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吗,哥哥?”林纨纨得意的指一指自己折的花。
小姑娘们很少出门,闲暇时候都是花样百出,想着法子消磨时间,她也是跟别的姑娘学得。
确实是有模有样,不过林嘉言却将那帕子取下:“等会被别人拿去不好。”
帕上没绣名字,再说,陆昭的坐骑谁敢靠近,不过林纨纨还是听从哥哥的,伸手道:“那哥哥的帕子给我。”
他默了默:“你就非得给那马戴花?”
“嗯!”
林嘉言无言,但还是顺着生病的妹妹——始终是小孩子,许是时常入宫,与太子这匹坐骑熟稔,把它当成玩伴了。
等林纨纨绑好绢花,二人坐上马车。
因是套了良驹,车行得极快,转瞬间就离开了琼林苑。
风从车窗透进来,林嘉言怕妹妹冷,伸手关紧:“等会去回春堂找柳大夫看看……你现在可好一些?若有胃口,路上买些东西填填肚子,别饿坏。”
“刚才没有告诉哥哥,其实殿下叫宫女端了清粥给我吃。”
林嘉言一怔:“是吗?”
“嗯,我吃过之后便好了,不用看大夫。”
“怎么说得像灵丹妙药似的,”林嘉言好笑,揉揉妹妹的脑袋,“真的没事了?”
林纨纨点点头:“我没必要骗哥哥。”
林嘉言虽怀疑,可哪能猜到林纨纨是不想吃陆璟的炙肉,她可一向是挨不了饿的,只得作罢。
等林家兄妹俩到得府邸时,皇上方启程回宫。
见到自己的坐骑时,陆昭一眼就发现了辔头上的绢花,他取下来托在掌心。
那是用淡青色帕子折得花,形状自然是有些粗糙的,不过帕子柔软能做成此等模样也不容易。
旁边张少淮也正准备上马,目光撇过来:“表哥,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陆昭将它放入袖中,随即翻身上马。
他已经猜到是谁做的。
这一定是出自林纨纨之手,因绢花必然是小姑娘喜好,而姑娘中,与他坐骑相熟的只有林纨纨。也唯独是她这年纪,才能有这份童心给马儿戴花。
至于为何,或许是因为那碗粥——听宫女说她吃完了。
陆昭嘴角翘了翘,催马儿往前奔去。
徐筱锦刚才也没有出来吃东西,此番坐在马车里毫无心情,想到伤心处又忍不住流眼泪。回来后,居然还发现陆璟真的派人把她所做之事告之父亲母亲,又是大哭一回。
徐彦明指着她骂:“还有脸哭?你怎么敢去招惹林首辅的千金?谁给你的胆子?”
林镜清现在并没有站队,他对三位皇子都一视同仁到底是没什么威胁,可倘若去支持陆昭,那他们徐家以后早晚要完蛋!陆昭那小子做事狠辣,十六岁就敢斩那些官员的头,对付起徐家岂会手软?
徐筱锦吓得躲到母亲身后。
徐夫人道:“老爷,她已经知错了。”
“知错?”徐彦明冷声道,“你还护着她?你是怎么教她的,她这是一错再错,幸好林家千金没什么事,不然你要我怎么向林家交代,怎么向皇贵妃交代?”
“筱锦,快跪下认错。”徐夫人没办法,“看看你爹都气成什么样了。”
可徐筱锦也委屈:“怎么你们一个个都那么怕林家?林家算什么,姑姑她可是皇贵妃……”
徐彦明一个耳光扇在她脸上,与徐夫人道:“送她去许州!”
