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宜蓦地抬头,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乌苏搀着萧令宜坐到椅子上,含泪点头,“奴婢说,坤宁宫的禁军都撤走了,再也没有人拦着娘娘了。”

萧令宜这回听清了。

狂喜过后,精神一松,她陷入一片黑暗中。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坤宁宫寝殿的**。

呼吸略微有些不畅,萧令宜伸手摸了摸,脖颈上缠着一圈纱布。

乌苏就守在帐外,萧令宜没有发出声音惊动她。

闭上眼,又是祁鹤安离开前复杂的那一眼。

她不明白,明明她已经输了,为何他还会退步撤了坤宁宫的禁军。

萧令宜紧闭的睫毛剧烈颤抖。

其实她隐约能猜到,祁鹤安是不想看到她再伤害自己。

达到了目的,其实她该高兴的。

可如今矛盾却充斥了她的脑海心间。

都说时光能冲淡一切,七年前,已经可说得上是恍若隔世了。

可只有她知道,这么多年,心中角落无时无刻都有一个影子。

起初他回京,她很忐忑。

后来他虽然嘴上说得难听,却仍旧帮她成功垂帘听政,帮她做了许多事。

那时她是欣喜的,即使两人之间早已隔了巨大的鸿沟,但能以君臣的身份相处也好过分隔天涯。

可或许是老天在惩罚她,她猜不透祁鹤安的心思,怎么做都不对,每次的争吵与针锋相对都让她开始觉得疲倦。

直到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强迫了她,那天萧令宜几乎绝望。

她不敢置信,这样粗暴对待她,羞辱她的人,是那个她放在心里多年的少年。

萧令宜已经没法再把他藏在心里了。

若是他把事做绝,萧令宜或许也不会这样痛苦。

可就在她心要死透的时候,祁鹤安却又退了一步。

这一步让她忘不干净,恨不纯粹。

她不能爱,不能念,又忘不掉,恨不了。

萧令宜从没有一刻这么痛苦过,一颗心被狠狠撕扯,要碎成两半。

她甚至无法和任何人说她的痛苦,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更何况别人呢?

说不清,道不明。

……

祁鹤安回到侯府时,已近黄昏。

他径直往祁莲的院子走。

祁莲正在房内里绣花,时不时传来和丫鬟的低语声。

门是被踹开的。

一瞬间房内鸦雀无声。

“都滚出去。”祁鹤安面无表情地道。

丫鬟们看了祁莲一眼,见她没说话,只好纷纷退下。

祁莲勉强笑道,“气势汹汹的,这是要干什么?”

祁鹤安不接她的话,沉声道,“你的祁令呢。”

“在梳妆台下面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令给我也没什么用。”

那令沈则言早已派人送了回来。

祁莲哪里做过这种事,虽然尽力保持镇定,但仍旧有些不自然。

祁鹤安弯了弯嘴角,突然笑了一声,“阿姐谦虚了,谁说没用的,我看倒是派了大用场。”

那祁令并不是祁家一直有的,是他在北境派人铸造的。

这令不但代表了他毫无保留的信任,亦可以调动他手下大部分力量。

一共五块,他自己,宿辰,留在北境的心腹各有一块,一块无主,最后的一块给了祁莲。

可他没想到会,祁莲会拿着他送给她的令,和他作对。

从驻守坤宁宫禁军口中得知只有平乐拿着他的祁令进出过时,他不敢置信。

更不想相信这个人会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姐姐。

祁莲见惯了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他这一笑反而更让她不安。

她实在不想承认,怕祁鹤安怪她。

只好嘴硬道,“你在说什么,阿姐听不懂,你要是不相信就还给你算了。”

说着她便要去梳妆台拿令。

“不必了。”祁鹤安淡淡阻止,“如你所愿,我不日会上奏折返回北境,令你留着,我会留些人手在上京保护你的安全,希望你不会后悔你今日的所作所为。”

说罢,他转身出去。

在他回府的路上,接到北境传来的消息,追查当年旧人的事有了进展。

他在上京难免鞭长莫及,只能交给手下去办,颇有不便。

正好事情走到这一步,他也不想留在京中了,许是天意使然。

祁莲在身后叫了他几声,他都像没听见一般。

祁莲快步拽住刚准备走的宿辰,“到底怎么回事?”

宿辰苦哈哈地瞥了她一眼,“侯爷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大小姐你胆子太大了,也就您是侯爷亲姐姐,要换成是我们,早被军棍打得下不来床了。”

说完他鱼一样一扭便摆脱了祁莲的手,然后连忙脚底抹油溜了。

……

当晚商景抱着萧令宜哭得不行。

他年纪还小,又许久没能见到她,委屈得不行,怎么也不肯撒手。

到了晚上,缠着萧令宜要和她一起睡。

萧令宜见他哭得可怜,只好同意。

深夜,商景小小的身子紧紧贴着她,一只手拽着她的衣角,十分依赖的模样。

萧令宜睡不着,便看着他发呆。

看着看着,她又抑制不住地想到了那个已经往生极乐的孩子。

虽然它只在她腹中停留了一个多月,但带给她的感觉她恐怕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倘若她不是一国太后,身上不背负着江山社稷,她一定会留下这个孩子,哪怕她和孩子的父亲早已没了可能。

因为那可能是她此生唯一的亲生骨肉。

萧令宜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可脑海中却迅速跳出了一个影子。

是个玉雪可爱的孩子,正咯咯笑着朝她伸手要抱抱。

他虽然很小,但萧令宜却在那张脸上看到了祁鹤安的影子。

眉眼间像极了。

她愣神的功夫,那孩子却突然大哭起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浑身上下开始冒出血来,然后迅速化为了一滩血水。

萧令宜只觉得连身体里的血都瞬间凉了下来。

“不……不……”

“娘娘,您怎么了?”

“母后母后!”

萧令宜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她顾不上乌苏和被吵醒的商景正担心地望着自己,她紧紧地拽着胸口的衣服,只觉得快要呼吸不上来。

她闭上眼,眼角被滚烫的泪珠灼痛,“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