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情酒吧,位于松川路261号,分为上下两层,一层是吧台、卡座和舞台,二层是会员才能进入的小包厢。

这个光听名字就不太正经的酒吧,实际也确实做着擦边生意,黄赌毒不敢搞,就给身材窈窕的女服务生穿开衩超短裙、露沟紧身衬衣,由此,男性客人占了绝大多数。男人一多,装阔攀比便成了司空见惯的事儿,一晚上豪掷千金开洋酒的大有人在。

纪凛过了安检,推门进去时,店内的女服务生还没上班,坐在卡座上化妆闲聊,瞧见今天第一位客人,先是愣了下,继而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立即捂住嘴,脑袋挨在一块儿窃窃私语,浓密的睫毛扇来扇去,眼神时不时瞄向他。

纪凛浑身不自在,问面前拖地的保洁阿姨:“你们这儿不是四点开始营业吗?怎么人都没有?”

起码比他大二十岁的阿姨用“你哪个年代来的”的鄙夷眼神睨他:“谁四点来喝酒啊?一般都要七点以后咧。”

纪凛顿时尴尬得脚趾抠穿地板。

这他哪儿知道。

平时除了公事之外,从没来过这种场所,仔细一想,以往去娱乐性场所突击检查,的确都是大晚上。

亏他为了融入那群油头粉面的浪**公子、假装不经意地套问情报,特意斥巨资二百五网购了一件花衬衫和一瓶发胶,本就不多的工资更是雪上加霜。

几个女服务员瞧他样子就不像个有钱的,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乡下人头一回进城,穿得这么土。笑完就不搭理他了,继续聊自个儿的。

纪凛尴尬地暂且退到门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思右想,犹豫了半天,最终用中国人的四大宽容之一说服了自己:来都来了。

好在吧台的调酒师已经上班,不至于干坐着等到七点。于是他临时改变作战计划,再度进门,单刀直入独闯吧台,将随身携带的警察证往桌上一拍,开门见山道:“你好,问几个问题。”

调酒师慢条斯理地擦着玻璃杯,抽空瞥了眼证件,再上下打量面前衬衫花得能引来蜜蜂的精神小伙,从鼻子里轻蔑地出了口气,慢吞吞道:“本店需先消费才能落座。”

“……?”纪凛打开警察证,怼到他面前,“你看清楚,这是什么。”

调酒师仍旧拖着阴阳怪气的语调:“这玩意儿我都看腻了,去年有段时间天天见,前阵子也见了不少,像我们这种守法良民,当然会配合警察工作,但前提是,人家是货真价实的警察啊。”

调酒师又从上到下审视了他一遍,提出一个合理猜测:“你这证是捡来的吧?”

纪凛嘴角一抽,感觉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被这句话击碎了。

可能是他的尊严。

调酒师擦干净玻璃杯,又去准备冰块,他又成了无人问津的尴尬症患者。

打电话向局里请求支援是不可能的,彭德宇绝对会揪着他耳朵大骂“又不打报告擅自行动”。回去取其他证件再过来好像也很奇怪,像他理亏似的。

犹豫片刻,纪凛咬咬牙,狠下心,一拍桌子:“喂!酒水单给我。”

不就是消费么,一杯酒谁喝不起。

调酒师这才露出几分好脸色,将酒水单推过来:“吧台最低消费五百哦帅哥。”

纪凛刚做好的心理建设顷刻崩塌,匪夷所思地瞪大眼睛:“五百?你怎么不去抢?”

“我们这儿座位很抢手的,卡座吧台包厢都有低消。”

“可现在没人坐啊。”

“规矩不是我定的呀帅哥,你也可以站着喝,就不用低消了,不过这年头应该不会有人连五百也消费不起吧?”

“……”

平时只喝单位免费白开水的纪凛狠狠握紧拳头:“五百是有,但凭什么花在你们这种黑店里?”