不知悔改,怕是以后还要对那林纨纨动手脚,到时候真弄出事来,怎么收场?徐彦明越发坚决:“明日就送走。”
徐夫人呆住:“老爷,你怎么舍得……”
“你不舍得,你跟她一起去。”
徐夫人立时禁声。
看着女儿嚎啕大哭,她小声安慰:“你父亲在气头上,等过阵子定然会接你回来,你就当是去游玩。许州的山水你不是很喜欢吗,你外祖母也疼你。”
徐筱锦没料到自己会被父亲赶走,气得差点晕过去。
第二日,徐彦明又派人送礼至林府道歉。
听说徐筱锦去许州了,林纨纨并不意外,徐夫人娘家就在许州,前世徐筱锦想谋害她,也是被送去了那里,不过两年后,她又想法子回到京都。只是没能改变什么事,到头来还是眼睁睁看着她成为皇后。
但愿这一世,她在许州能多待几年,省得再回来碍她的眼。
转瞬间,便要到陈莲锦出嫁之日。
若没有陈家与林家定亲一事,陈莲锦此时早已说服自己,安安生生嫁去邵家,与邵世英好好过日子。
可这一去,陈莲珠必然会顺利嫁给林嘉言,往后再见,她就是林府的少夫人。
林家炙手可热,邵家怎么比得上?她见到陈莲珠便是矮她一个头了,如何还能挺起胸膛来?她以前在陈莲珠面前说了多少得意的话,如今真的要变成笑话!
陈莲锦无法接受。
她一定不能让陈莲珠那么顺利就嫁入林家。
却说林纨纨一直惦记着宋滟秋与百绣阁,这日请示过母亲,带着两个丫环去了铺子。
因要常住此地,宋滟秋这阵子自己学着煮饭烧菜,院内烟火气浓重。
瞧见桌上摆着一碟炒春笋,一碗荠菜汤,林纨纨皱眉:“吃得太素了,不必这般艰苦。”
“不是刻意如此……”宋滟秋脸色微红,“是暂时只会烧这些。”她擅长刺绣,可不擅长厨艺。
林纨纨噗嗤一声:“看来还得请个厨子呢。”
看宋滟秋要拒绝,她道:“往后生意真做起来,你哪里有空闲练习厨艺?再者,铺子必要添人,最少也得是十来号人,你定是应付不来。”
倒也是,宋滟秋看看林纨纨,心想,这小姑娘有时行事实在不像个孩子,不过也亏得如此,她才能有今日。
“姑娘请过来,我绣了一些纹样,你看可行?”
林纨纨跟她去厢房,只见靠窗的书案上放着一叠料子。
每件料子都绣有不同的图案,像四合如意,卧云,松菊延年,满堂富贵,还有姑娘们喜欢的芙蓉,茶花,牡丹,兰桂齐芳。宋滟秋除了刺绣功夫好,配色也是一流。
朱红,翠绿,褐黄,墨黑,每一种颜色都用得恰到好处。
“母亲也同意我开铺,我回头让管事来找你,你可与他说要哪些丝线,哪些衣料,他会替你去进货。至于绣娘,亦可让他去找,只绣娘刺绣是否合格,需你定夺……”看宋滟秋有些发懵,林纨纨拉住她的手,“我的意思是,你绣得太好了,我们下个月就将铺子开了!”
宋滟秋松口气:“你满意就好……”又颇担忧,“我怕辜负姑娘。”
绿芳跟紫鸢都听不下去:“什么辜负,你这手艺京都的绣娘哪个比得上你?就是云林锦的绣娘,恐怕也得服输。”
宋滟秋可不敢这般托大。
林纨纨道:“慢慢来吧,你总有一日会成为刺绣大家的。”到时候闻名天下,广收门徒,想想都替她美。
春日渐深,天气一日比一日暖。
林纨纨也恢复每七日去一趟宫里的习惯。
知道小丫头又来了,太后没请她去永安宫,竟是派宫女端了些吃食去东宫,意思是也不用每回来都骑马,可以只是吃点东西,或是坐着说说话。
瞧着一桌点心,陆昭伸手按眉骨。
张少淮却是笑着拿了两块枣泥糕吃:“不练也好,你那匹马的伤势还未痊愈。”徐筱锦下手够狠的。
“那正好让它多歇息几日。”林纨纨叹口气,“倒是我连累它。”那时她是真的分心了,没注意到徐筱锦的动作。
“什么连累不连累?”张少淮挑眉,“沙场之上,人马一体,马死人死,人死马也亡。”
听着怪吓人,不过那一位明年就要上沙场了,林纨纨想着瞅了陆昭一眼。
小姑娘眼神有些复杂,陆昭问:“怎么?”
