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认错的话,此人应是陆昭的表弟张少淮。
前世,张少淮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入京的,后来做了陆昭的伴读,再后来当然是跟随陆昭出生入死。
那时候,她与陆昭关系不好,与这张少淮更是没有交集了。
林纨纨笑着问:“这位公子你是从澄州来的?”
“是。”张少淮扬眉,“你怎么……哦,你听见了?”他刚才是在发牢骚,澄州虽不繁华,可街道空阔,气候干燥,在他看来,就是那马粪的味道也比京都的要清新。若不是因为担心他的表哥,他是不愿意过来的。
林纨纨道:“其实看你穿着也不似京都人士。”
张少淮哈的一声:“没错,我确实是从澄州过来的,正是要去宫里。”
京都拥堵,车马相碰乃常事,姜玉真倒并未在意,只发现女儿一直往外探着头,奇怪道:“纨纨,你在同谁说话?”
林纨纨也不好告之,眼见马车要出城门,与张少淮道:“我与祖母,母亲去灵辉寺进香,以后再会了。”
张少淮看着马车走远,心道再会?都不知这小姑娘是谁,但转念一想,京都就这么大一座城池,他往后要久留此地,确实是早晚都会再见的,笑一笑打马朝皇宫而去。
如林纨纨所料,果然去到庙中花了好一番时间,幸好她带着樱桃脯,不至于饿肚子。
老夫人却不觉饥饿,兴匆匆拉着姜玉真去求签。
等求到了,林纨纨也探头去看,只见签子上写有一行字,“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
是上上签,可这签文怎么看怎么奇怪,老夫人眉头拧了拧,问姜玉真:“刚才那解签者所说,你可听明白了?”
姜玉真出身将门,但自小就通读四书五经,将刚才解签者说得冗长的一段话概括成一句:“嘉言的婚事恐怕会出乎我们意料。”
真是神仙显灵了,林纨纨双手合十暗暗对天拜了拜,哥哥如果娶陈莲珠的话,对长辈们来说一定是意外之事,她哎呀一声道:“看来哥哥不会娶名门世家,或是勋贵家族的千金小姐呢。”
老夫人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怎么能不门当户对?”她心中的几个孙媳人选,全都是家世显赫的啊。
姜玉真倒不介意:“倘若是嘉言喜欢的,家世低一些也没什么。”
“没什么?总不能是商户,是农户吧!”老夫人有点接受不了。
姜玉真笑了:“母亲,嘉言能看上的姑娘一定不差的。”她相信儿子的眼光。
老夫人深深叹口气,而后看一眼签子,真想就这么扔了。
回去后,她也没有跟林嘉言提,只是睡觉时,在**翻来覆去,这意外的姻缘,到底是怎么个意外法呢?
但愿不是商户,农户家的姑娘!
今夜月色格外朦胧。
姜修趴在案桌上,不知怎么竟隐约听到一个女子轻柔的声音:“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
如清风在耳边吹拂,他恍然间,仿佛看到宋滟秋坐在草地上,给弟弟在念诗歌。
阳光落在她身上,色彩浓烈,画般的美好。
可睁开眼,伊人却不在,他看着窗外怔怔出神。
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宋滟秋还在林纨纨手里,他竟没有想到绝好的法子。
无奈之下又有几分恼怒,林纨纨不懂事就罢了,可宋滟秋原是他姜家的奴婢,竟也没有丝毫留恋。她以为做几双鞋给母亲,她与姜家所有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吗?
没那么容易!
姜修站起来,走出衙门。
行到醉月楼时,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小伙计迎上前来:“姜大人,稀客啊,快请进!”