调酒师立刻变脸,啪地合上酒水单:“我们做的都是正经生意,你情我愿,爱花不花。倒是你,捡个证儿就敢冒充警察了,也不怕我报警。”

纪凛简直气笑:“你报啊,看看最后谁被抓进去!”

调酒师当然不会真的报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也不能容忍有人在店里惹是生非,转身就拨了个内线电话,没几分钟,二楼下来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调酒师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朝吧台前的花蝴蝶走去。

纪凛顿觉不妙,虽说他有自信撂倒两个保安,但要是被彭德宇知道他在酒吧跟人打架,怕是永远无法重回专案组了。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际,酒吧大门吱呀一声,又被人推开了。

调酒师心道八成又是个提早来的乡巴佬,然而待他看清后,眼睛里猛地迸出精光——

尚未合上的大门外,一辆造型科幻的超跑停在路边,即便不认识品牌,也能猜到价格至少千万。来怡情的客人不乏土豪富贾,但有钱到买得起这种跑车的,屈指可数。

况且这位客人本身比超跑更惹眼。

步入店内时,皮鞋踏在地砖上的声音都如同金子落地般清脆悦耳。

客人本人倒没刻意炫富,但他的富根本不用炫,光用眼睛看就知道。往店里一站,不像是来消遣寻乐,倒像是来巡视自家商业街上的商铺。

绝对的贵客。

两名保安见状,为了不惊扰新客,暂时退下,卡座上的女服务生们突然有空了,纷纷花枝招展地迎上去,满口娇滴滴的“欢迎光临”。

虞度秋看也没看,走过安检门时“滴”一声响,他晃了晃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又指了指自己的刀片项链,自然没人敢多嘴说一个字。

虞度秋眼中划过一丝得逞的快意,接着朝身后关门的男人吩咐了句“替我应付”,便径直朝吧台走去,挥着手喊:“嗨,纪队,多日未见,差点没认出你。”

纪凛从他进门的那一瞬起就在找地方躲藏,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

早知道会被虞度秋撞见,他宁可被彭德宇逮回去写检讨!

“瞧你进店半天了,怎么什么也没点啊?”虞度秋坐下后第一句就拿他开涮,“该不会是囊中羞涩吧?”

“你特么能别监视我了吗?”反正已经暴露了,纪凛索性破罐子破摔,抬头挺胸,不甘示弱地回击,“我是没你那么有钱,但我的工资也够我这辈子花了,要你关心?嘁。”

虞度秋微笑:“纪队真是勤俭持家,如果我拿那么点工资,我的这辈子或许就到明天为止了。”

“…………”

纪凛感觉自己此刻十分需要一个氧气瓶,再聊下去他一定会因为气急攻心呼吸急促供氧不足而休克。

虞度秋根本不用招呼,调酒师已经殷勤地为他呈上了酒水单,并且非常体贴地翻到了价格最高的一页。

虞度秋懒得挑,直接说:“调两杯最贵的,接下来无论我们问你什么,你都老实回答,听见没?”

有钱便是爷,调酒师忙应下:“好好好。”

纪凛这才心里好受些,但一想到自己要靠虞度秋才能招人待见,总归不是个滋味。

虞度秋仿佛看穿他的心结,体贴地宽慰道:“纪队,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不容易,得不到专案组的情报,只能自己偷偷来调查,我看见你这副样子,实在是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啊不是,疼在心里。”

“……”纪凛愤愤地抓乱发胶定型的头发,指着他鼻子狠声威胁,“你再嘴欠一句,别怪我揍你。”

赶走了女服务生的柏朝走过来,往虞度秋身旁一坐,冷冷盯住他:“你说什么?”

“……”纪凛回忆起夏洛特的露台糗事,收回手,不愿再与这对恶霸主仆计较,转头问调酒师,“前阵子来的警察,问什么了?”

调酒师边忙活边古怪地瞧他一眼:“您不也自称是警察吗?怎么会不知道?”

