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的人前去与东阳侯府的大管家交涉,不多时,拥挤的街道让开一条路,马车顺利通行。

好好的日子被折了脸面,东阳侯沉着脸,京都权贵如云,可他每年摆金人、陶人为其母祝寿已经形成惯例,旁人看在母亲的份上给三分薄面,是以每逢东阳侯府老夫人寿辰,京都的这条长街都会挤挤攘攘,不允许他人通过。

寻常百姓想要穿过这条街去旁处,得乖乖绕道。

这些年为东阳侯府绕道的太多了,冷不防来了个东阳侯府也得捏着鼻子让道的权贵,人们好奇地垫着脚看,看到马车四角悬挂的金铃,和绘着陆家家徽的金旗。

陆地财神、皇后娘家、陛下亲封的一等康宁侯,泼天富贵权柄,众人恍然大悟:难怪眼高于顶好面子的东阳侯也得为之让步。

陆家这阵子风头正盛,可就在人们以为这风头盛极之时,现实总会给人一击,告诉他们:不够,还可以更盛。

“停下做什么?继续继续!”

东阳侯府门前紧接着先前的阵势敲敲打打,走开很远,坐在车厢陆漾还能听到聒噪声响,不免心疼这几日住在侯府附近的住户。

世家豪门的排场她一清二楚,热热闹闹,也不外乎是热热闹闹罢了。

值得庆贺的事庆贺一二便是了,无休无止,引以为彰显权势的手段,实在落了下乘。

不过这又和她有何干系呢?

陆漾指节叩在食盒顶端,马车一路畅通无阻。

镇偱司到了。

马车停下来,婢子撩开车帘,请陆漾下马。

时人多以人为凳,踩着人的脊背下来仿若多高人一等,陆家没这陋习,也不惯子孙这样的毛病,陆漾拎着五层高的木质食盒轻轻松松跳下来,抬头,看到李谌御笔书写的“镇偱司”字样。

她笑了笑,笑当今真真是温善的性子,敲打那些不长眼的世家也只用“朕寻思”“真寻死”这几个谐音字。

守门的见到马车飘扬的旗帜,不等陆漾开口,笑脸将其迎进门。

桃鸢还在为案子的事沉眉思索,宋拂月一脚踩进来:“大人,侯爷来了。”

她先时蹙眉,待听到那句“侯爷”,冷俏的眉眼倏尔展开,见到这一幕的崔莹心底啧了一声,谁说她们大人冷冰冰不解风情了,对着枕边人委实春风细雨般的呵护。

此地是桃鸢办公的地方,她料到陆漾来此是为送饭,起身迎出去。

镇偱司用来待客的静室,四壁挂着当代书画大家的墨宝,一角放置香炉,清幽雅致,很是有模有样,陆漾坐在那粗略看上一圈,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眼睛一亮。

“鸢姐姐!”

她之热情更似一团火,惊着了缀在后头前来看热闹的崔莹、宋拂月。

左右副使面面相觑,不消片刻总晓得自个杵在这碍眼,临走瞟了眼桃鸢噙在唇畔的淡笑,再去看康宁侯喜滋滋无处安放的手,脸蓦的一红,逃也似地跑出来。

出了静室走开一段路,宋拂月拍拍胸脯:“真想不到,大人和侯爷婚后如胶似漆,见面才多会,侯爷就想搂搂抱抱了。”

崔莹比她想得还多,她是见过留在桃鸢颈侧的吻痕的,知道‘表姐夫’看着文雅沉静,实则爱闹腾。

“你把她们吓着了。”

说“吓”不合适,“羞”更合适。

陆漾眉梢洋溢喜气,看静室的门关着,干脆抱桃鸢在腿上,亲手执筷喂她吃。

五层高的食盒,保温效果极佳,荤素搭配应有尽有,俱是桃鸢爱吃的。

她清晨起得早,按理说两人闹了大半晚,醒来相拥着叙叙余情是顶好的,感情升温不在话下。然桃鸢事忙,镇偱司尚有案子要办,根本没时间用来儿女情长。

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

这是陆漾亲口所言,看她情切地追来镇偱司,桃鸢眼睛一闭索性随了她,安安稳稳坐在她大腿。

陆漾给她的,很多都是桃鸢未曾体验过的,诸如未婚先孕,诸如连着两晚胡闹、被人抱在腿上喂食。

她好歹大了陆少主八岁,念头轻转,眉眼便带了嗔意。

“姐姐纵容我一次又有何妨?”