年少时他常呼朋唤友,品尝美酒,但自从做了北城兵马司指挥使后,很少再沾,醉酒误事,他如今担着重责,平日鲜少入酒馆,但此时此刻却忍不住。
走到二楼,他找了靠窗的位置坐,要了下酒菜,一壶长春百。
此酒不烈,但味道醇厚,能解愁意。
姜修一连喝了三盅进去。
半个时辰后,对面雅间出来一个人,瞧见姜修,面露讶色,哈哈两声后走上前去:“还以为认错人,当真是你。”大咧咧就坐在对面。
发现是俞翼,姜修并不意外。
这俞翼的父亲虽神勇,战功赫赫,可其子身子骨弱,难以学武,又喜在女人堆里混,就算在都督府谋了个职务,像姜修这种人也看不起。
面上不动声色,他笑一笑:“原是世子。”
都是虎门出身,武城侯与卫国公也是惺惺相惜的,俞翼给自己倒上一盅酒:“难得见你来喝酒,怎么,是有心事不成?”
“明日休沐,放松一下罢了。”姜修不承认。
俞翼斜睨他,想起最近武城侯府门口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为婚事烦恼不成?”他笑,“换我再年轻十岁,我也不早早成亲,女人如衣服,何必拿来束着自己。”
也是家中孩子多,得有个母亲抚养教导,正好那陈二姑娘的姿色颇为入眼,他才有续弦的念头。
姜修瞧着他苍白的脸,没有接话。
其实俞翼也不喜欢姜修,嫌他太过傲气,仿佛谁也不如似的,要不是因为妹妹,未必过来搭话。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喝酒也该找个伴,”他试探,“怎不请林修撰一起?”
他们是表兄弟,但林嘉言自小就喜欢埋头书房,他又是像扎根在马场的,一年之中见不到数面,是以感情也浅。姜修道:“他不喝酒。”
“哦。”俞翼沉吟,“那可不好,进了官场怎么也得会一点。”
弯弯绕绕的,姜修挑眉:“世子有话不妨直言。”
俞翼是想把妹妹嫁出去,省得在家中老是管束他,比母亲啰嗦多了。不过也不能随意寻个男子,他知道妹妹喜欢林嘉言这种男人,笑嘻嘻道:“我是想问问,林修撰可有意中人?”
这表哥跟自己的处境差不多,身边人急自己不急,姜修道:“我与他不熟,不知。”
“可能帮着打探?”俞翼道,“我妹妹智容你也知,打着灯笼也难找的。”这一点他绝没有夸大其词。
可惜林家人也见过了,并未有任何反应。
姜修转着酒盅:“他若有意,还用你费心思,叫你妹妹打消主意吧。”
这林嘉言的眼光也未免太高了吧?俞翼微怒,但也不好因此与姜修起争论,只倒了一盅酒喝完就走了。
剩下的都进了姜修肚子,小厮扶着他回得姜家。
早上林纨纨用过饭,就听小丫环来禀告,说姜修过来了。
这回林纨纨没让他来闺房,自己去了院门口。
若说这大表哥与平日里有哪些不同,林纨纨觉得他似乎眼睛下面有点发青,显见是没睡好。
难道是惦念宋滟秋不成?
林纨纨慢条斯理道:“大表哥这回又是为何而来?”
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很是可恶,姜修眼眸眯了眯:“我上回送的鹦鹉你不喜欢?”
“倒也不是,只是拿人手短,我怕大表哥为此向我索要东西。”
这真是个九岁的孩子?姜修觉得自己实在是小看林纨纨,微微笑道:“纨纨,表哥难得有一事要你帮忙,你当真就这么拒绝吗?”
听起来有几分真诚,林纨纨沉吟片刻:“大表哥,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说。”
“大表哥为何非得要滟秋呢?”
“习惯她伺候了,如你身边丫环一样。”
林纨纨轻呵一声:“我身边的丫环不是无可取代的,将来绿芳紫鸢大了,该配人就配人,不必一直留着。”她顿一顿,“说起来,滟秋这年纪也不小了。”
姜修脸色顿变:“你未免管得太多……”
林纨纨打断他:“她是我的丫环,自然当归我管,倒是大表哥你如此执着,却是为何?”
简直是咄咄逼人,姜修这一生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尤其是在一个孩子的面前,他挑眉道:“大人之间的事,你不会明白。”
巧了,她实则也是大人,林纨纨不屑:“那你身为大人,又为何要我帮你的忙?”
