地下室里, 气温比外面还是降了几度的, 白悦溪抹干净额头上的汗, 从楼梯爬下去, 果然在某个位置摸到了一个隔板。
每次看到这样的地方, 白悦溪都想感慨一句，房主为什么就没有来得及藏进来呢？
白光的瞬间爆发，几乎会让所有人丧失反应能力，鬼压床般的窒息感和仿佛置身柔如般的刺痛, 几乎很少有人能在那个瞬间做出快速的反应。
她也是提前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 为那即将坍塌的天, 为噩梦里自己最害怕看见的场景, 付出了一切去准备，所以当意外降临的那一天，白悦溪只会意外于天灾降临的方式，而不是结果。
但她宁可自己只是浪费了钱，浪费了时间，也不愿意天灾真的降临。
解决地下室隔板之后, 她敲了敲旁边的墙。
“你那边也进来了？”
到了更深的地下, 墙壁似乎也变薄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同为地下密封空间, 所以隔音效果比之前更差了。
白悦溪还有手指敲了敲, 这次不是为了发出声音提醒隔壁, 而是想试试质量。
这空心声音怎么听都不像牢靠的样子。
“你们往旁边退一点，这堵不是承重墙，我试试能不能开个小口子。”
墙后的几人还在犹疑，她到底用什么东西来开墙，很快就听见了一声沉闷的重响。
一声比一声重，在狭窄不透光的地下空间听到这样的声音，足以让心房闷得不行。
砰砰几大锤过后，白悦溪终于在合适的位置，开出了一个能容纳她钻过去的洞。
“我这边的地下通道敲上去声音比实，直线往下估计到不了我想去的地方，你们那边呢？”
终于不用贴着墙，而是能眼对眼交流的人立刻说了他们这边的情况。
“这边的地下室好像是多层的，店主开了很多间，咳，用来放一些他店里比价畅销商品的房间。”
白悦溪眼神微微一动，她对于这种奇怪的点，倒是好奇胜过羞耻心。
和三人商量过后，她便从隔壁钻了过来。
和冷硬的五金店装修不同，这家外面挂牌24小时自动售货的情X用品店，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各种粉色和鲜艳的其他搭配色彩。
虽然被惨淡的手电筒白光打着，也掩盖不了它的不正经。
几个大男人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目光不敢往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飘。
尤其是王建国，四十几岁的人了，愣是牙帮子咬得紧紧的，脸上的棱角都出来了。
白悦溪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这是地下一层，还有几层是吗？”
王建国右边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立马点头。
“地下一共三层，现在这层是仓库，还有两层一层当做房间，另外一层门用铁链锁了，我们还没进去。”
白悦溪扬起自己手上拿着的X型锁链剪。
“正好我带了家伙。”
不过用铁链锁门有点意思，虽然普通的门锁也能锁住内外两侧的人，但铁链给人的感觉目的性更明确。
更像是关住了里面的东西。
除了白悦溪下楼的时候会到处乱看给自己长长见识，另外三个男人都目不斜视地直冲目的地而去。
从二楼狭窄楼梯下去之后，果然出现了一道门，外面拴着两指粗细的铁链。
白悦溪拿起手上的家伙走上前去，找准位置，拿起那把巨大的工具剪双手用力，几乎能看到手部显形的淡淡经络。
旁边的人本来还想帮她，犹豫没几秒刚伸出手，就听到叮铃一声，断裂的铁链挂落在了门上。
“进去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里面的危险程度不比超市低，你们几个人可能是为了楼里的安全才想下来一探究竟，但我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好奇心，所以一旦有什么事，我会跑得相当快，我希望你们也不要犹豫，反正土团在手，不用害怕白光，对不对？”
王建国知道，她这番话是为了打消他们对金展鹏抱有的其他想法。
他眼神严肃：“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我们没有替其他人原谅他的权利，不下死手已经是我们做出的最大让步。”
白悦溪放心了，只要不搞把人压回去审判那一套都好说。
A栋给她的感觉，总像是一个关在玻璃罩子里面的理想乐园。
尤其是领导层，老好人居多。
不过等经历完这次事情，他们对楼里的居民管理估计会更加严格了。
白悦溪作为理论分析大师却没有打头阵，而是被安排到最后。
王建国走在她旁边，手里还牵着狗。
“小李和小明在探路方面可能更合适，当然如果你发现了什么异状也可以赶紧说。”
白悦溪在他们几个眼里从来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能力，但综合起来却感觉什么都会。
力气大，脑子转的快，速度快，白悦溪总说自己是综合素质全面提升了，但有没有人信就不知道了。
“慢点走，我好像听到水声了。”