虞度秋插嘴:“他们不是一个队的,比谁先破案呢。”

这么一说就很容易理解了,调酒师长长地喔了声:“拼业绩啊?那你动作也太慢了,上一波警察已经把该看的监控、该问的问题都调查一遍了,无非就是问我们当晚有没有见过可疑分子呗。”

纪凛:“那你见过吗?7号晚上到8号凌晨。”

“可疑的标准是什么呢?如果说打扮奇怪就叫可疑,那多了去了,眼前就有一个……”调酒师越说越小声,在纪凛发火前紧接着说,“如果行为奇怪叫可疑,除了你们调查的那个死者之外,其他人我没什么印象。”

“你是说黄汉翔?他有什么奇怪举动?”纪凛忙问。

调酒师对答如流,想必已经回答过好几遍:“也没什么,就是进来之后啥也没点,直接从后门进后巷了,回来之后又没点单,直接走了。”

虞度秋“嗯?”了声:“你们店里的客人应该不少吧,怎么对一个普通客人观察得这么仔细?”

纪凛也疑惑:“是从监控里看来的吗?可我以前看过你们店里的监控,不太清晰,怎么全程追踪他的?”

调酒师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进门的客人我们都会叫人跟着,如果不消费,只是来泡妞,会被请出去。否则大家都像他那样,我们这店还怎么开下去呀。”

纪凛无语:“果然是黑店。”

调酒师不高兴了:“这明明是为民除害好不好,我们这里的小姑娘都这么年轻漂亮,哪儿能被些穷屌丝勾搭去?几百块也不愿消费,能对她们好吗?去年出事的小吴,就是被爱情冲昏了头,找了个杀人犯男友,最后落得什么下场?糊涂啊……”

纪凛脸色沉了:“她又不是预言家,怎么知道刘少杰会变成杀人犯?别在这儿受害者有罪论。”

虞度秋颇感意外:“没想到你会为吴敏说话,不恨她吗?如果不是她,穆浩或许不会出事。”

“她都已经死了,我恨她干嘛?如果穆哥在,肯定也不会怪她。”

虞度秋转头问调酒师:“我有个问题——虽然这个问题应该很多人问过你了,但我还是想确认一下:穆浩和吴敏,究竟有没有交往?这对我身边这位先生非常重要。”

纪凛:“喂!”

调酒师为难道:“这……我也不清楚啊,那位穆警官一共就来过三次,25日第一次,朋友带他来庆生,当时是吴敏给他们那桌服务的,他们走之后吴敏就心神不宁,提前请假下班了。26日他单独来找吴敏,27日又来,然后就遇害了。可能……是一见钟情?”

虞度秋:“我更倾向于吴敏无意间得知穆浩是刑警后,有求于他,所以跟他回家,大概是察觉了刘少杰涉|毒。穆浩接着找她调查详情,但被刘少杰察觉,设计暗算了他们。你觉得呢?”

“我只觉得凶手该死。”纪凛的拳头砰!地敲上桌子,“我不在乎他有没有和吴敏交往。我只希望早日抓到凶手,他能平安回来。”

失踪近九个月,仍未找到一丝踪迹的情况下,这话听着像天方夜谭。

调酒师再次怀疑起了面前这个自称警察的青年,边摇晃雪克壶,边偷偷打量对方——除了肤色偏黑和穿着太土之外,青年长得其实蛮清秀,眼神中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坚毅。但这种坚毅并非牢不可破,从他微微泛红的眼眶就能看出来。

外表尚且年轻,灵魂却仿佛饱经世变,已经快要支撑不住,正在慢慢枯萎。

这样刚强却也脆弱的眼神,似乎在哪儿见过……

调酒师思索片刻,猛地想起来:“帅哥,你以前是不是来过我们店?”

纪凛没好气:“你才想起来?去年案发后我找你们老板谈过好几次。”

“原来您真是警察啊?哎哟,抱歉抱歉,变化太大,没认出来。”调酒师的态度立刻恭敬起来,“那您直接找我们老板就行了嘛,怎么打扮成这样?”