姜修脸色越来越难看,牙齿咬合时脸颊上肌肉微跳。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不甘心。
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如今在一个孩子面前,更不可能吐露心事,姜修语气冰冷:“这个人,你好好留着吧。”这条路走不通,他有得是别的办法。
此种结果是林纨纨不曾料到的。
他也太轻易就放弃了吧?
不过他若不是这样的人,宋滟秋前世又为何死了呢?说到底是这大表哥的性子太过强硬,何时都不肯低下他高傲的头颅。林纨纨思忖着,忽地又想起他在鹿山伏击陆昭一事。
倘若如此,他也不该因为一个与宋滟秋相像的女子而支持陆璟吧?
莫非……
罢了,不管如何,他既然不再纠缠,以后她也不用担心宋滟秋,等寻个机会就放她自由。
却说陈家这日正宴请客人。
陈老夫人提前就让厨子准备了,厨子也是拿出平生所学,做了许多美味。只俞翼是外男,不便与女眷一起,在侧间另外支了张案桌。
“二姑娘与我们家智容也很有缘,那日从云阳伯府回来,智容就说陈家二姑娘极有才情,可惜往前竟不认识,不然她早就与二姑娘结为好友了。”
此话戳痛了陈莲锦的耳朵,但想到俞翼的德性,她打算不去介意,反正俞夫人这么说,也是为让婚事顺利。
陈老夫人道:“莲珠,以后可要与俞姑娘多走动走动。”
陈莲珠答应,耳边却回想着杏云打探来的消息。
原来这卫国公世子颇为好色,在娶妻之前便有几个通房丫头,娶妻之后更不知收敛,内宅养了五房小妾,庶子有两名,庶女有四名。原配三年前得了一场大病去世,杏云说,指不定是被他的行径所气死。
可陈老夫人面对俞夫人却是和颜悦色,甚至此前还夸过俞翼。
该不会就此同意这桩婚事吧?
陈莲珠轻轻握了握拳头。
秋风起,地上已有不少落叶,绿芳早上起来巡视一番后,吩咐丫环清扫。
到得屋内,见林纨纨醒了,便服侍她下床。
林纨纨穿上缀着明珠的双色芙蓉绣花鞋后,忽地道:“我该去陈家看看陈二姑娘了。”哥哥不主动,她却不能为此放松警惕。
上回在李家,陈莲珠分明很得夫人们喜欢,就算条件比陈莲锦略差些,要嫁个好人家一点不难。
“紫鸢,你找个小厮去陈家问问,二姑娘是否得空。”
紫鸢应诺。
绿芳捧来缠枝梨花的褙子,林纨纨看一眼道:“滟秋,你照这图案重新给我做一件吧。”
“是。”宋滟秋答应,又问,“奴婢打算以梅兰竹菊四君子图,给姑娘分别做四套裙衫,姑娘可喜欢?”
“好极了,你加紧做。”等宋滟秋做完,她就可以离开林家。
到时候她出钱开个绣品铺子,不过宋滟秋一个人也不知能否忙得过来,想着忽地问:“滟秋,你可有什么亲戚?”