地下室的门推开后是一条幽径向下的小路，一看就像是屋主自己人工凿的，截面不光滑，潮湿又黑暗，说这是个地下矿洞，怕是也有人信。
但最让人震惊的还是这里的地下构造实在是太奇妙了，居然越往下走越宽敞。
随着往地下越走越深，温度下降的同时，他们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然后是王建国在本地生活了这么久，也从来没有想过在这片商业楼居民区的下面，居然埋藏着这样宏伟壮观的地下河道。
三个男人已经开始聚起来分析这些地下河道的成因，又从童年回忆入手，对照起本地居民的迁居历史。
“可是我家从奶奶那一代开始住过来，就没有说过地下河道的问题。”
“我家倒是听过不少鬼故事，神话传说之类的，但就科学一点来讲，这里的形成条件其实也没什么奇怪，可能只是流传时间太久，所以没留下什么数据和故事。”
毕竟往前数个一两百年，他们所有人都算是外来者。
更别提幽深的地下世界，像是保存了时间的罐子，随便一开就是尘封的未知。
地下世界本就是一个完全远离地面的地方，更别提他们刚刚往下走了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有几百米的距离了。
“这家店老板到底做什么的？为什么还特地留了这么个门？”
两个男孩讨论来讨论去，什么结果也没讨论出来，王建国倒是咳了一声提醒他们先看着眼前的事。
“白小姐，看出什么来了吗？”
白悦溪蹲在地上，手上碾了把周围的泥土，又给小不点多嗅了几下。
“这土有点新，不像是这里原有的，最近应该有什么大东西曾经走从这里经过。”
她本来更关注的是那些海草身上剩下的粘液，但仔细找了一下，这里没有类似的痕迹，所以可以肯定，这里并不是那个海草怪物的大本营。
但估计应该还有一个和它差不多等级的同类，也在这一片地下区域。
“这个湿度和宽敞程度，如果外界有任何的变异动物、植物逃下来，怕是能如鱼得水的生活了。”
王建国毫不避讳地抓了点泥土，放在自己的嘴里尝了点味道，慢慢点头。
“确实不是之前的海草，这些泥巴携带者应该是一种果类植物，有种特殊的香气。”
白悦溪心头一动，突然问到：“果树？比如苹果桃子之类的？”
王建国微微摆头：“应该都不是，我没有闻到相应的香气，或许是其他的什么。”
大致分析完过后，几人牵着手里的狗一合计，准备先朝一个味道威胁不大的方向去看看。
这里的河道纵横交错，但水其实并不多，两边像是滩涂一样形成一个巨大的地下管道，几人就在这样天然的嶙峋石堆间前行。
白悦溪没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到处嗅嗅看看，和走在她旁边的小不点达成了高度同步。
王建国似乎看出点端倪来了。
“你的能力源自你家的猫？”
白悦溪笑笑并不直接回答。
她抡起手中的斧头，警戒心正在一步步提高，虽然四周的环境变化不大，但她的直觉神经已经慢慢绷紧了。
“你们有没有，听到犬吠声？”
她皱着眉头突然问这个这么一句。
走在前面的三位男士陡然停下了脚步，在潺潺流水的声音中，几人似乎都分辨了一会儿，但无一例外的摇头。
“什么都没听见，你确定听到了？”
皮肤黝黑的男孩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听力很好的，这里除了流水声和各种细微的小动物活动的声音，就只有我们三个一直在走路了。”
踩在碎石滩上，总能听到那种摩擦石子的声音，但白悦溪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因为那声音之前她已经听过一次了，那是小八呜咽的声音。
她亲眼看着那只皱皮的巴哥犬，被变异海藻吞噬而尽，但幻觉和现实她还是分得清楚的，不然那些曾经折磨她很长一段时间的梦境，早就在天灾降临之前击垮她了。
“我不知道怎么和你们解释，但你们可以相信我一次。”
王建国有些懂了：“你并不清楚自己有什么特殊能力对吗？”
白悦溪这次没犹豫，非常诚实的点头。
末日降临的这些天，她从来就没有搞懂过自己到底具有什么特殊能力，似乎像是和自家的小动物们之间架起了一道桥梁，小动物们只要有什么进化就能反馈到她的身上。
这种进化是不可控制的，她甚至连触发条件都不知道。
但白悦溪有一点非常肯定，她和动物之间一直存在某些微妙的联系，和金展鹏有些像，和顾潇潇也有些像。
她就是两人的综合体。
再次听到若隐若现的犬吠声，她分辨好方向，冲三人比了个手势。
“往这边看看，那应该是小八。”
虽然她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关切的意思，但拿着的斧头的手丝毫不软。
“金展鹏有很大的概率并没有死，你们做好准备，最坏的情况就是小八被海藻植物已经吞噬掉了，由金展鹏的能量帮助小八占领海藻的主体意识，成为他的独属变异生物。”
那人策划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遭，为此辛辛苦苦在超市这边试探了好几次，才终于抓到了机会，能够来到这个奇怪的地下世界。
要是给他足够长的时间，怕是真的能让他所愿进化出难以想象的能力。
金展鹏这个人，是白悦溪最讨厌的宠物饲养者。
带有强烈的功利性攀比心，却从来没有真正的把自己养的狗当做家人看待。
