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柔坊是大周广袤的土地最能释放天性的地方之一。

服侍贵妇的女子被称为‘小白脸’,‘小白脸’里面经验技巧尤为丰富的又被赞为‘春娘’。

春是春天的春,也是春。情勃发的春。

两指宽的绸布遮掩全部的视线,声音如流水顺着洞眼蔓延,蔓延到陆漾耳畔,意欲冲毁名为纯真的防线。

学好难,学坏易。

她忍着燥。火转移注意力,尽量不去听隔壁此起彼伏的吟唱,头歪向桃鸢所在的方位,压低嗓音问道:“既是贵妇,何以这般放浪形骸?这是可以发生的吗?”

千算万算没算到她有此一问。

陆漾的纯粹和无邪是她身上最能打动人的特质,桃鸢喜欢,也不喜欢,她喜欢纯如美玉的女郎,可居家过日子谁会抱着一块美玉寝卧?

她不喜欢她像孩子一样,什么都要人教,永远守在老夫人为她划好的绝对安全的圈。

桃鸢不是循规蹈矩的人。

她骨子里是叛逆的,天生反骨,所以踏秋夜才会放纵心性跳艳舞。

做朋友陆漾完美无缺,做情人,她还差得远。

“贵妇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京都多少有名望的家族,外表锦绣繁华,内里如何你真能看清吗?婚前两不干涉,婚后各玩各的,这才是联姻双方生活的常态。”

陆漾哑然。

“可不可以,是当事人做出的选择。”

这番话冲击着陆漾的心,她沉思片时,问:“你能看见里面是何人?”

“看不见,那位贵妇戴着面具。”

年少那回无意撞见,是对方有意教她旁观,约莫认出她是谁,故意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与当时的当家招牌上演一场春宫。

脸无遮无拦,身子无遮无拦,腿儿细长,颤颤巍巍敞开女人幽深的秘密。

十五岁的桃鸢不懂她为何**至此,二十六岁的桃鸢渐渐懂了七八分。

她所熟识的那名贵妇,存心被人瞧见,存心不要脸地宣泄。

细想女人面上除却春。意,还有更多的疯狂、恣意,剩下的才是身心翻江倒海的欢愉。

这世上有人穿着精美的袍子,过着不如金丝雀懵懂的日子。

偶尔的清醒,换回来的是加倍的痛苦。

同样是那一次,桃鸢亲眼目睹世家肃穆威严后的腐朽,感受到后宅女子形如囚禁、想要挣脱、不能全然挣脱的灵魂。

寻欢作乐,寻花问柳,是对身体、心灵另一种意义的短暂解脱。

故私下来这儿的贵妇、千金很多。

不客气地说,春柔坊是世家勋贵等同五石散的存在。

当然,不排除有人来这单纯是为了玩。

桃鸢拉回跑远的思绪,戏谑道:“不敢看,听也不敢?”

明知她在用激将法,陆漾还是心甘情愿跳下她挖好的坑,别别扭扭:“我会学的!”

她绷着脸,俏脸绯红,仿若小尼姑进了盘丝洞,遇见满眼的妖精,想降妖,偏羞答答。

难得近距离欣赏她这类人,桃鸢清清寒寒的眸不知何时回暖。

笑意映出来,如春水映照桃花。

喑哑难捱的嗓恰似泉水从泉洞汩汩而出,连绵细淌,所到之处缠着万丈红尘,陆漾清亮的眸子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氤氲而起的潮气,欲。望的阀门一旦打开,想关上,难。

她在听咿咿呀呀的风月,或低吟,或高亢,若琴弦拨弄,心跳都跟着紧密。

她在想那晚的桃鸢,想她冷情无情柔情的眼,想她长长的腿和纤细的腰,想她流泻过胸前的发,明明颤颤悠悠隐忍到无法再忍,关键时刻仍不忘检查她指甲缝是不是干净。

红尘若有劫,它的名字应是唤作‘桃鸢’。

陆漾沉浸在痴迷的幻想,灵魂却早已穿过旧时光与初相识的姑娘彼此交融。

十八岁的女郎,相貌不凡,做出什么表情都是好看的,俏生生的。

桃鸢不错眼看她,看得想笑,又歪着头认真思考她爱上这人的可能。

若可能,可能性有多少?

若陆漾始终待她热情赤忱,她会爱她几分,回她几分?