宋滟秋一怔,她父母去世的时候她才七岁,当时就被匪徒抓去给了人牙子,她起先还当人牙子是好人,谁知转手就被卖做奴婢。她记得她有个叔父,也是四处行商的,可过去那么多年,也不知在何处。
说起来,她父母的骸骨也不知是否埋葬了,她从不曾去拜祭过。
她神色黯然,摇一摇头:“奴婢只记得叔父的名字。”
看来是当年失散了,林纨纨正想着,小厮过来禀告,说陈二姑娘有空,请她前去。
等用完早膳,林纨纨与祖母,母亲说一声,得到准许后,马上就去往陈家。
在月亮湖,她曾经吓唬过陈莲锦,距此已有数月,不知陈莲珠的闺房如今是何模样?林纨纨随丫环过去,在院门口就看到陈莲珠安静的站在那里,穿一件湖绿色兰花纹的褙子,雪白的八幅湘裙,头发松松挽着,有种说不出的娴静与清丽。
“二姑娘,”林纨纨甜甜一笑,“你真好看。”
面对旁人她不曾羞怯过,可小姑娘的直率却总让她脸红,陈莲珠一时不知说什么。
“你不要嫌弃我嘴甜。”林纨纨拉拉她袖子,“我也只对你才会如此。”
“到底为何?”陈莲锦质问过她,用什么手段让林纨纨这般喜欢,她自己也不知理由。
“我之前说过呀,一见如故。”林纨纨笑。
兴许世上真有这种情感吧,陈莲珠能感觉出林纨纨的真心,倒也不排斥,只是怕自己不能回报她这份喜爱。
陈莲珠不再问,领着林纨纨去闺房坐。
院子不大,只有一进,但收拾的十分整齐,屋内物件也齐全。侧间一间书房,案几是梨花木的,上面摆着黄玉笔架,象牙砚台,墨香阵阵。从窗口望出去,嘉善公主送的雪塔映入眼帘,长得比往前粗壮些。
住得地方很不错,林纨纨有些放心。
“下个月中秋,我想请二姑娘来我家拜月,可行?”林纨纨问。
“好。”陈莲珠没有拒绝。
林纨纨欣喜,到时候一定要让哥哥见到陈莲珠,她就不信对哥哥没有办法呢!
小姑娘眉飞色舞,陈莲珠不知不觉也唇角翘起:“我听你说喜欢吃金丝枣糕,我让厨子做了一些。”
她吩咐杏云端过来。
还有些热乎,林纨纨夹一块放进嘴里:“只要是二姑娘请得,我都喜欢。”
嘴真是太甜了,陈莲珠笑。
林纨纨吃了几块后,关心起陈莲珠的近况:“二姑娘最近可曾去哪家做客?上次我见好几位姑娘邀请你呢。”
“去过胡家,赵家。”陈莲珠告知,“你都认识吧?”
父亲首辅的身份,当然是经常有夫人姑娘相请的,只她有些挑三拣四,并不是每回都去,如今更是谨慎了,但凡别有目的,一概拒绝。林纨纨点点头:“赵三姑娘为人不错,我记得她弹得一手好琴。”
“是,那日弹了《春晚》于我听。”陈莲珠微微靠向椅背,“我只会书画,倒是羡慕她的琴艺。”
倘若陈莲珠生于名门,必定会成为一代杰出的才女,可惜了。林纨纨道:“你光凭一手书画都不知令多少公子折腰呢。”
她倒是想找个兴趣相投之人,可以谈论书画,可偏偏……陈莲珠想起俞翼叫人生厌的目光。
林纨纨脑中却全是陈莲珠与哥哥的事情:“如果可以,我会替二姑娘留意合适的公子的。”
小小年纪,怎么要替她选夫了?陈莲珠失笑。
倒是旁边的杏云欲言又止,犹豫之后插嘴道:“林姑娘,老夫人可能是打算……”
“杏云!”陈莲珠打断她,“去倒壶花茶来。”
杏云抿一抿唇,转身去了。
这小丫环,林纨纨也是认识的,陈莲珠来给哥哥冲喜时,老夫人送了四个丫环给她,其中就有杏云。印象里,杏云对陈莲珠很是忠心,陈莲珠去世时,她哭得最为伤心。
刚才莫非是有什么话想说?
林纨纨起了疑心,随后借着如厕,让绿芳把杏云叫来问话。
前些天,二老爷与姑娘谈过一次话,说起卫国公世子,姑娘回绝了,二老爷心疼姑娘,求老夫人推了这门婚事。可老夫人并没有听进去,这些时日竟然在准备嫁妆,也不知会用什么手段逼迫姑娘。
杏云查过那俞翼,就算姑娘天资聪慧,嫁过去恐怕也没个好结果,她作为丫环岂能不急?
虽然林纨纨年纪小,可她真真切切的关心姑娘,杏云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一五一十告知。
林纨纨听完大怒,这俞翼什么狗东西,居然想娶陈莲珠!
“他怎么会知道二姑娘的?”
“有日在百宝轩撞到姑娘……”
原是因此见色起意了!