林纨纨也不好说,虽是重生,可她每每说话就像吃了枣核似的,没法说清楚,个中滋味只有她知。
那叫一个郁闷。
林纨纨夹点心吃。
张少淮看着她的圆脸:“上回我让你学鞭法,你不学,你在家中都在做什么?我看你也是无事可做。”
什么意思?林纨纨放下筷子:“我可忙着呢,马上就要开我自己的刺绣铺了。”
张少淮不信:“你的铺子?你买的不成?”
“当然!”林纨纨昂首挺胸,“就在凤溪街,我请的掌柜,刺绣那是一绝。”
也不是什么好笑的话,张少淮居然笑个不停。
林纨纨无言,恼得瞪他一眼。
陆昭随着他们说笑,自己在旁边翻起兵书。
看太子殿下似乎没有在注意他们,林纨纨忽地压低声音:“你上回听殿下跟我大表哥说什么了?”
也不知道她为何在意,张少淮道:“在说阵法,北狄铁骑不好对付,他们的坐骑都是全副武装,马匹本身又血统彪悍,故而以步兵对骑兵未必是……”
他滔滔不绝。
林纨纨生怕被陆昭听见,忙道:“我知道了。”
张少淮这才住口。
看来姜修与陆昭早有交集,不然岂会谈论阵法?也是,姜修自小就熟读兵书,陆昭也是,而陆璟却是对此毫无兴趣的……
莫非前世,陆昭一早就知道会被埋伏了?
如此说来,姜修根本就没有伏击陆昭,恐怕是陆昭在对抗北狄时元气大伤,正好借此蛰伏,又或者是姜修中途变卦,与陆昭握手言和?
无论是哪种情况,大表哥都没有做无耻之事啊……
看来还是自己误会姜修,他把自己,还有父亲都骗了,这才有后来陆昭的绝地反击。
不过,陆昭为何会戴面具?他是在与北狄军打仗时受伤了吗?那时北狄再度崛起大肆扩张,听说首领所向披靡,极其神勇,故而陆昭才会亲自上阵。
林纨纨朝陆昭看了看。
张少淮刚才提到阵法,这时就与陆昭说起兵营的事情:“倘若要打造一支与北狄铁骑抗衡的骑兵,那需得要大量精铁,户部可愿意拨款?”户部是掌军需的,哪个衙门要钱都得向户部伸手,且还得皇上批准。
“我来想办法。”
听陆昭这么说,林纨纨的眼睛蓦地睁大了。
陆昭应该是要去跟皇上请求,后来皇上便让他跟进此事,那些一早等着报复他的官员就是借此机会污蔑他的。
“殿下……”她忙凑过去提醒。
但凡小姑娘露出这个表情,便是要操心他了,陆昭嗯一声:“孤知道。”
“殿下知道?”林纨纨怔住。
“孤不会有事。”
他的目光很温和,似乎在抚慰她,林纨纨心想,明明自己是想帮忙,可怎么却好像要他来照顾她的情绪一般,突然就有点惭愧——说到底,她其实担心的是自己,是父亲,是林家。她的所作所为,到底对陆昭而言,又有多少意义呢?
林纨纨想一想,鼓励道:“臣女相信殿下一定会打造出一支世上最强的军队!”
陆昭伸手揉揉她发顶:“承你吉言。”
二人刚才说话简直跟打哑谜似的,张少淮看看林纨纨,又看看陆昭:“什么有事没事的?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无事。”陆昭看看天色,“你们该走了。”
确实已经不早,林纨纨起身告辞,谁料陆昭从案下取出一物递给她:“这是你的吧?”
淡青色颜色的帕子,只是之前是朵花,现在被折成一只兔子。
林纨纨惊讶的拿在手里:“你怎么……”
那花放在袖中时好好的,结果经过一路颠簸,回到宫里便散开了,陆昭试着折了几回,竟发现还能折成兔子。
“不难。”他道。
林纨纨不是真的孩子,可想到身为储君,居然也会玩这个,噗嗤一声就笑了。
“多谢殿下。”她喜滋滋捧着兔子回去。
张少淮感觉自己完全被孤立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他完全听不明白啊。
这两个人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