她不敢说会回馈这人同等的热忱。

她好奇地观察陆漾,像在钻研晦涩的学问。

不知不觉,人已经凑近过去,额头相贴,鼻尖相触。

一只手揽在桃鸢腰肢,陆漾呼吸急促,神情是可怜的,声音也是可怜的:“我现在知道你是在罚我了。”

她抱着长她八岁不动如山的未婚妻,绸带后的眼睛微微发红。

陆小少主渴求地靠在美人肩膀,下巴抵在桃鸢左肩:“鸢姐姐,别推开我,让我抱抱。”

隔壁房的贵妇哭着叫着,痛苦又欢畅,陆漾干脆扯开蒙在眼睛的绸带。

绸带缓缓坠地,她没去看洞内的滚。烫风情,而是直勾勾盯着桃鸢,看她光洁的额,润白的肤,红软的唇,和安安静静装饰在耳垂的耳坠。

年少的腼腆纯情尽化作烧起来的焰火往桃鸢心头扑去,裹挟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陆漾抚在她腰侧。

“鸢姐姐。”

桃鸢惊讶她的变化,眉心一跳,身子微微后仰,避开她的亲近。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堂堂陆家少主?

陆漾被她气笑,笑容里含着委屈和说不出的羞恼,她看着桃鸢,被美色所惑鬼使神差地脑子昏昏像是喝了三大碗桃花醉。

她又喊:“鸢姐姐……”

纯真无邪的小女郎好对付,不乖巧的陆少主却让桃鸢感到束手无策,她嗔瞪陆漾,责怪她一声不吭取下绸带。

抬手重新为她系好蒙眼的带子。

陆漾抓紧时间抢着多看她几眼,将她冷冷的风韵记在心上,瞬时成了乖巧粘人的猫儿:“姐姐,你疼疼我。”

陆家的准少夫人讶然挑眉,陆漾无师自通地依附着她,靠在她怀里。

隔壁房阵势愈演愈烈,黏。腻。湿。热的氛围烘托到顶端。

“鸢姐姐?”

她嗓子是哑的,听着竟然柔媚。

仗着陆少主蒙眼看不见她,桃鸢细细逡巡她眉眼,发觉她的小未婚妻生得真是一脸风流相。

风流不是寻花问柳的风流,是风流云漾,轻轻柔柔的美。

脸比常人白,透着一股子文弱,桃鸢想到这人衣衫下的好身材,眉目如净水洗涤。

今日陆小少主身着浅绯银灰锁边衣袍,封在腰间的玉扣咔哒一声解开,绣着朱鸟的衣襟自然松散,露出银纹里衣。

隔壁闹得酣然,陆漾心跳怦怦乱了节拍地敲奏小鼓,白嫩的耳朵染红,腰腹绷得实实的,等着桃鸢来摸。

桃鸢也确实摸了。

触感极好。

是她早就安然走过的年少青春。

唯有年少,才会红着脸眼角眉梢说着想要。

陆漾的心明明白白捧在她眼前,桃鸢指尖滚了热意,低头看她里裤包裹的长腿。

在她的沉默注视下,陆漾小腿没出息地打颤。

“姐姐,帮帮我……”

如同吃不着糖的孩子。

窗外风雪缓缓停停,梅树枝料峭孤高,不为寒冷所屈,独自开。

细白的指揉过精贵的衣料,桃鸢神色专注,侧脸说不出的拒人千里。

拒人千里的姑娘对小女郎做着亲密事儿,眼角一丝笑意都没,手法却缠绵极轻,陆漾爱她的冷情,更爱她不经意的温柔。

她软下。身段,完完全全搂着桃鸢,一手护着她的肚子,一手揽着她的后腰,不再拒绝地主动去听墙对面的三百回合。

她也想和喜欢的姑娘大战三百回合。

三百回合后仍精神奕奕,笑着看她冷媚销。魂的模样,最好再亲亲她,亲遍她全身,指节绕着她的发。

她咬着牙不出声,桃鸢故意逗她,陆漾没忍住哼在她耳畔。

奶猫似的。

桃鸢耳垂刹那红透,比红宝石漂亮。

要脸面的陆家凤凰蛋意识到此法有效,贴近了她,仅用两人闻的声量嗯嗯哼哼,化被动为主动,开始撩。拨姑娘冰雪做的心。

你来我往,桃鸢没好气地嗔她,倏尔笑吟吟:“阿乖?”