尾音上扬,轻轻软软的,桃鸢再撩眸嗔看她,陆漾笑得纯真。

一年多的婚后生活她大抵猜到鸢姐姐的喜好,若是猜得不错,她应该喜欢床下纯纯粹粹像白日梦一样美好的女郎,至于到了床榻,她偏爱时而纯情,时而野的枕边人。

这点纵是陆漾来说,都得夸桃鸢一句会享受。

她眼里漫着星火,丝丝缕缕不动声色烧着统领大人的心。

“别闹了。”

桃鸢率先移开眼,专心进食。

“我哪有闹?”陆漾谈吐风雅:“我只是看了姐姐几眼。”

桃鸢不是一般女子,论**,不会害羞的人才能笑到最后,喉咙不紧不慢地吞咽,她神色认真,带着些许打趣直视陆少主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你竟不知情人间眉来眼去是要出事的?”

陆漾静默一霎,低头亲她眉心:“现在知道了。”

“……”

桃鸢眸色深沉,张开口,等着陆漾喂。

堂堂的陆家少主,大周一等康宁侯,论财势和品级,桃鸢断不是她的对手,可论起在情场上的如鱼得水,陆漾还差了点火候,心甘情愿做这伺候人的活计,看桃鸢吃饭,她自个也饿了。

肚子咕咕响。

“你来时没有吃么?”

“吃了。”

吃了,看见你,又饿了。

她有时像禁欲的小乖乖,有时又和色中饿鬼似的,独爱桃鸢的身心,恨不能与她抵死缠绵。

她在情爱上面真诚坦率,桃鸢想了想,叼了一颗圆滚滚的四喜丸子喂给她吃。

两人合吃一颗丸子,一人咬一半,唇碰一碰,眼神再黏糊着点,情意脉脉,藕断丝连。

陆漾爱极了这氛围,还想要。

“自己拿双筷子吃。”

“再喂一个?”

她在生意场谈价还价是常态,哪知到了这情场也分外缠人,桃鸢不是不愿给,是想看她求一求,磨一磨,好满足心坎那点不为人道的小趣味。

若以浪漫的意象来形容此刻的温馨甜蜜,必定是要有桃花的。

桃树伸出斜斜的枝条,枝条生出漫天的粉艳,一树两树,一朵两朵,花开遮天蔽日,浩浩****的曼丽浓情。

饭吃到一半,桃鸢身子软下去,衣襟被解开一半,梅尖被重重吮吸一口,她眸子睁开,慢悠悠望进对方桃花缤纷的眼。

一只手挡在陆漾胸前。

她迷乱的心神醒过来,见着桃鸢妖妖娆娆,冷冽**的情态,心魂飘忽,再接着靴子被人踩了一脚。

陆少主嗷呜一声,为发火的发妻穿好衣服,讨饶地亲亲她下唇:“我错了,我不该在这里放肆。”

她认错快,认错态度良好,桃鸢没法和她计较,抬起那只脚暂且放过,继续填饱肚子。

这回陆漾不敢恃色行凶了,安安分分喂食。

吃饱了,盘桓桃鸢心尖的那点羞恼便散了。

浓情蜜意的妻妻二人漫无目的窝在一处打发时间,从祖母、女儿,说到来时路上遇见的东阳侯府摆在长街的金人、陶人。

“姐姐是没见着,八个金人,十二陶人,一些丑东西罢了,也值得年年摆在外面丢人现眼,整条街快被他家占了,还不准其他人通行。这还是在天子脚下,若是在凤城,看我不寒碜寒碜他。”

她有的是钱,财大气粗,非那等仗着陆地财神之名欺行霸市之人,桃鸢喜欢她好打不平的劲儿,摸摸她的脑袋,若有所思。

看她心思渐渐不在闲聊上,陆漾狠狠抱她一下,松开手,拎着食盒告退。

她走了快有小半刻钟,桃鸢整敛仪容,迈出静室。

“阿莹、阿月,随本官贺一贺余老夫人寿辰。”

“是!”