纪凛有苦说不出,虞度秋替他答了:“他破不了案,压力大,顺便来排忧解闷罢了,你可别跟你们老板说,传到他们领导耳朵里,他就要受罚了。”

调酒师点头:“不说,肯定不说,我嘴巴可牢了——来,您二位的酒好了。”

琥珀色的清透酒液倒入冰过的高脚杯中,看着就醇厚无比,炎炎夏日中来上这么一杯,必定通体清凉舒畅。

“这款酒是为您二位私人订制的,混合了轩尼诗百乐廷、苦艾酒,还有肉桂,您尝尝?满意的话,可以起个名字,或许能加入我们的酒水单哦。”

“会做生意。”虞度秋笑笑,“纪队,你来起个名吧,他们总说我起名不行。”

“我连酒都没心情喝,还起名呢。”纪凛这一趟花费了二百五,什么有用的新消息都没问着,感觉自己就是个二百五,“徐升其实偷偷跟我透露过调查进展,但也是一无所获。平中校门口的监控查完了,校外人员统统审了一遍,没有问题,可能凶手真的买通了学生进后台放照片,这怎么查?五百多个学生呢。”

“那天打匿名电话的举报者也查了,用了别人的实名电话卡,非正规渠道购买,显然有鬼。我的嫌疑是洗清了,但有什么用,犯人还是连个影子也抓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我疑神疑鬼,这几天总感觉有人在跟踪我……可能是我多虑了。”

虞度秋摇头:“不是你的错觉,我派人去保护你了。虽然彭局长没有没收你的配枪,但万一被围追堵截,你单枪匹马未必能幸存。不用谢,我只是替穆浩照顾你而已,别爱上我。”

“……我真的佩服你总能把好事说得这么让人生气。”纪凛暂时没精力管他,叹了声气,又回到案子上,“我现在脑子里全是零散信息,串不成线,没有一条能跟‘国王’联系起来,也猜不到‘王后’的身份。我们是不是真的像冯队说的那样,太心急了,猜错了?”

虞度秋轻轻摇晃着杯中酒:“也不是毫无关联,你想,既然对方早已知道25日那晚你在现场,为什么直到现在才举报?是不是之前以为,你只是个无关的路人,无足挂齿。直到最近才发现,你其实是负责此案的警察,并且你对此案的执着,可能会威胁到他?”

纪凛一怔,稍加思索,便明白了他的话中话:“你的意思是说,裴鸣之前不知道我身份,那次见面后知道了,于是想除掉我?照这么说是能联系上,可我们依然没证据。”

“是啊,下棋时,在吃掉王后前,往往很难吃掉国王。”虞度秋浅饮了一口酒,微微皱眉,似乎不太满意,“我那天在警局就有个疑惑,对方怎么知道你25日晚去了穆浩家?”

纪凛略一沉吟:“我和徐队也探讨过这个问题,可能是刘少杰监视着吴敏,那晚见吴敏跟着穆浩走了,悄悄跟在后头,恰巧看见了我。”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当晚就动手?万一穆浩汇报给了市局,岂不是更麻烦?而且按那天冯队给的照片来看,监控画面里只有你一个可疑分子吧。”

“那时候刘少杰他们可能还不知道穆哥身份,穆哥也还没确定真实情况,就没汇报上级。昌和分局看得未必仔细,如果我能拿到监控录像就好了……”纪凛抹了把脸,“不过对方这么狡猾,又懂得利用监控死角,我看了也不一定能查到。”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两杯酒的凉气在玻璃杯上凝成冰寒的水珠,缓缓流下,仿佛玻璃正在哭泣。

“为什么不是穆浩被监视着?”一直保持安静的柏朝冷不防地开口,“有没有可能,穆浩在认识吴敏之前,就被人盯上了?”

