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后,萧令宜从内狱里出来了。

身后太监手上捧着若春的证词,上方印着一个沾血的鲜艳指印。

不过短短的时间,她再抬头看到阳光,顿觉亲切不少。

乌苏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担忧道,“娘娘,咱们回宫吧,奴婢让人烧点艾草去去晦气。”

萧令宜回神,摇摇头,“不,去寿康宫。”

也许此刻,祁莲的冤魂正飘在天上看着这一切。

早点了结,早点让她解脱,也让萧令宜能稍微消除一丝愧疚。

胸口又泛起钝痛,萧令宜连忙转开注意力,不再让自己沉溺。

乌苏见她坚持,只好顺着她。

一刻钟后,萧令宜从轿辇上下来。

她立在寿康宫门口,看了看鎏金华贵的牌匾。

就在昨日,这里还在人来人往,一派欢欣地为主人过寿。

谁能想到一日之后,这座宫殿的主人的生命便即将结束?

今日值班的是禁军校尉王奇,他走过来朝萧令宜行礼,“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将那些命妇与太妃都放了,送她们回宫和出宫。”

王奇一顿,明白这是查出凶手了,“是,属下遵命。”

禁军让开,萧令宜带人朝关着太皇太后的寝殿走去。

站立半晌,她问门边守卫的禁军,“里面一直这么安静么?”

“回太后,是的。”

萧令宜嘴角勾起,冷笑,“倒是冷静。”

禁军替她推开大门,她不再言语迈步进去。

乌苏手上捧着一个托盘,带着两个太监跟在萧令宜身后。

殿内依旧干净整洁,只是没了往日大盆的冰块,难免有些燥热。

太皇太后盘腿坐在贵妃榻上,面容平静,手上拎着一串佛珠不停拨动。

萧令宜走上前去,垂眸看了半晌。

她突然开口问,“这皇宫里的女人大部分都信佛,只不过儿臣有些好奇,你们到底是真信佛,还是借此来掩盖自己内心血腥的欲望?”

“佛祖会希望有你们这样狠毒的信徒吗?”

太皇太后的眼皮剧烈颤抖片刻,终于睁开。

她面无表情,“太后,你是来与哀家闲话的吗?”

见她显然不欲与自己解释,萧令宜略带遗憾地道,“自然不是,儿臣是来送你上路的。”

“既然你不想与儿臣闲话,那便选一样吧。”

萧令宜侧身,指了指乌苏手中的托盘。

那上面依旧是断送过无数妃嫔性命的老三样。

毒酒,匕首,白绫。

太皇太后闻言扫了一眼托盘,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她随手指了指毒酒。

萧令宜抚掌,“毒酒,妙,的确是个最体面的死法。”

“这么看来,您对儿臣还是仁慈的,为儿臣选的也是最体面的死法。”

太皇太后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之意。

是啊,昨日她是下毒之人,今日就变成了将要服毒之人,怎么不讽刺?

她冷冷一笑,“太后,你手段还真是不弱,哀家本以为至少也要三日。”

“太皇太后如此栽培,儿臣自然也要投桃报李,早日送您与安王一家团聚啊。”萧令宜含笑道。

提起安王,太皇太后才终于发怒,“毒妇,你害我安儿,你定会不得好死!”

“您怎么生气了?”

萧令宜恍然道,“是了,您一家团聚,怎能少的了肃皇弟?是儿臣说少了。”

“你!”

太皇太后被她气的面色通红,指着她的手颤抖个不停。

“你痴心妄想,越儿比安儿出息,你想杀他,做梦吧!今日即便哀家死了,来日越儿也定会为安儿与哀家报仇!”

萧令宜只含笑不语。

太皇太后抖了半晌,才发现萧令宜是在故意激怒她羞辱她。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平静下来。

她端起那杯毒酒就要饮下,败局已定,何必要苟延残喘任人羞辱?

只是毒酒还未送入口中,便被乌苏突然伸手打翻,酒液洒了太皇太后一身。

“贱婢,你做什么!”太皇太后惊怒。

萧令宜接过话答道,“可惜,儿臣没有那等善良的心肠。”

“听说上吊的人,会双目暴突,口鼻出血,舌头伸在嘴外,死状十分狰狞,这样看来,白绫或许更适合母后?”

太皇太后倒退一步,“你要做什么!”

回答她的是蓦地上前的两个太监,他们一左一右钳制住太皇太后,回头一看,乌苏已经踩着凳子将白绫搭在房梁上打好结了。

两个太监拽着太皇太后到白绫下,一人抱住她的腿举起来,一人禁锢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太皇太后惊怒之下拼命挣扎,衣衫凌乱,发髻倒塌,当真是一丝一毫体面都不存在了。

萧令宜就站在不远处,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行事向来干脆利落,只要达到目的,从不宣泄情绪。

可这一次,她无法再那样冷静了。

她就是要折磨太皇太后,要她狼狈不堪,要她凄惨死去。

因为她,祁莲死了。

祁鹤安痛不欲生。

因为她,萧令宜与祁鹤安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一夕之间化为齑粉。

萧令宜怎能不恨?

她恨得恨不能生啖其肉,生饮其血,碎骨抽筋也难泄她心头之恨。

萧令宜闭上眼,掩去眼中血色。

太皇太后已被强制挂上了白绫。

她头颅充血,双手紧紧抓着颈上的白绫,双脚在空中乱踢。

萧令宜从乌苏托盘上拿起最后一样东西,若春的供词。

那上面记载了太皇太后自进宫后干的所有伤天害理之事,萧令宜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念给她听。

念完后,她抬眸,“真是罄竹难书,你说,你这样的人,怎配葬入皇陵呢?”

“哀家会以陛下的名义将你这个祖母废去玉碟,贬为庶人,便将你葬在甘霖寺的山上,让你生生世世为你的罪孽恕罪,听说那山几百年前是个乱葬岗,后来煞气太重才建的寺庙超度。”

“你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想过最后会落到这个下场吗?”

太皇太后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萧令宜,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终于,她挣扎的双脚不动了,紧攥白绫的双手也垂了下来。

她就如萧令宜所形容的那样,双目暴突,口鼻出血,舌头伸在嘴外,死状十分狰狞。

萧令宜抬头看了她良久,才转身离开。

“乌苏,着人拟旨,昭告天下:太皇太后于今日自缢于寿康宫,因其罪行罄竹难书,着废为庶人,无谥字追尊,不入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