也是她的嫂嫂长得好,可这样的嫂嫂只能是哥哥的,无论如何也轮到那个俞翼,林纨纨马上就去见陈莲珠。
“我会帮你的。”
不想杏云会这般鲁莽,陈莲珠睨她一眼,与林纨纨道:“林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此事我自有主张。”
林纨纨见过她能干的一面,可还是不放心,临走时叮嘱杏云:“遇到紧急之事,一定要来告诉我,府里自会有人传话。”
“是。”杏云答应。
坐在马车上,林纨纨仍很生气。
俞翼是出了名的浪**子,陈老夫人怎么会把陈莲珠嫁给他呢?不,也并不意外,前世哥哥中毒命不久矣,陈老夫人不也将陈莲珠送过来了吗?她这种毒妇根本就没有亲情可言,陈莲珠在她心里不过是一枚棋子,只要可以得利,毫不犹豫便将她牺牲。
可怎么解决呢?
与祖母,父亲母亲说,她们会叫自己不要插手别家的事情,与哥哥说……
林纨纨决定试一试。
夜幕降临,不知不觉便到戌时了,外面偶尔传来一阵虫鸣,显得院子格外寂静。
翰林院的事务不多,但林嘉言极为认真,到他手里的每一件事都会做得尽善尽美,故而今夜晚归了。
走到门口,就见林纨纨坐在案前,翻着他的书看。
莫非是拿了画过来,想让他评价一二?林嘉言正待要问,却见林纨纨发现了他,而后快步跑过来,叫道:“哥哥,大事不妙!”
林嘉言一头雾水。
若是家中出了大事,小厮早就来翰林院告知了。
林纨纨把他拉进来,将门一关。
“我今日去见过陈二姑娘,哥哥你可知,陈老夫人竟然要把她嫁给俞翼,那个卫国公府的世子俞翼!”
当年卫国公尚在京都时,林嘉言也曾见过,端得是威风凛凛,神武不凡,然而虎父无犬子这句话并没有在卫国公身上得到灵验,那俞翼连卫国公十分之一的本事都不曾继承。
林嘉言眉心微蹙,片刻后道:“纨纨,那是陈家的家事。”
林纨纨心头一凉:“哥哥,可我很喜欢二姑娘啊,我不忍心看着她嫁给那俞翼。”
就算是素未谋面者,听见此种消息也会替这个姑娘可惜,但是又能奈何?林嘉言道:“纨纨,凡事都有规矩,师出无名,你用什么理由去劝陈老夫人?别说是你,就是祖母也不可能开这个口。”
“那我要是认她做姐姐,是不是就可以了?”
林嘉言沉吟:“她愿意认你吗?”
似乎陈莲珠真的没有这种想法。
“此事还未定下吧?”林嘉言安慰妹妹,“也许是一场误会,你不如再等等。”
要不是看在他对前世一无所知的份上,林纨纨都想把哥哥打一顿了!但她也不想把这一切都告诉哥哥,因希望他可以真心的喜欢上陈莲珠,而不是因为前世。
林纨纨告辞离开。
小小的背影满透着失望,林嘉言无奈的摇一摇头。
他坐下来,拿起一卷书。
可不知为何,有些分心,脑中竟浮现出那日在云阳伯府看到陈莲锦想扇陈莲珠耳光的情景。
本是亲密的堂姐妹,谁料关系如此之差,想必她在陈家过得很是辛苦,所以初见时才装出胆怯的样子。
她明明不是这样的,她应是如她画里的那个文士,冷静理智,又有些孤独,因怀抱着难以实现的理想。
他那时是看懂了的。
林嘉言久久都没有再展开书卷。
这一桩婚事,对方家世再如何显赫,也必定会让这二孙女不满,其实陈老夫人也不会用太过强硬的方式。
她觉得她是有办法说服的。
命丫环将陈莲珠请来后,陈老夫人笑眯眯道:“此事是委屈你了,那俞世子风流浪**,你不喜欢也是常理。”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陈莲珠安静得听着,没有说话。
“但浪子回头金不换,他那原配夫人去世后,这些年他都不曾续弦,若非喜欢你,怎么愿意娶你呢?俞夫人都说,他相看过许多姑娘,都没有动心。”陈老夫人顿一顿,“俞家那些妾室你愿意就留着,不愿意还不是能赶去别处吗?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往后再生下一儿半子,将来就是卫国公府的世子。”
还真是高估她了,觉得她能收拾这一番烂摊子?