纪凛和虞度秋同时愣了愣。

“……我倒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

雨巷案发生的前因后果太过明了,警方无论如何调查,思路始终局限在一个框架里:吴敏主动接近穆浩,两人之间或许产生了感情,或许没有,但总之,穆浩因此得知了刘少杰及其背后团伙的毒|品交易线,最终被卷入杀生之祸。

这桩案子中,穆浩是一个不幸的路人受害者,若是他25日晚没有踏入这家店、遇见吴敏,就不会出事,也不会酿成后边柏志明、虞文承、黄汉翔等人的悲剧。

但如果,他注定会出事呢?

或许,这一连串案件的祸端,开始得比想象中更早呢?

或许,被卷入不幸的并非穆浩,而是吴敏呢?

纪凛越想越心惊肉跳,情不自禁地喃喃出声:“操……真的有可能……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25日晚的监控里没有其他可疑分子了,凶手或许没有跟踪吴敏到穆哥家,而是早就在穆哥家门口装了监控……”

“得感谢那名举报者,否则真不一定想到这个可能性。”虞度秋顺便摸了摸柏朝的头,“真棒,你比警长还聪明。”

柏朝拉下他的手:“无论你说的是哪个警长,都会有人不高兴。”

纪凛没工夫计较这些,脑中飞速运转:“如果说毒|贩之前就盯上了穆哥,那他很可能是之前经手了某桩毒|品案,被对方记恨了……我这就去联系徐队!让他去市局调出穆哥经手的案宗!”

“等会儿。”虞度秋扯住他的花蝴蝶衬衫,“先把酒喝了,别浪费你今天的精心打扮。”

纪凛假装听不出他语气中的调侃,跳下高脚凳:“你让我喝了酒去办案?我还不得被老彭骂死。你俩喝吧,今天我请客,算是谢谢柏朝提供新思路了。”

调酒师相当机灵地适时报出账单:“好的,您三位今天一共消费两千六百元。”

正掏手机的纪凛一个踉跄,不可思议地抬头:“两杯酒,两千六?你怎么不去抢?!”

调酒师委屈道:“是这位客人说要调最贵的酒啊。”

纪凛瞪向罪魁祸首:“你点这么贵干嘛?喝到肚子里不是一样尿出来?怎么,能给你的尿|道镀层金啊?”

虞度秋皱了皱鼻子:“纪队,你说话可真不文雅……不过我认同的你的看法,这酒普普通通,不值这个价,顶多八百。”

调酒师有点不高兴了:“百乐廷成本就高,这酒自然定价高。”

“百乐廷就是你们这儿最好的酒了?那你们店档次真够低的。”虞度秋不加掩饰地嘲讽。

方才还瞧不起纪凛的调酒师这会儿自己也被人瞧不起了,偏偏瞧不起他的人相当有资格说这话,他有火不能发,憋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为了不得罪贵客,仍旧得赔笑:“其实有更好的,但一般刚到就被客人预定了,开瓶后存在店里,不能给其他顾客品尝,很抱歉。您要是方便,可以留个电话,下次有好酒,先给您留着。”

虞度秋微微一笑:“何必等到下次呢?我们纪队可不是天天有闲情来你们这种小店的,把最贵的拿出来吧。”

调酒师骑虎难下:“可别的客人会生气……”

“他的联系方式给我,我赔他十倍。”

“这……”

虞度秋敲了敲桌子催促:“识相点,不然我让我保镖用你脑袋开瓶。”

这是遇上货真价实的恶霸了。

纪凛看不惯他做派:“别闹了,我还有正事,真不喝了。”

“你有事跟我可没关系。”虞度秋像个任性的孩子,踢了脚柏朝的椅子,“宝贝儿,知道该怎么做吧?”

“嗯。”柏朝作势起身。

“诶别别!有话好说!”调酒师来不及打电话叫保安下来,想想自己犯不着为工作牺牲小命。再说了,或许那位客人愿意卖呢?