迷迷茫茫里一声清晰的“阿乖”流入心坎,陆漾看她含笑的眼,心动如水,快要无法收场。

“阿乖。”

春泽透过锦衣,透在她纤细的指尖。

桃鸢单手回抱迷糊的小少主。

不服不行。

鸢姐姐是真的很会。

陆漾喘着气在她脖颈嗅了一口清香,眉梢晕着飞红:“多谢姐姐。”

唇红齿白,笑容灿烂,得了便宜还卖乖。

桃鸢拍她不是很翘的小翘臀。

陆漾笑嘻嘻。

出了这扇门隔壁还没消停,春柔坊的大掌事守在贵客必经的密道,看她二人之间的气氛比来时要好,贺喜的话说不重样。

身子黏黏的,不舒服,因着是桃鸢办的‘坏事’,陆少主愣是忍了。

坐进回家的马车,她目不转睛盯着桃鸢。

桃鸢觑着指尖,哪怕帕子擦过,她还是感觉这儿有陆漾留下的痕迹,头也不抬:“总盯着我瞧,你想问什么?”

陆漾取来暖手炉子塞给她,一脸好奇:“春柔坊最厉害的‘春娘’,一次能闹多久?”

浅浅纾解一回,还是钟意的姑娘帮她的,她自觉两人距离拉近不少。

桃鸢笑她才学会走就想飞,手指蜷起收进掌心:“春柔坊设有‘情意榜’,最上头的那名‘春娘’最好的战绩是三天三夜。”

“……”

三天三夜。

陆漾捂着她宝贝的肾,小脸纠结。

好厉害啊。

当着姑娘的面她想什么几乎都大大方方无比放心地写在脸上。

桃鸢抬起脸来看她几息,努力压平翘起的唇角,心尖的悦纳到了满值,终是没能克制住,乐不可支。

她笑得陆漾摸不着头脑:“鸢姐姐,这有什么好笑的?”

桃鸢摇摇头,笑得停不下来。

担心挺着肚子的美人笑岔气,她忙挨过去为她抚顺心口。

手才碰着姑娘软绵绵的娇躯,手背挨了一下,美人眼角存着泪花,似笑非笑,似嗔非嗔。

陆漾心一狠,大着胆子碰实了,忽略头皮发麻、天灵盖要飞起的感受,佯作正经:“别笑了,以后有你哭的。”

“你说谁哭?”

凤凰蛋梗着脖子:“你哭。”

“谁哭?”

“还是你哭!”

桃鸢噗嗤笑出声,趴在她肩膀拿粉拳捶她。

好好的女郎,怎么能又可爱又坏?

“欸?姐姐,咱们不笑了,莫要动了胎气。”陆漾手忙脚乱,感到甜蜜的同时还是担忧占了上风。

她怪喜欢桃鸢捶她的。

力道轻轻,这份亲昵是她做梦都想要的。

果然身体的交流是贴近灵魂最快捷的法子。

等她笑够了,陆漾捏着帕子为她擦拭眼角泪痕。

马车一路行驶安稳,特意加了改良后的减震装置,专门用来承载孕妇,饶是如此她也满心护着桃鸢,这会的她又不像是孩子了,是可靠的未婚妻,可靠的母亲。

桃鸢忽然问:“你不难受吗?”

“啊?”

“你那里,不难受吗?”

陆漾羞得脸红,耳朵热冒气:“回家再沐浴。”

“你憋了多长时间了?”桃鸢若有所思。

洁身自好的陆少主眼神幽怨:“我只和姐姐有过一回。”

有过那一回,食髓知味,隔三差五夜里都要梦回,醒来就要换裤子。

十八岁,作为全家负责传宗接代的凤凰蛋,莫说通房,一张白纸只染了桃鸢的颜色。

清清白白,绝世美玉。

大周的一朵盛世奇葩。

桃鸢笑而不语,对她的喜欢又多一点。

春柔坊一游结束,陆漾回房沐浴换好簇新衣衫,招来婢子询问,得知准皇后娘娘还在外游玩不得归,转身和桃鸢抱怨:“我这阿姐,真担心她去了宫里不适应。”

都野成什么样了?

天要黑了,人还在外面。

“我倒觉得她去了哪儿都能活得自在。”

桃鸢很佩服陆老夫人,两个孩子,一个养成无瑕美玉,一个养成招摇的食人花,看得出来是存了互补有余让两人成亲的心。

她眸光微深。

“最好是这样。”陆漾嘴里嘀咕,踮着脚尖张望院外:“她出去有人保护吗?”

