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口里的徐经历他不认识,但既是被称赞品貌端正,许是不错,是以宋滟秋这傻子不定会看上。

能不说她傻子吗?

这些日,她就看不出自己的想法?但凡动一动脑子,也该明白他的意思。她真想嫁人,怎么也该把主意打到他头上吧?

姜修越想越气,晚膳后直奔百绣阁。

小徒弟来开门,他也不管她说什么,径直走到内院。

宋滟秋见到他,手里一团线落下来。

“姜大人有什么事……”他这是闯进来了不成?宋滟秋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想把姜修引到门口。

结果姜修大踏步走入屋内,将几个小徒弟好像小鸡似的一个个揪到外面,而后把门砰得栓上。

她当真以为几个徒弟能拦住他?他之前只是想顺着她罢了!

观他表情,凶如阎罗,宋滟秋脸色的血色瞬间消退,双手抱在胸前往后退去,直到碰到墙才停下。

姜修则逼到面前,抬起她下巴:“听说你要见什么徐经历?”

宋滟秋脑子一片空白,想了会儿才道:“是,是章夫人说起的。”她当时也想拒绝,可章夫人对她有恩,还提起林纨纨,她心想她确实也不小了,或许不该拂了两位的好意,便答应了,“这徐经历是有何处不对吗?”为什么他气冲冲过来质问?

一双眼眸清如泉水,姜修被她看着,呼吸有种不畅之感。

“你为何答应母亲?”他问,“就那么想嫁人?”

语气满是嘲讽,宋滟秋睫毛颤了颤,垂下眼帘不语。她怕自己说错,她实在不知他的意图。

“怎么不说话?”他盯着她。

宋滟秋就是不开口。

姜修感觉心里的火越烧越旺,突然弯腰将她横抱。

宋滟秋受到惊吓,尖叫道:“你……你干什么?”

声音一出,外面的小徒弟拼命敲门:“师父,师父!”

她怕吓坏小徒弟,等会跑去报官的话,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急忙道:“我没什么,我摔了一跤,你们别担心。”

摔了一跤?姜修挑眉,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下:“那现在是什么?你是不是也要跟你的徒弟再解释一下?”

他真是把她当什么了,想亲就亲,宋滟秋原以为姜修已经变了,结果今日又露出原形。

外面这么多徒弟,他也做得出来,宋滟秋的心仿佛掉入了冰窟窿,下一刻,眼泪就从眼眶里流出来。

哭得无声无息,可叫人心碎。

姜修皱眉:“只要你回答我,我自然不会动你。”

谁还信他呢,说到底他还把她当姜家的奴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宋滟秋越想越难过,眼泪不断的往下落,什么送叔父来京都,这恐怕都是骗她的吧?

“姜大人,你到底想要我如何?”宋滟秋轻声问,“是不是我死了,你才放过我?”

姜修心头一震。

“谁让你死了?”他怒道,“你疯了吗,我要让你死,需要费这些功夫?”

宋滟秋深吸一口气:“那你到底要我如何?是要给姜大人当妾吗?”他这样欺负她,她往后有什么名声可言?

“谁说要你当妾?”姜修咬牙切齿,“你当真不知我要什么?”

“我不知。”她往前自以为自己了解他,但结果并不是。

姜修呼吸加重,有种被架着放在火上烤的煎熬。可现在不说,就怕以后也没机会说了,毕竟母亲都插手了,此事早晚会暴露。他松开手,将宋滟秋放下,而后沉默的看着她。

宋滟秋不知他又要干什么,都不敢擦眼泪。

半响,听到他道:“我,我,我……”

竟是结巴了。

宋滟秋诧异的看他一眼。

姜修脸颊微热,深吸口气道:“你为何这么笨?你的刺绣到底是怎么学会的?”

宋滟秋还是不明白。

这些天他做得事情真是白费了,早知道还不如直接告诉她,姜修道:“你当真以为我有那么闲功夫往你店里跑?不过是为多看你一眼,与你说几句话。”

宋滟秋微怔。

“我心悦你,你不知?”