桃鸢再度陷入沉思:她倒是要看看那些金人、陶人是怎么个章程。。

又是这条街,又是拦路的金人、陶人,又要借路。

陆家的金色旗帜飞扬,马儿不耐烦发出长长的响鼻,东阳侯府的大管家脸色不好看,忙去回禀东阳侯,适逢东阳侯与其母招待太子殿下。

“请康宁侯绕道走,借了一次就罢了,若她今日来回数趟,本侯回回都要为她让路?”

同为侯爷,还是东阳侯府喜庆的吉日,东阳侯很不满陆漾来此找茬,当着太子殿下和诸宾客的面,若他不摆出态度来,没准外人还以为他怕了陆家!

他这人强要面子,余老夫人深知陆家难惹,有心作罢,轻扯长子衣袖:“若不然还是算了罢。”

“算了?不能算!娘,您八十大寿,咱们府哪年不是如此?怎遇见她就要让路?您是已故太皇太后亲口承认的好姐妹,陛下都给您三分薄面,太子亲至,哪能容她扫了咱们府上的颜面?”

借道一事,让一次是给你面子,让两次就是你陆家不给东阳侯府尊面。

同在帝京,同为人臣,今日一让再让,他朝他怎么面对那些同僚?人们明面不说,私下定会议论东阳侯府怕了陆家!怕了皇后娘娘!

“是啊祖母,您的大喜日子,她一而再,也太失礼了。”

说话的是东阳侯世子。。

被猛虎撕咬下一块血肉的男人躺在临时搭建的担架,同伴急不可耐,忙不迭和陆漾磕头下跪。

陆漾从马车下来,眉宇染了焦急:“怎么回事,人快死了,急着去看大夫,你们堵在这做甚,快把路让开!”

“侯爷,我们……”

他们是东阳侯府请来的仪仗队伍,为的是为老夫人贺寿,老夫人喜欢热闹,喜欢各样的乐器声响,于是门前排了很长的队,乌压压的全是人。

又因余老夫人一把年纪,信佛,来为她祝寿的仪仗队每人所占的方位都是请大师算过的,运转的好,再活十年都不成问题。

之前陆漾借道,他们人还没占满,严格意义来说阵法未成,此时人满阵成,人堆在那,使得道路堵塞,没侯府的命令,他们不敢轻易挪开,

否则余老夫人寿数有个好歹,他们担不起责。

不光他们,摆在外面的金人、陶人亦是如此,是为增寿之法,莫说挪动,寻常人碰一下都要被剁了手指。

“不能让,不能让……”

“真是荒唐。”

陆漾只看见眼前这人快死了,血肉模糊,她心下不忍,垂眸怒火翻涌:“来人!清道!”

“太子殿下在此,谁敢放肆!”

东阳侯世子率众而出,他先声夺人,借李信威势喝停欲动手之人。

而后东阳侯恭请太子走到人前。

李信眉头皱着,烦不胜烦,他只是听从父皇命令来此为余老夫人祝寿,只是走一走过场,却被推出来当挡箭牌,他厌恶东阳侯狐假虎威,抬眼望去,看清阳光下锦衣乌发的陆少主。

确是个令人眼前一亮的妙人。

碍于父皇不止一次嘱咐他要交好陆漾,他卖陆漾一个颜面,转身道:“侯爷,让开罢。”

“殿下——”

“此人若因救治不及不慎死在你侯府门口,东阳侯可心安?”

陆漾扬声问道。

周围百姓窃窃私语,像今天这样的事每年都有发生。不是没人因此枉死,是知道的人皆不敢言。

“爹爹,不能让。”

“让开罢,何必为我一个老婆子枉造杀孽?”

东阳侯犹豫不决。

府上延续至今,皆凭老娘为全府挣得几分尊荣,他想尽法子延请大师,好不容易定下这增寿之法,一朝废去,这、这要他如何下得了手?

“好一个东阳侯,殿下的命令的都不听?”陆漾声音方落,太子李信面色微变。

陆漾沉眉:“什么妖妖孽孽魑魅魍魉也敢在本少主面前丢人现眼?清道!救人要紧!”

“是!”

