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讲话素来含蓄,少有如此骂人的时候。

只是这梁成棋的无耻程度实在超乎她的想象。

他与那江南总督同为正二品大员,怎么竟要用姻亲来巴结?且再怎么说,梁清如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

萧令宜平复了下心情,心中有了主意。

沉吟片刻,她转开了话题道,“清如,此事尚可转圜,你若不愿,哀家便亲自为你赐婚,京中高官子弟,你自选就是了。”

此言一出,又是一静。

梁清如再次忍不住看向沈则言,袖下的指尖轻颤,内心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俗世之人,谁能真正清醒,不期盼能两全呢?

“臣女,的确有一位中意之人,只是他大约不愿娶臣女为妻吧……”

说话时,梁清如紧紧盯着沈则言温润的眸子。

就当她是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如果他愿意的话……

沈则言浑身僵硬地与她对视,心神俱震,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得自己像个鬼魂,在她的视线下无所遁形。

萧令宜疑惑地看了梁清如一眼,又看了沈则言一眼,才察觉出不对来了。

这两人……

若是有情,她也很愿意成人之美。

像是过了很久,但其实只有一瞬,沈则言有些狼狈地垂下眸子,避开了梁清如的眼神。

他已立过誓,此生不娶。

更何况,他对梁清如并无男女之情。

梁清如胸口一窒,像是被一双无形大手紧紧攥住了心,几乎喘不过气来。

终究还是奢望。

半晌,她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她收回视线,起身跪在地上叩头。

“太后娘娘,臣女福薄,此生不求姻缘美满,只求大仇得报,您就让我去吧!”

萧令宜声音里带着似有若无的伤感,“此事不是小事,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这一步一旦迈出吗,便再无回头路可走了。”

她曾一步之差错过了此生挚爱,所以不想梁清如也不她的后尘。

可沈则言一直面色僵硬地看着另一边,像是没听见这边发生的事一般。

终究是神女有意,襄王无心。

而梁清如没有说话,她只是不停叩头,在她身前,已有几缕血丝洇开,是额头磕破了。

但她毫无所觉,大有萧令宜不同意便不会停下的架势。

决心可见。

罢了。

人各有命。

萧令宜沉声道,“哀家答应你。”

“谢太后娘娘!”梁清如得到想要的答案,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你们先退下吧。”

“是。”

两人纷纷起身,转身朝殿外走去。

萧令宜看着他们的背影神色复杂,低喃道,“希望你们不会后悔。”

殿外。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都未言语。

梁清如刚刚是实打实地磕了几十个头,此刻只觉头晕目眩,眼前模糊。

下台阶时,一个不注意便踉跄着朝前跌去。

一双大手扶住了她的肩,“你没事吧?”沈则言皱眉道。

梁清如平静地拂开了他的手,“多谢沈尚书关怀,我无事。”

沈则言见她额间发红,身子摇晃,便知她在逞强。

见她不愿让他扶,便朝泰文殿前的吴越招手,“可否劳烦公公派人将她送去平乐公主处。”

吴越知道他是太后心腹,自然态度恭敬地唤来宫女搀扶,“是,沈尚书放心。”

“嗯,多谢。”沈则言收回手,转身离去。

梁清如倚在宫女身上,面无表情地闭上眼。

……

明宣侯府。

祁鹤安一身玄黑长袍站在朱红大门前,一动不动地盯着紧闭的大门,宛如雕塑。

宿辰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盘糕点在祁鹤安面前晃。

“我的侯爷,您都站了两个时辰了,累不累啊?”

祁鹤安冷脸推开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糕点,“拿开。”

第八天了。

他给萧令宜时间考虑,让她想好了再来告诉他,可这都八天过去,连人影都没见到。

他早就开始后悔了。

不应该装大度的,那晚就应该摁着萧令宜,无论如何让她给个准话。

宿辰捏起一块芙蓉糕咬了一口,一边品味一边斜睨着祁鹤安。

“侯爷,您要是实在忍不住,要不去找她吧,大丈夫丢点脸怕什么?”

他是故意这样说激祁鹤安的,想让他别堵在门口当门神了。

自从大小姐被气走后,一直待在宋府再没回来,整个侯府没人能管管侯爷了。

谁知祁鹤安居然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后,迈步朝门走去。

宿辰,“……”

他连忙一把拽住祁鹤安,头疼地道,“我的爷,您有点尊严好不好!”

祁鹤安沉着脸看他。

宿辰只好无奈地给他分析,“后日便是皇宴,到时自然能见到,出尔反尔可不好,都等了八天了,何苦这最后两天功亏一篑?您就再忍忍吧!”

“你说的有道理。”祁鹤安收回脚步。

宿辰偷偷翻了个白眼,“这难道不是您一早便想好的后路吗?还装。”

祁鹤安捏起一块糕点粗暴地塞进宿辰嘴里,“多嘴,围着侯府跑十圈。”

一大块糕点堵在喉咙里,宿辰这回是真的被噎得翻白眼了。

他一边噫噫呜呜地控诉祁鹤安,一边赶紧跑开。

祁鹤安心境平复了下来,他转身朝书房走。

不要急,他告诉自己。

他要有足够的耐心,等萧令宜彻底打开心防的那天。

两天时间一转而逝,在乌苏故意放松的管理下,内侍省和礼部尚书林元动手脚一事颇为顺利。

林元不知其中典故,还沾沾自喜地觉得自己办事利落,肃王真是慧眼识珠。

宫宴当天,百官俱携家眷到场。

宴会场地设在玉春殿,没有宫墙,打开门便是御花园的满园春色,历来是皇室宴请百官的地方。

太皇太后没有摆架子,来得十分早,如今正坐在高座上。

皇宴还未开始便已十分热闹,众人脸上都带着笑颜,安王的死似乎已全然被众人遗忘在脑后。

她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不显。

反正今日,定要萧令宜那贱人为杀害齐儿付出代价!

她不会让萧令宜死得像齐儿那般利落,落到她手里,定要萧令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