宋滟秋的心咚得一声。

看她愣愣的,他皱眉:“聋了吗,没听见?”这种话,他可能这辈子就说一次。

眼前的男子这是在向她表白不成?宋滟秋当然没聋,可是,他说心悦,心悦是这种样子吗?宋滟秋抿了抿嘴:“小女子当真没发现。”

姜修胸闷:“我都把你叔父送过来了。”

“可你刚才……”

“还不是因为你要去见那徐经历。”姜修挑眉,“你好好回答,我岂会这般?”

怎么听着都是他有理,宋滟秋虽然解了疑惑,可并没有丝毫欢喜:“姜大人说完了吗,说完请走吧。”

姜修不敢置信。

他这样告诉她了,她还赶他走?他的条件难道不比那经历好?

“宋滟秋,”姜修扣住她手腕,“你别得寸进尺!”

她静静地看着他,半响道:“小女子绝没有胆子得寸进尺,姜大人什么身份,小女子什么身份,不过是地上的泥任人践踏的。姜大人若不愿走,尽可留着,留到天明都行。”

姜修的眸色忽地暗下来,仿佛是受到一记重创。

便是这样,她也不喜欢他吗?

“宋滟秋,你要我如何?”他问,“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她不要什么,只望姜修能变成以前那个大公子。那个她怎么也不敢高攀,但却曾有过憧憬的少年。宋滟秋低声道:“公子曾是很好的人。”

他现在不好吗,他只是出于对宋滟秋的怨,对宋滟秋的喜欢,才会这样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忽然问:“你那时为何要去服侍母亲?总该告诉我了。”

“我想赎身。”宋滟秋看着他,“父亲母亲在天之灵,一定不会想看我变成奴婢。”

竟是如此!

姜修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他原来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理解过宋滟秋。他只感觉到了宋滟秋的背叛,只以为她是想讨母亲欢喜做上管事,亦或者是……

他松开了手。

房内一时静默。

他又想问当时宋滟秋是否也曾对他有过那么一丝不舍,可终究没能开口。

他忽然觉得惭愧。

许是自己锦衣玉食,高高在上惯了,哪里知道宋滟秋的痛苦。他就算将她叔父送来,也不过是以一种施舍之态,如此,她怎么会喜欢他?更何况,他还做了那么多混账的事情。

越想越恐慌,如果宋滟秋真的去见徐经历……

姜修挣扎片刻后道:“滟秋,那徐经历真的不合适你。”

“他只是七品官,而且年纪又大,”姜修厚着脸皮道,“怎么也没我好吧?”

“小女子不敢高攀。”宋滟秋垂下眼帘。

“你可好好考虑,反正我等得起。”姜修停顿片刻,“往后我不会这样待你了。”

声音突然很温柔,宋滟秋不知说什么。

他继续检讨自己:“之前都是我的错,请你见谅。”

这般高傲的人居然在向她道歉,宋滟秋一惊:“姜大人你……”

再待下去怕她又生厌,姜修道:“我最近不会来打搅你,”手碰到门时强调,“但是你不要去见徐经历,母亲那边我会应付……别的我都能做到,唯独这不行。”

那瞬间,他目中流露出杀气。

宋滟秋怎么能连累徐经历,忙道:“我不去。”

姜修放心了,可转念一想,她该不是怕他去伤害徐经历吧?顿时又气得心肝发疼。

他揉一揉,大踏步离开。

六个小徒弟急忙冲进来,关切得看着宋滟秋。

宋滟秋安抚她们:“没事,我与姜大人……刚才是有要事相谈,现在已经说好了。”他承诺不再欺负她,她姑且先信着。

其实不信又能如何,她实在不想去麻烦林纨纨。

宋滟秋叹一声。

第二日,姜修就将徐经历的事情告诉姜夫人:“家里有通房。”

姜夫人奇怪:“通房有什么关系?”