陆家的人蜂拥而动。

“不能动,不能动……”侯府长子嫡孙在那大喊。

只是没人听他的。

不仅陆家的人清道,周遭百姓也大着胆子参与进来,三两人抬一尊金人、陶人,忙得热火朝天。

道路清出来,躺在担架上的男人朝陆漾看了眼,被同伴火速带往就近医馆。

人刚走开,便听后面传来一声巨响。

金人坠地。

掉出一具无头干尸。

人群哗然!

躺在担架不断流血的狗二苍白着脸听着乱起来的动静,诡异一笑。

“干、干尸!是一具干尸啊!”

“金人里怎么藏有干尸,还没有头?这是怎么一回事?!”

无头干尸?

陆漾上前一步。

为老夫人祝寿祈福的金人里掉出一具无头干尸,东阳侯府一干人容色惊变。

东阳侯怒瞪嫡长子,被他瞪着的锦衣男人连连摆手:“爹爹,这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

太子李信生在富贵窝,生来被立为储君,哪见过这等骇人景象,容不得东阳侯与他细细分辨,挥袖而走,走到墙角余光瞥见没有头的干尸,扶墙呕吐不止。

“无头干尸……”陆漾蹲下身子瞧得明明白白:“可是姐姐正在调查的那桩案子?”

“别这晦气东西搬开!”

东阳侯下令。

陆漾直起身:“谁都不能动。”

“康宁侯,你欺人太甚!”

若非她执意清道,哪来的这祸事?

好好的寿辰闹得乌烟瘴气,他死瞪着陆漾,陆漾不怕他瞪,掸掸袖子,桃花眼陡然现出一道寒芒:“本侯说了,谁都不准动!”

一言镇住前来搬尸的侯府护卫。

“统领大人到——”

宋拂月一嗓子喊出来,场面又是一静。

桃鸢身着正四品官袍与躺在担架的狗二仓促间视线相碰,她一手按剑,疾步而来:“涉案人员,统统带回镇偱司。”

“你——”

收到陆漾凌厉的视线,东阳侯忍气吞声:“桃统领,今日是本侯母亲大寿,这样,不妥罢?”

“晚辈拜见老夫人。”她俯身同余老夫人见礼。

看她还算识相,东阳侯露出讥诮的表情。

须臾,对上东阳侯的眼睛,桃鸢解下配剑,双手高举天子剑,朝皇城颔首,转身不留情面:“带回去!”

她看着一副归家架势的陆漾,声色稍缓:“你也跟本官回去。”

“……”

陆漾张张嘴,“哦”了一声。

连同搬运金人的、主张清道的、操办这场寿辰的,便是受伤流血的狗二都协同为他治伤的大夫一同进了镇偱司大门。

经过仵作细致查验,基本断定这具无头干尸正是两年前惨死的受害者云喜。

云三郎闻讯马不停蹄赶到府衙:“我妹妹的尸身找到了?”

“云公子,还请您稍安勿躁。”

“妹妹,妹妹,你死得好惨啊……”

未见到人,云三郎哭得不能自已。

崔莹没见过比女人还能哭的男人,稀奇地看了会,看他不哭了,这才领人到停尸房。

“妹妹,妹妹啊!”

死了两年的人,尸体都成为干尸,旁人见着都忍不住作呕,云三郎不嫌弃地扑在床边,声泪俱下:“究竟是谁如此狠心害了你,是你的魂魄不安,终于要来为自己伸冤了吗?妹妹……”

“云三郎。”

“大人……”

“如今尸身已现,本官要正式重审此案。”

“谢大人,谢大人!”他不住地朝桃鸢叩首,桃鸢看他脸上悲色不似作伪,心底飘起一点狐疑。

天气燥热,蝉鸣喧嚣,宋拂月问道:“大人怀疑云三郎?”

桃鸢慢慢踱步,往审讯室走:“每个人身上都有疑点,云三郎入府衙不曾验看便扑向干尸,像是一早知道那人是云喜,尤其他脸上痛色为真,悲痛之下还有深深的愧疚。

“他与云喜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妹妹死了,尸身被盗,忽然有一天尸体自己跳了出来,以正常人的接受能力,不会这么快接受,起码要迟疑一二。

“他们自幼一起长大,总有一些你我不知的相认细节,可他看都没看,泪先淌下来,哭不是假哭,正因哭得太真了,才让我觉得怪。

“再说狗二,狗二出现的时机太巧,因他受伤急着救治才会碰上阿漾,阿漾为人嫉恶如仇,不惧权贵,今日换了其他人,极大可能不会冒着得罪东阳侯府的风险为他开道,不开道还好,开了道,金人碎地,无头干尸掉出来。