“我能听见小八的声音，或许是因为它在呼唤我，但我自己都还不清楚自己的能力，所以……”
白悦溪回头冲同伴做了个无奈的手势，但拿斧头的姿势未变，完全没有放下的意思。
“与其相信那些奇奇怪怪的能力，不如着手于手上的武器，相信自己的身体，就像你们训狗队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完全依赖自己养的狗狗一样。”
白悦溪这会儿脑子转的飞快，她脑海中的某些想法，和小八不断发出的呜咽声逐渐重合，似乎由推测变成记忆，最后变成对现实的重复。
小八的某些情绪、记忆，正在从远处传递给她。
像是两条不同波段的线，在此刻突然重合了。
白悦溪感受着心口传来的疼痛，目光发冷。
“那些变异海藻或许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它们应该有自己的意识，但被金展鹏影响之后，或许会让小八占领主导。”
她说完一句回头一下，王建国皱着眉，上下看了她一眼。
“你的状态，好像不太对。”
白悦溪比了个嘘的手势，继续说道。
“你们知道，金展鹏这样的养狗人，最大的败笔是什么吗？”
她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一段段莫名其妙的记忆，正在自己的脑中放映，她好像变成了一条矮胖的小狗，每天欢欣鼓舞的跳上一个人的肩头。
后来却连手都不让抱了。
再后来是辱骂体味，嫌弃个头不够大，长相不够凶。
“爱是相互的，恨也是相互的。”
白悦溪睁开眼，已经远远看到了不远处那坨盘在一起的绿油油的东西，表情变得玩味起来。
“总是把自己的宠物当做狗看待，或许有一天被反噬了，他也不会有地方哭的。”
后方几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瞬间愣住。
空旷的巨石堆上，盘旋着一大串，像海浪一样的绿色藻类植物。上面漂浮着无数虾蟹，还有各种海洋生物，而底下堆得满满当当的则是各种贝壳。
准确的说是各种被撬开外壳后吃干净肉而留下的空壳。
上面的那团海藻，似乎需要一切水生生物的躯体来作为能量，哪怕是作为干菜的海带也没有放过。
而在那这种情况下，把自己的狗喂给了一个海洋生物的金展鹏，或许没有想到自己会花费那么大的精力，才能够把自己的意思传达出去。
“小八你看看我啊，是我啊。”
金展鹏已经不复之前逃下来时那副疯狂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的腰间缠着大量的绿色水藻，虽然不至于攻击他勒死他，但也没有让他好受。
几声呜咽从海藻的组织上发了出来，一条模模糊糊的小狗血团，从上面凸显出来。
金展鹏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来反抗了，他的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尽可能的用自己的甜言蜜语去唤醒小八的意识。
带着极强的功利性来让这条狗再成为他那个熟悉的，会因为自己一个眼神，一声呵斥而瑟瑟发抖的胆小鬼。
“小八，是谁养的你，谁给你饭吃，你忘记了我吗？我叫你的名字，你不就应该摇着尾巴过来吗？”源源不断的呵斥声漫出，却如同石沉大海，金展鹏发现这海藻也没有杀了自己的意思，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输。
“你在努力控制住这条藤蔓对不对？你不会让我受伤的对不对？听我的话先松开，我来往上面爬，帮你——”
金展鹏刚有一点小动作，试图把腰间的那些藤蔓扯开，立刻就被一股更大的力气收紧了。
他惨白的脸瞬间骂出声：“什么破烂玩意儿，小八你tmd是不是想死？”
“小八小八，啊啊啊草好疼，小八你这条死狗不听我的话了吗？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那些他日常说的最多的辱骂声，不断充斥在整个空间里面，各种咒骂在盘旋，却好像真的有了点效果，海藻触须逐渐松开，而绿色海藻的中央，那团正在涌动的血色小狗的虚影缓缓凝实。
金展鹏面色一喜，来不及继续骂狗了，赶紧发动自己的能力，用那最后一点点力气，让占主体意识的海藻大脑陷入更深的混乱。
绿色海藻就像瘫软在地的干草，失去攻击力后慢慢抽搐，而与之相对的，站在海藻顶上的血红色的小狗，越来越大。
离的距离越近，白悦溪脑海中那些仿佛无数的音响，共同放送的声音正在响起。
【好痛】
【小八好痛】
【肚子好饿，小八想吃饭】
【小八不臭，小八可以天天洗澡】
【爸爸，不要打我】
【爸爸，我好饿，我好痛】
【爸爸，我吃掉它们了，爸爸，我保护你】
神色复杂的白悦溪，直接带着身后的三人悄悄的躲在巨石的旁边，不许他们发出声音，而是在旁边看着好戏。
“占领如此巨大的变异生物的意识，就像得到了神明的宝物一样，金展鹏许愿，希望神明成为他的狗。”
“但和主人永远在一起，才是小八自己的愿望。”
【小八，可以吃掉爸爸吗？】
【作者有话说】
改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