“母亲能接受,但不妨去问问纨纨,她一定不愿意宋滟秋受委屈。”

啧啧,连有通房都不行,宋滟秋只是商女啊,姜夫人狐疑的看一眼儿子:“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件事?你还专门去查?”

姜修摸摸鼻子:“正好听同僚说起的……母亲不如别管这件事了,兵马司有不少合适的人选,我替纨纨看看。母亲应该记得,纨纨也曾拜托过我。”

姜夫人确实听见的,心想姜修的下属他一定最为了解,便道:“也罢。”

一晃月余过去,上官融周岁了。

除了陈莲珠要养胎外,林府一家,还有姜家一家都前往恭贺。

小家伙长得白白胖胖,已经会叫爹爹娘,众人围着看,逗着玩。过得一会儿,林纨纨忽地问姜夫人:“舅母没给滟秋找到合适的人?”

姜夫人指指姜修:“他说他来找。”

林纨纨:这是在说梦话呢吧?

“大表哥,舅母说得是真的吗?”

姜修如今也不想再跟林纨纨兜圈子,这丫头实在太会搅事,将她拉到园子里说话。

林纨纨一副天真的表情:“大表哥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姜修面色严肃:“你以后别再管宋滟秋,我已打算娶她。”

真不容易啊,到现在才醒悟,林纨纨笑一笑:“滟秋也愿意吗?”

姜修一噎。

看来是不愿意,林纨纨伸出小手拍拍姜修的胳膊:“大表哥,路漫漫其修远兮。”

姜修眼眸眯起,但很快又收敛起了锋芒,半蹲下来揉揉林纨纨的头:“纨纨,我以前对你不好,但以后一定改正,你在滟秋面前替我说些好话可行?”

孺子可教也,林纨纨心里生出一种亲眼看着的孩子终于长大的心情,她拍拍姜修的玉冠。

抓住林纨纨的小手:“你要怎么样才答应?”

“其实也不难的,大表哥。”林纨纨道,“滟秋要的必然是一颗真心。”

“我还不真心?”姜修感觉就差把他的心挖出来了。

林纨纨沉吟,半响道:“我可以帮大表哥说好话,但怎么打动滟秋,我帮不了你。”说实话,她不了解这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大表哥你能参悟兵法,就不能参悟滟秋的心吗?”

姜修怔住。

二人说话间,小丫环过来传话,说三位皇子已到府中,准备观看小公子抓周,林夫人命她前来告知。

林纨纨刚才还气定神闲的,突然间脸色一变,那岂不是要看到陆昭了?

莫名的,她居然有点心慌。

姜修当然要带她去正房,结果在路上就遇到陆昭,姜修上前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陆昭与他有些私交,道:“不必拘束。”

看林纨纨愣着,姜修回头招呼:“纨纨,你还不过来?”

樱树下的小姑娘穿着件淡粉色盘领绣双色芙蓉的短襦,梳了个双丫髻,缠着粉色珠花。一张小脸早已没有以前圆润,眼睛便显得更大更亮了。

陆昭目光落在她身上,心想,若是往前,她早就迎上来了,此时竟如此疏离,还要姜修催促。

他哪里知道林纨纨的心思。

小姑娘踌躇片刻,走上前去。

姜修狐疑:“你不是跟太子殿下学过骑术吗,怎么还突然认生了?”

林纨纨暗道,多什么嘴呢真是,她轻咳声:“应是许久没见,有些不惯。”

不惯?

竟是没有一点想念?他好歹回东宫时,常能想起她,陆昭淡淡道:“你从蓟州回来有一段日子了吧?”

林纨纨嗯了一声。

没了?什么话都没有?陆昭扬眉,他可是听说林府送了好些蓟州的特产出去,唯独他这里一样都没有……他去云城,文州哪次没有买东西给她?

“我以为你至少会来一次东宫。”

去了做什么,林纨纨想起上元节的事:“臣女听说殿下忙着择妻呢,怕打搅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