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拂过,穿透薄薄的衣衫,带来一丝抵挡不住的凉意,已经泛黄的树叶挂在枝头,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天色将亮未亮,有朦胧的白雾弥漫,将远处的山峦遮掩得若隐若现。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护卫的尸体,禁军正穿梭其中将他们摆放整齐。
肃王,肃王妃和小郡主被摆在最前方,尸体上盖着白布,到底是为这皇室血脉留了颜面。
沈则言僵硬地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远处似乎升起一簇烟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杨泉猛用力一锤手心,急声道,“成了!陶将军那边已经找到了接应肃王的兵马,私调兵马入京,这样谋逆叛乱的罪名便坐实了!”
“沈……”他抬眸想与沈则言谈论这件事,却见他神色恍惚,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地上委顿的女子,又讪讪住了嘴。
他在此之前并不知晓梁清如的身份,乍见她自尽,也只是有些唏嘘。
但他听肃王临死前的话,猜测两人之间应该是有些情谊的,便默默去忙别的,留沈则言一人静静。
不知过了多久,沈则言才回过神。
他迈动着僵硬的双腿,缓缓走到了梁清如的身边。
浓郁的血腥气冲入鼻腔,刺激的他眼眶有些酸涩,他单膝蹲下,怔怔地看着梁清如的脸。
他从未仔细看过这张脸,不论是高兴的还是失落的。
今日终于有机会,这张脸上却再没了任何表情。
许是相相信肃王一定会死,她神色平静,死而瞑目。
她就那样躺在地上,脸色白得像一张纸,整个人单薄得也像一张纸。
她脸上溅上的血和灰尘混合,快要凝固,有些肮脏。
沈则言掏出手帕,伸手缓缓替她擦拭干净。
他也不知要和她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间沉甸甸的,似有千斤重量般往下坠。
很快身边传来了脚步声,禁军抬了担架过来。
“沈尚书,咱们该回京了。”
沈则言抬头,见肃王及其护卫的尸体都已经处理妥当,只剩下这一具了。
于是他低低应了声,“好。”
禁军闻言,便要去将梁清如抬到担架上,刚伸出手,却被拦下。
“沈尚书?”
“我来。”
沈则言淡淡丢下一句话,也不欲多解释,俯身抱起了梁清如。
不知是失去太多血液的缘故,还是她本身就这样瘦弱,胳膊间的重量轻飘飘的。
他忽视禁军异样的眼神,将梁清如轻轻放到担架上。
“将她送回梁家,命梁家好生安葬,告诉他们,这是太后的意思。”
沈则言知道她虽然厌恶梁家,但她的姐姐与母亲都长眠在梁家,她应当是想与她们团聚的。
禁军不敢多问,齐声称是。
……
早朝前半个时辰,坤宁宫。
一整夜焦灼的等待,让所有人脸上都布满疲惫。
乌苏站在殿门口不停地走来走去,商景已经换上了一身朝服,正端坐在座椅中。
祁鹤安也早已醒来,他精神稍微好了些,正站在床前一动不动地盯着沉睡的萧令宜。
直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沈则言一身血污走进坤宁宫,一夜无眠的面容憔悴。
“沈尚书!您身上怎么都是血,可是……不顺利?”乌苏忐忑道。
商景虽然没说话,但看他急切的眼神,便知道他的担忧不比乌苏少。
沈则言止住乌苏想要搀扶他的动作,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商景面前端正跪下,“回禀陛下,微臣,幸不辱命。”
商景蓦地松了口气,亲自扶起他,“太好了,母后醒来得知也定会欣慰,沈尚书快快请起。”
而后沈则言将一切行动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听到梁清如自尽的时候,殿内所有人都一默。
虽然他们与梁清如并不相熟,也不由为这女子的烈性所惊叹。
却在此时,听得一声意味不明的低语。
“还真是一出精彩的博弈,以身入局,机关算尽。”
祁鹤安的语气不褒不贬,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如萧令宜所说,在江山面前,所有人都可以舍弃牺牲,包括她自己。
她也的确这样做了,所以祁鹤安无话可说。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床边站着的男人,神色各不相同。
沈则言神思恍惚,因此刚才并未发现殿内还有第五个人,但他也没去问祁鹤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俯身哑声道,“微臣私自用太后娘娘的名义命梁家将她好好安葬,还请陛下降罪。”
商景又扶起他,声音尚且稚嫩,却已有了帝王威仪。
“尚书何罪之有?即便你不这样做,朕也会昭告天下,肃王谋逆,侧妃梁氏大义灭亲之举,朕会追封她为郡主,让她身后极尽哀荣。”
“多谢陛下。”沈则言恍惚谢道。
商景见他神思不属的样子,贴心地道,“朕命人送尚书回去休息吧,今日便免了你的早朝。”
沈则言的确是筋疲力竭,却强撑着问,“可陛下一个人应付得来吗?”
“自然。”商景郑重地点了点头,“尚书与母后已替朕将一切平息,若区区善后朕都做不到,岂非太过无用,尚书放心吧。”
沈则言看着商景,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自己当年高中状元时,觐见先皇的样子。
他心下欣慰,便没再推拒,“那臣多谢陛下。”
乌苏招手唤进来几个小太监,扶着沈则言离开了。
她又看了看时辰,提醒商景道,“陛下,早朝的时辰快到了,您该前去宣文殿了。”
商景点点头,简单理了理朝服便往外走。
不过走出两步他又回头,没好气地看向祁鹤安。
“喂,你私自回京一事朕看在母后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但你可不要被人发现,否则到时候御史台那群倔老头子参你朕可管不着。”
他别扭的样子落在乌苏眼中,她忍不住偷笑,被商景发觉狠狠瞪了一眼后才收敛。
她道:“侯爷,陛下说得对,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这样,您乔装一下,奴婢派人送您先回侯府吧,等娘娘醒来奴婢再派人通知您。”
这安排可称得上甚是贴心了,但却听祁鹤安平静地道,“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