女子嫁人,不图丈夫体贴,也得图尊章慈和,可俞翼这种做派分明是俞夫人纵容出来的,两头都靠不住谁愿意受这委屈?陈莲珠淡淡道:“我知道祖母是出于好意,但恐怕我会让祖母失望。”
“不必着急回答。”陈老夫人并不动怒,“你有得是时间考虑。”
等陈莲珠发现,别的愿意娶她的男子,家世远远不如俞翼时,她总会明白的。
只有嫁入卫国公府,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从正房出来,陈莲珠走在路上,看着远方悠悠白云,无比想念在成县的日子。
倘若父亲没有被调到京都的话,此时她不会有这种烦恼吧?
“姑娘,该怎么办呢?”杏云十分担忧。
“祖母胜券在握的样子,可能从她这里是没有办法找到对策的。”陈莲珠沉吟,“容我再想想。”
杏云道:“奴婢再去打听下。”
“好,辛苦你了。”陈莲珠朝她一笑。
最近这段时日,林纨纨就没安生过,就怕陈莲珠被嫁到俞家,但她派人去探查,陈家倒还没有急着与俞家结亲,一时就捉摸不透陈老夫人的想法。
或许,她是借此向卫国公府索取丰厚聘礼?
前世,因为陈莲珠是来冲喜的,祖母出于愧疚,给了陈家数倍的聘礼,后来陈莲锦嫁入邵家时,也是风风光光。
只是光凭自己这般揣测,始终不明,林纨纨就有点想请俞智容过来做客。
她是俞翼的妹妹,应该会知道进展。
可难就难在,俞夫人也想把俞智容嫁给哥哥,主动邀请的话可能会引起误会。
正当她左右为难时,却听到一个消息,说陆昭在云城借着尚方剑,砍下数十名官员的脑袋。
那天,林纨纨正在吃枇杷膏,她有点轻微的咳嗽,老夫人就说吃枇杷膏好,专门使人去回春馆买了来。
谁料一个管事来回话,说起林家一个香料铺,那铺子是从云城进香料的,最近一批一直没有送达,问过之后,原是太子前些日子将知府等好些官员斩首了,云城翻天覆地,导致发货推迟。
林纨纨呛到,咳嗽不止。
老夫人急忙拍她后背:“慢点吃。”
林纨纨咳完问管事:“太子殿下还杀了谁?”
这孩子怎么关心起杀人的事情了?老夫人可不想让她听,叫管事退下,林纨纨急死。
后来绞尽脑汁,见缝插针这日问哥哥,那日问父亲,陆陆续续知道陆昭还杀了前首辅纪珂的孙儿,东平侯的儿子,与前世分毫不差,林纨纨恼火的不行。明明她都去提醒过了,让他不要捅这个马蜂窝,那日陆昭的样子似乎也明白,还说会记住她说的话,结果呢?
林纨纨往**一躺,感觉她是白费功夫。
十日后,陆昭回京,她完全没有去看他的冲动,谁料小厮却送来一件礼物,说是陆昭在云城买来的。
她打开一看,发现竟是云城闻名天下的瓷器之一——瓷娃娃。
那是个十来寸大的黄杨木底的方盒子,里面共有十个娃娃,每个娃娃的神态动作都不一样。有的蹲在桌案之下,有的躲在屏风后,有的则捂着眼睛,小嘴张着像是在数数。
没猜错的话,娃娃们是在玩躲猫猫。
“姑娘瞧,这个好像姑娘呢。”绿芳指着其中一个穿着白底红梅褙子的瓷娃娃。
那小丫头站在窗子旁偷笑,圆嘟嘟的脸,杏眼樱唇,还真有几分相似。林纨纨摸了摸那娃娃,对陆昭的气忽然消去了几分——这太子殿下可能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