权衡利弊后,他从抽屉里拿出钥匙,转身走到琳琅满目的酒柜前,打开锁,抽出某个格子里的一瓶酒,小心翼翼地呈到他们面前,只见瓶身上印着一个硕大无比的黑桃A。

“这是黑金版的黑桃A,年产量不超过三百瓶,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是我们店里最好的酒了,是去年一位客人留下的,已经很久没来了,可能忘了开过这瓶酒,所以一直锁着没动过。那位客人比较低调,没留真名,联系方式倒是有,您问问他愿不愿意卖给您吧。”

虞度秋接过调酒师抄写的电话号码,兴味索然:“网红款罢了,俗不可耐,我还以为真有什么好酒呢。顺便问一句,这瓶酒的价格有你一个月工资高吗?”

调酒师讨好地笑笑:“肯定比我工资高啊。”

“是吗。”虞度秋突然冷恻恻地勾起嘴角。

纪凛一看他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这位大少爷八成又要犯病了。

然而终究晚了一步——

“砰!”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调酒师和女服务生们齐齐发出尖叫,几乎掀翻房顶,震得纪凛耳朵差点失聪。

楼上的保安听见动静飞奔而下,只见黑桃A的瓶身已经粉碎成了无数片,价格高昂的琼浆玉液顺着吧台流淌一地,吓飞了魂的调酒师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看虞度秋的眼神像看一个疯子。

纪凛懊悔地一巴掌拍上自己脑门。

怎么就忘了这人是个神经病呢。

要不是足够有钱,虞大少怕是早就被人打死千百遍了。

虞度秋随手扔了碎裂的瓶口,拍了拍溅到衣服上的酒液飞沫,拨开额前碎发,跟没事儿人似的:“你也知道酒比你贵啊?卖个贵酒,就把自己当贵人了——柏朝,结账,顺便帮阿姨拖个地。”

柏朝:“……”

黑着个脸的保洁阿姨登时喜笑颜开:“哎哟,那多不好意思。”

“小事儿。”虞度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起身勾搭上纪凛的肩,揽着他往外走,背朝吧台挥了挥手中的纸条,“放心,我会赔偿损失的。”

出了门,金灿灿的夕阳照得人瞬间睁不开眼,纪凛抬手挡光,却发现更耀眼的光源来自身边这人的一头银发。

其实虞度秋这人吧……初识感觉疯疯癫癫,自大狂妄,现在感觉……依旧如此。

只是多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好像明白为什么穆浩愿意跟他做朋友了。

路边的柯尼塞克正被眼馋的路人围着拍照,虞度秋没急着上车,拿出手机,拨打纸条上的电话。

纪凛想了想,说:“谢谢你帮我出气,但其实没必要,我没往心里去。”

虞度秋抬头看他:“不用谢我,要谢就谢穆浩,我在替他弥补。”

“啊?弥补什么?”

“没把握住这么好的老婆。”

“…………”

纪凛一秒掀开肩上的手,远离这个神经病的触及范围:“穆哥怎么会有你这种朋友!”

虞度秋笑嘻嘻地朝他走近,继续输入号码:“别生气啊。”

纪凛扭头就走:“我自己叫车去局里,你别跟过来。”

“纪队。”

“说了别跟过来!”

“喂,纪凛。”

罕见地直呼姓名,纪凛动摇了下,终是停住了脚步,忿忿回头:“有话快说。”

虞度秋却没看他,直直地盯着手机。

“你有病吧,叫住我又不说话——”

“你看这个。”虞度秋翻过手机,屏幕面朝着他,动作像放慢了数倍,眼中是少有的难以置信,“这可真是……无心插柳啊。”

纪凛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折回去看他的手机,下一秒,脸上的怒气迅速褪去,瞳孔骤然缩小——

拨号页面上,十一位号码已尽数输入,手机自动搜寻通讯录匹配数字,在下方跳出一个他们俩都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裴鸣]

作者有话说:

快八千字值不值得一个夸夸捏~本卷剧情感情都会有大突破,耐心看哦,无论遇到什么情况,请相信我是甜文作者!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