“有,单是咱家暗卫就跟去了五人。”梅贞回道。

“少主!”菊霜快步走过来:“少主,桃姑娘,老夫人有请。”

“祖母找我们?”陆漾心头一咯噔——怎么办,她和鸢姐姐去春柔坊的事还是没瞒住?。

“你们胡闹啊!”

陆老夫人痛心疾首。

陆漾和桃鸢垂眸静默挨训,一个想着是她牵连了姐姐,另外一个想的是愧对老夫人。

“春柔坊,那是什么地方?”老夫人气得直捂心口:“阿乖,祖母和你怎么说的?”

十八岁了还要被祖母训,训也就罢了,还要被心上人围观,陆漾很想捂脸,乖乖道:“不可浪**,不可轻浮,不可学歪门邪道。”

“你听是听见了,记是记住了,要往心里去,罢了,你下去,鸢儿留下。”

“祖母——”

桃鸢朝她使了眼色,陆漾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春柔坊不是不干不净的地方,是我带她去的,她十八了,腊月要成婚,该懂的还有很多。”

她脸不红心不跳说出这话,可谓先声夺人。

陆老夫人见多识广,仍旧被她直言不讳的架势惊着。

她家这少夫人啊。

没丁点普通姑娘的羞涩。

“鸢儿,我是怕她长歪,学坏。”

桃鸢轻笑:“那就更不用担心了,祖母,我和阿乖在房里的事,不算坏。”

老夫人老脸一红。

看得出来,这姑娘是想认认真真当好陆少夫人的,不止要当好,还颇懂享受。

对着桃鸢她不好多说,只吩咐几句“要管好阿乖”、“年纪还轻,身体为重”,桃鸢前脚出门她喊来宝贝乖孙,开口却是另一套说辞。

“阿乖,你和祖母说句实话,这媳妇你能不能镇住?”

娶的是媳妇还好,可别到头来成了要供着的祖宗。

她对桃鸢的本事有所了解,单是默书、献书一环,为陆家带来诸多好处,这等事换了旁人哪个做得?

世家为此恨死桃鸢,桃禛人还在病榻躺着,气得想起来就要骂几句。

陆漾不愧是老夫人的掌心宝、小棉袄,闻弦歌而知雅意:“哪来的镇住和镇不住?不过是以真心谋真心,她为人真实坦**,不是好戏耍人的女子。

“她想做好陆少夫人,而做好少夫人很重要的一点便是爱我。祖母,您还看不到吗?她在很用心地靠近我。”

年少的女郎眼里有光,含情脉脉。

陆老夫人仔细琢磨一阵,摸摸陆漾的头:“你早点挤进她的心,祖母才算是真的宽心。”

或许有一点是她想错了。

世家容不得桃鸢,奈何不了桃鸢,不是世家没眼光、眼界小,是桃鸢太有主见,太强势了。

“阿乖,你要学会以柔克刚。”

陆漾眯着眼,活动修长的腿脚:“在学了。”

她快要弄明白鸢姐姐的口味了。

瑞雪兆丰年。

洛阳飘着鹅毛大雪。

桃府,桃大公子桃毓早起望着陆氏庄园的方向,叹息两声,前往焚琴院与母亲请安。

“进腊月了,她快要出嫁了。”

崔玥看着手边摊开的画像,由衷笑道:“这是好事,你哭丧着脸做甚?”

“阿娘。”桃毓跽坐在案前,香炉里冒青烟:“妹妹出嫁,一个家人都没有,我是为她感到难过。”

“她不需要你为她难过,你小瞧她了。”

桃毓知道自己不是阿娘最爱的孩子,也见识过桃鸢的优秀,不客气地说,若桃鸢是男儿,她的天地会更宽广,会有许许多多的人为她让路。

包括爹爹。

爹爹会不惜一切代价捧她上高位。

“你如果真的难过……”崔玥眼眸撩起:“就取而代之,早点坐上家主一位。”

半晌,只听到桃毓咬牙的声音,他重重点头,起来快步往外走。

婚期在即,由陆老夫人出面为桃鸢另置豪宅作为迎亲出嫁的府邸,府邸离陆家很近,仅仅隔着一条街。

腊月十五,宜纳采、订盟、祭祀、祈福、出嫁。

吹吹打打声热闹了整座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