“且他拇指残缺,曾在东阳侯府做工匠……

“余老夫人喜欢金人、陶人,东阳侯投其所好讨她欢心,侯府这几年隐有没落之势,一家子威荣全系在余老夫人一人身上,有她在,侯府和平安王府的婚事才有转机。

“所以东阳侯大费周章地请来大师做法结阵,那金人、陶人就是结阵的器具,寻常动不得,碰一下就要砍掉手指。

“狗二的大拇指应是这样断的。”

闭上眼,桃鸢脑海浮现狗二在东阳侯府做泥塑匠的经历,或因好奇,或因其他因由触碰金人被人撞见,这才丢了一根手指,被侯府扫地出门,没了差事。

“再说东阳侯,东阳侯为求满门尊荣,连金人、陶人为老夫人续命的法子都肯信,未尝不会以无头尸身作为开启阵法的引子。世家为求长久的荣耀无所不用其极,即便杀人盗尸也不出奇。”

“那……那咱们先审谁?”

“带云三郎去见东阳侯世子。”

宋拂月大为不解,顺从地去带人。

一间石室,东阳侯世子泰然自若地坐在桌边。

石门开启,云三郎初时没看清他的脸,待适应室内光线,他蓦然一骇:“是你?我记得你,你是两年前在破庙和武平密探的男人,我问你,武平去哪了?是不是你和他联起手来害了我妹妹?是不是!是不是你——”

“放开!你这个疯子!”男人一把甩开他。

“是你,就是你,你这张脸,化成灰我都认得!是你,是你和武平害了我妹妹,大人,是他,就是他,他是杀人凶手!”

“荒谬!”东阳侯世子急忙道:“统领大人,本世子没有杀人,我根本不认识他,这是哪来的疯子?”

他整理被云三郎揪皱的领口,很不耐烦。

“把云三郎带下去。”

“是,大人。”

“大人,大人,你要为我妹妹伸冤做主啊,她是枉死的,她死得太惨了……”

呼求声渐渐远去,石室冷清,桃鸢坐在石凳不说一句话地打量气冲冲的东阳侯世子。

她眉眼平静,容颜绝美,男人却生不出绮念,不敢肆意妄为,谨慎小心地觑着她。

“世子当年为何要去新水村破庙?与武平又在密谈何事?”

“我没有去过新水村,是他污蔑我!”

“你想好了,没有去过新水村?”

“没有。”

“听也没听过?”

“没听过。”

桃鸢回眸:“给世子端碗水来。”

东阳侯世子松了口气:“统领大人,我是冤枉的,我好好的侯府世子怎会去籍籍无名的小村子?你趁早放了我,当是一场误会。”

“水来了!”

崔莹将一碗水放在石桌:“世子,请喝水。”

“不,我不渴。”

“莫非世子以为本官会害你?本官只是看你渴了,给你一碗水喝。”桃鸢正气凛然,八风不动,双目紧盯着眼前人。

镇偱司统领剑斩薛四郎一事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与薛四郎沾亲带故,算得上酒肉朋友,面前的女子别看美得不惹尘俗,实则心狠手辣,不过一碗水而已,他断定桃鸢不敢在水里下毒。

只是一碗水而已。

他沉下心来,手捧碗沿,瞧那水微微犯浑,便以为是从井里打捞上的。

“世子,请喝。”

“多谢统领大人。”

他心发狠,为表坦**,仰起头来径直干了这碗水。

看他喝了,桃鸢玩味一笑:“对了,适才忘记提醒世子,这是从新水村‘沉塘’打捞来的水……”

“……呕!”

东阳侯世子一拳砸在胸口,愣是砸得自己吐出一口水,之后实在吐不出来,他急得用手指抠。

“新水村的‘沉塘’乃旧时溺死身有残缺幼儿的死地,以人身做肥料,是以水面开出的莲花极美,大周初立,规定不准溺死幼童,但这地还是保留了下来。”

“呕!呕!!”

桃鸢闭了眼,再睁开,眼中厉色昭昭:“世子,你还说没有去过新水村?不知新水村,你此时又在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